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晌后,惊魂未定的叛军骑兵终于收住了前冲的势头勒稳战马,惊恐地朝前看去。
入眼处,只看见一连三座横穿整条街道、各自宽约两丈、深一丈半有余的巨大陷坑。
三座连环陷坑紧密连接、相隔不到一尺,更为可怕的是在陷坑中竖立了无数杆锋利的刺枪。
落入陷坑的近两百名骑兵大多都是身中数枪甚至十数枪、立时身死。
只有为数不多的二、三十人侥幸被马匹和同伴的身体挡住了枪尖,避开了身体的要害。
“娘的!还有什么鬼陷阱?”牛廷玠持枪站立在第一座与第二座陷坑之间的衔接处,须发皆张,眼中一片赤红,恨恨地咒骂道。
适才落入陷坑前的一瞬间,牛廷玠便感应到危险的存在,在下坠的过程中右手猛推座下马背,借力腾空后脚尖再点马背,纵身一跃正好落在两座陷坑的衔接处,躲过了一劫。
此时此刻,牛廷玠已经彻底明了。
对手没有留下一点机会!
自己已经无路可走,这条长街看来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所了!
面对刺枪林立、绵延六丈有余的三座连环陷坑,残余的叛军骑兵尽皆面色似土,心灰如死。
辛辛苦苦、死伤无数才突破了“绊马索阵”,逃离出了敌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外,以为能够有一线生机。
谁知希望乍现之后,又被无情打破。
即使是再如何无知的人,也知道前面的“死亡陷坑”绝对是无法逾越的。
接二连三地遭受埋伏、陷阱,且毫无还手之力的叛军士卒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一点士气,立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个垂头丧气、面面相觑,少数人甚至已经兴起了弃械投降的念头。
军心接近涣散边缘的叛军骑兵还没来得及哀叹自己的命运,下一个打击紧接着又“送”了过来。
“嘭~”
随着整齐的弓弦震动声,数百余支长箭划破夜空,带着凄厉的呼啸声,从陷坑对面覆盖过来。
刹那间,叛军骑兵前阵就有数十人中箭落马。
怎么这里还有弓箭手?
牛廷玠格飞了两支长箭,有些绝望地向前看去。
不多时,随着第二波箭雨的落下,两百名弓箭手在大约两百名长枪兵的护卫下出现在陷坑对面十步远处。
长枪兵迅速摆开了防守阵型,二百人以前蹲后立姿势分成两排,同时将手中长枪前刺,形成上下两层的“枪林”,将整个街道封锁起来。
在他们身后约十步远处,两百名弓箭手整齐地列成四排。
“上箭!”
“开弓!”
“放!”
随着一声声洪亮的喝令,这些弓箭手迅速而整齐将一波又一波的长箭送向对面,不断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叛军骑兵眼见得敌军弓箭手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虽然恨得牙发痒,却也是无可奈何。
对方就是明欺叛军骑兵无法跃过这三座陷坑,肆无忌惮地进行攻击。
牛廷玠恨恨地朝对面瞪了一眼后,决然转身,借着被刺死在陷坑中的人马尸体跃回到自己的骑军阵中,寻得一匹无主战马,飞身骑着上去,厉声对如痴如呆的骑军怒吼道:“走!往回走!”
一众骑军方如梦初醒,急忙拨马转身望回驰去。
娘的!为今之计,唯一的机会就只能跳护城河了。虽然这样做基本也是九死一生。
一般的护城河水面与岸面的落差是相当大,而且河两岸都是用砖石砌成,一旦掉进去,想要攀爬上来难度极大。
而且牛廷玠的骑军又多是北人,不善游泳,再加上容易成为城头守军的“箭靶子”。
诸多不利因素综合在一起,所以称之为“九死一生”!
但毕竟还能搏得一线生机,总比坐以待毙强些!
牛廷玠迅速地打定主意,抬起头来,正待向麾下残军下达命令。
但话语尚未出口,牛廷玠就被身前四十余步远处的景象惊得有些呆住了,急忙喝令骑兵止步。
在原先布设“绊马索阵”的地方,赫然摆放着至少三排“拒马”,将整条道路堵的严严实实。
“拒马”之后,在数十支火把照映下,近十排长枪兵已然列好密集的防守阵型等候叛军的到来。
地面严阵以待的长枪兵,与屋舍上的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组成了一道完美的立体防御!
