是夜,凤翔节度使府会客厅中灯火通明。
厅中大摆酒宴四十余席,杨错端坐厅中主位,李皋与杨天佑分列左右两侧的首席,李皋下首各席就坐的分别是张延赏、曲环、刘玄佐、安太清、李晟等军中诸将校,杨天佑的下首则是崔佑甫、杨炎、董晋等文职官员。
由于并无外界之人,宴中气氛热烈异常。
酒过三巡,杨错手持酒爵,长身而立,朗声说道:“诸公!”
席间的喧哗声、觥斛交错声立时平息了下来,厅中一片寂静。
一众人等皆放下手中的筷箸酒爵,静静地注视着杨错。
“诸位,今晚之宴我要祝酒三杯!这第一杯,乃是贺殿下、存忠及郝将军、曲将军、李将军……安然归来!”杨错一个不拉地将随他出征、返回雍县的一众人等逐个提及。
每说到一人姓名,杨错即举杯向此人遥祝一下。
“诸公,请随我满饮此杯!干!”
厅中众人忙齐举酒爵,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乃是为了贺董晋、田将军、张长史、叔至,诸公齐心协力大败叛军、巩卫雍县、奉天之功。”杨错再次端起斟满美酒的酒爵,举步走下自己的案席。
先来到董晋的席前,弯腰躬身,举杯过头,恳切地说道:“混成,若非有你识破叛军诡计,施展奇谋策划,奉天已落入叛军之手!奉天若失,雍县也再难保住,唐军恐再难有翻身之日。先生大功,我无以为谢,便以此酒一表肺腑!先生,请饮了此杯!”
董晋混身一颤,一向从容的面庞此时已满是激动神色,急起身举杯,和声道:“大帅厚爱,董晋愧不敢当,惟有尽我所能为大帅效犬马之劳!”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混成快请坐!”随即,与又走到紧临在一起的田神功席前,举杯迎向他说道:“奉天一战,田将军率军破敌,劳苦功高。田将军阵斩叛军大将牛廷玠,降服敌骑军,袭破敌步军。来,干了!”
田神功年轻的脸庞上神彩飞扬,满是自豪之色,站起身形,举杯饮尽后,昂声说道:“多谢大帅!”
最后,杨错又步至张延赏身旁,和声说道:“张长史,你我相知相交多年,情如莫逆!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语,倒显得见外。来,饮尽此杯!”
待得张延赏饮毕之后,杨错高举酒爵,昂声说道:“诸公,为大军守城之功,随我再饮一杯!”
“这第三杯……”杨错的神色突然变得黯然下来,声音越发低沉地说道:“乃是为了祭奠赵俊奇将军和战死于郿县、奉天的将士!”
说到最后,杨错已经哽咽至难以成声。
一时间,大厅之中默然一片,气氛渐发沉闷下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郿县虽失,我军尤有雍县;赵将军与阵亡的将士虽沙场抱憾而亡,他们也不愿大帅如此伤恸消沉。大帅身肩平定乱世、拯救黎民苍生之重任,应化悲愤为力量,率领我等奋发图强、重整往日气象。”
李皋站起身形,面色恳切地高声向杨错劝谏道。
“大帅,曹王殿下言之有理。只要我等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何愁气象不整、大业难成?”杨天佑亦起身慨然说道。
“我等皆愿为大帅效死命,戡伏乱世!”厅中其余人全数站起身形,躬身行礼,齐声喊道。
沉默小半晌后,杨错缓缓以目光巡视全厅,神情逐渐坚毅起来,举杯与肩并齐,昂声说道:“诸公如此厚待,杨错感激不尽。日后惟愿与诸公同生死、共患难,祸福共担齐享!干!”
兴尽宴散之后,杨错将李皋、张延赏、杨天佑引到书房,讨论前不久发生的事。
“前方传来消息,安思霖已经引军离开郿县,兵返长安。”杨错把开席前收到的情报,递给李皋。
李皋看完又递给张延赏,如此传递下去。
“河北诸郡尽数陷落叛军之手,可能是叛军打算集中全力攻打大唐北都太原!一旦太原陷落,灵武就危险了。”张延赏把自己了解的说出来。
李皋顿时紧张起来:“陛下可在灵武啊。”
杨错皱眉道:“李光弼将军麾下兵马不是很多,万一有个好歹,事情就麻烦了。依我看不如这样,我们联合上书奏请陛下移驾彭原,主持大局。”
李皋和张延赏对视一眼认为有理。
彭原,位于宁州境内,距离新平比较近,但距离奉天比较远。既可以位于腹地,保障皇室安全,又能为接下来各路大军到来后的协调,提供相对安全的环境。
事情商量完毕,李皋退下去写这篇奏折。
而杨错则头也不回的直奔后院,那里有他牵挂的人。
来到和政公主的闺房门外,杨错却不禁有些许踌躇——此时天色才刚刚泛亮,不出意外她肯定还没有起身。
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正思量间,突然从我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清脆女声。
“大帅,是您?”
杨错转过身,举目看去,只见和政公主的贴身侍女薛瑶英抱着一盆温水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是我!瑶英,公主醒了没有?”杨错轻声回道。
“拜见大帅!”薛瑶英放下手中的那盆水,屈身向杨错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喜悦说道:“公主刚刚睡下。昨天见大帅平安归来,公主就一直在房中等候大帅,到三更天过才睡下。”
“这……”杨错有些自责,不该一晚不归。
杨错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对薛瑶英说道:“既然她才睡下,我就先回去了。瑶英,等公主醒了之后,你让院外的护卫士兵去告知我一声。”
“大帅,您不用回去!公主在歇息前吩咐过我了,只要您一过来,就让我叫醒她!”薛瑶恭敬地说道,“大帅,我这就进去叫公主起身!”
“等……等一等!”杨错略一沉吟后,说道:“瑶英,还是让我自己进去叫吧!”
“大帅,公主醒来需要洗脸,您就把这盆水带进去,小婢告退了!”薛瑶英微微一福后,转身离去。
“嘎~~吱”杨错缓缓推开房门,进到房内。
他将手上的这盆水放置在洗脸架后,小心谨慎地走到榻前,静静地注视着海棠春睡的玉人。
她似乎睡得很熟,娇躯微侧朝外,几缕刘海轻拂在如花的玉颜上,新月般的秀眉微微蹙起,透出淡淡的哀愁,身体四周自然地散发着阵阵幽兰般的清香。
可能是因为房内比较温暖,亦或是睡梦中的不自觉的举动,裹盖在她身上的锦被已经滑落到了胸口处,露出吹弹可破的玉颈。
杨错俯身轻轻把锦被往上拉了拉,想帮她把肩颈处裹好。
却不想这一举动竟然惊醒了她,随着一声娇柔的莺咛,和政公主缓缓地睁开了那一双似水明眸。
“啊……”初醒来就看到榻前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似乎让和政公主很震惊,正要惊呼出声。
但随即又看清了身前的人是杨错,让和政公主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来啦……”和政公主有些慌忙地坐起身子,明眸中隐隐泛起泪光,直盯盯地看着杨错,神情异常复杂地颤声说道。
“恩,我回来了。”杨错在榻旁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
明明昨天才刚见过面,却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你……终于回来了!”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和喜悦一般,和政公主不顾一切地纵体投入杨错的怀中,玉首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双手环抱住我的后背,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溢流出来。
伸手紧紧拥住怀中的玉人,感受着她身上的清香,一时间,十多日来的征战奔波之苦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晌后,杨错将两人的身体稍稍分开,伸出右手轻轻地将和政公主眼角的泪水拭去,笑着说道:“公主,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再说昨天刚见过面,只管我不懂夫人的心意,没有早些回家。”
“恩。”和政公主微微点头,轻应了一声。
泪痕未消的脸上逐渐泛起了明丽的笑容,如雨后芙蓉般的笑颜让还有些昏黑的房间仿佛刹那间明亮了起来,令杨错不由得一阵出神。
贝齿紧紧咬着樱唇,和政公主这才注意到杨错的脸色有异说:“你好象受了些伤?还要紧吗?昨天怎么不听你提起。哎!都怪我昨天太大意,作为你的妻子却没发现。”
杨错咧嘴微微一笑,安慰她道:“不碍事,小伤罢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吁……”和政公主轻轻舒了口气后,有些踌躇地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遇到……安思霖?”
“恩!”杨错点点头,“遇到了!”
“那你和她……”和政公主的玉颜微变,急声问道。
“她被我抓住了,不过两军交锋,没有你想的那些事。”为了安和政公主的心,杨错只能撒了个小慌。
“不,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担心你与她在阵前发生的事,容易成为朝廷那些有心人对你攻击的把柄。毕竟你丢失了郿县,虽然夺取奉天,却也损兵折将。”
“你放心,我早有提防,这次随我去的都是我的亲信。”
“那就好。”
“恩……”杨错含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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