在长枪兵的最前排,一名体型彪悍、顶盔带甲的大汉,手持一杆长柄大刀,面色冷肃地静静注视着奔驰而来的叛军骑兵——正是田神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牛廷玠于此吗?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对方给断绝,让性格一向坚强的牛廷玠也不禁灰心绝望起来,垂下了头颅低声喃语起来。
“牛廷玠,你等已身陷绝境,抗则必亡。何不尽早归降?”田神功扬起手中大刀,平指前方,厉声喝道。
听罢田神功劝降的话语后,出人意料地,牛廷玠面上的那一丝沮丧失落迅速地扫去,取而代之以无比的坚毅果决。
“哈哈哈哈……”
牛廷玠放声狂笑,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庞现出异样的红润,右手中的长枪平举起来,与田神功的大刀遥遥相对。
他声色俱厉地回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国士之风!我牛廷玠虽不敢妄称国士,亦愿一效取义成仁之风格。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只有战死的牛廷玠,绝无投降的牛廷玠!尔休要再徒费唇舌!”
好汉子!
田神功听了牛廷玠的严厉的拒绝辞语后,不但未生恼怒,反而心中更添一份敬意。
田神功自己生就一份傲骨,同样也欣赏与自己一般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眼前的牛廷玠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难得地放缓了语气,田神功扬声说道:“好男儿当提三尺青锋,辅助明主勘伏乱世,立不世之功。以你如此武艺人才,今日若枉死于此,岂不可惜?再回头看看你身后的上千军卒,你想要以死来取义成仁,难道也要让他们为你做陪葬吗?”
牛廷玠转身顾望一眼后,心中一片黯然。
曾经追随自己纵横驰骋沙场多年、那支意气飞扬的精骑,自入奉天城之后,经过重重的陷阱和埋伏,此时已所剩不到一半。
而且几乎个个身披箭伤、盔歪甲斜、失魂落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一张张面容上完全掩饰不住惊恐、绝望的神色。
低头沉思片刻后,牛廷玠沉声向田神功问道:“我左臂这一箭可是由你射的?”
田神功不禁有些愕然,不知牛廷玠为何此时竟然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朗声回道:“不错!”
“……好箭法!”牛廷玠仰天一声长叹,怅然说道:“陛下对我恩重如山,知遇大恩,我惟有以此命相报。所以,牛廷玠是绝不会投降的!至于这些军卒,我可以让他们弃械归降,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田神功狂野的眉头微微一挑,沉声问道。
“第一,他们归降之后,你须得善待他们,不得借故杀戮!”
“这个不成问题!老子可以担保,大帅会对他们一视同仁!”
“第二,大将只应阵前亡!你箭法超群,想必武艺定然亦不俗,牛廷玠愿请这位将军赐我一战而死!”牛廷玠言语中流露出无比的渴望。
田神功眼中精芒闪烁,略一沉吟后,慨然应道:“可!与你一战,亦是我之荣幸!”
牛廷玠见田神功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欣然一笑,随即转身高声对身后的骑军喝令道:“适才所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待我战死之后,你们就即刻归降,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道将令!”
“将军……您不能死啊……我们……愿随将军死战到底!”无数叛军骑兵语带悲声地喊道。
牛廷玠平素在军中威望极重,又能善待士卒,甚得麾下军士爱戴。
如奇迹一般,叛军低落的士气在一片悲愤中刹那间飚升了起来。
但牛廷玠却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他知道即使士气再如何振作高昂,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下也是无济于事,继续顽抗下去,只有全军覆灭的命运!
面色一片肃然,牛廷玠厉声喝道:“听我将令!全军弃械,后退二十步后下马!”
一众叛军骑兵虽然相当地不情愿,但丝毫不敢违逆牛廷玠的将令。
随着一阵“啪嗒”“啪嗒”声,相继将手中的兵刃丢在了地上,随后策马向后退却了二十余步后,一起翻身跳下马来。
牛廷玠飞身落马,手中长枪轻拍马股,驱走了战马后,将长枪自上而下奋力一刺,在凌厉的枪气导引下,枪身入青石路面三寸。
随即急探右手,握住深深刺入左臂的雕翎箭的箭尾,一咬牙将长箭拔了出来,带出数片血肉。
牛廷玠眉头不皱分毫,将长箭狠狠地甩在地上,提起插入路面的长枪,目视前方昂声喝道:“我……牛廷玠!领教了!”
此时,田神功也已几个箭身攀爬翻越过了重重拒马,稳稳地落在对面的街道上。
听得牛廷玠挑战的话语,田神功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将手中大刀倒垂于身后,高声回道:“在下田神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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