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绳抖开,马车举蹄,华莲车胜上的灯笼消失在街头雨幕,而在绯衣公子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那撑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的姑娘却是缓缓踱出,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刃。
顾威脸色青白不定。
“谁让你来的!”
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心虚,他把人往前恶狠狠一推,“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突然在背后出声,我差点被你吓死!”
顾阿蛮摩挲着手里的短刃,短刃上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海蓝宝。
这样金贵的东西,有心人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
“你准备杀了他吗?”
顾阿蛮的声音透着清冽的冷。
“趁着雨大街上无人,趁着他醉酒无法抵挡……”
“你闭嘴!”
“老子刚才什么也没干!”
他夺着刀抵在顾阿蛮脸上,“顾小瞎子我可给你说,今天这事你要敢给我说出去,老子刮了你的脸!”
顾阿蛮看着脸上那近在咫尺的刀光,“你可知刚才你要杀的是谁。”
“管他是谁,敢得罪我,老子要他好看!”
“锦国公柳宣芝。”
顾阿蛮简单几个字就让顾威噤了声。
“……谁?”
“大魏锦国公,上京最年轻的国公爷——柳宣芝。”
这个名字顾威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事实上入京之前顾大人就耳提面命再三叮嘱。
这上京虽然是权贵云集,可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都还要个脸,可有这么两位却是需要注意的。
一位是宠冠六宫曹贵妃的亲弟弟。
这另外一位就是以少师之名执掌内阁,天下文臣魁首的亲侄儿——锦国公柳宣芝。
曹国舅虽尊贵却不及锦国公三分。
上京更有宁罪曹国舅,不见锦国公的说法。
“胡、胡扯的吧。”
就刚才那个跟小倌差不多模样的兔爷,那一个跟国公爷挂钩,“我刚还看到他给人赶马车。堂堂国公爷怎么可能会给人赶马!”
“是啊,国公爷怎么可能会给寻常人赶马。”
顾阿蛮垂眸,大约是那个马车里坐着的,是比他锦国公还要尊崇许多的存在。
她抿着玫瑰色的红唇,似是将那些挑起的心绪一同压下,她淡淡提醒,“刚才的车辕上嵌着佛华金莲。”
金莲华驾那是圣上亲赐的荣耀,整个大魏唯有一人独享尊荣。
显然顾威也想了起来,他惶恐不安,满头冷汗涔涔,“那怎、怎么办,刚刚、刚刚我……”
“刚刚你什么都没做。”
锦国公少年心性以耍弄人于股掌为乐,她望着顾威被折断的手指,在陵川作威作福的顾家霸王,一入上京却成了细网罗织的麻雀挣扎而不自知。
“我说了不是我!”
顾威急了,“我怎么会担心自己,我担心的是小鸾,刚刚那个什么锦国公让我将顾府绝姝送到他府上一月用来抵债。”
“小鸾天真烂漫少不更事,小小年纪就与那暴虐狠戾的锦国公对上还不知……这该死的小白脸竟然敢打小鸾的主意。”
顾威愤恨的踢打着墙面,没注意到自家妹妹本就过分白皙的脸已经苍白如雪,八十四骨紫竹伞在她乍然手中收紧,满天冷雨都比不过心底泛起的寒意,“你说什么!”
覆着菱纱的双眼仿佛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我说那小白脸让我把五妹妹送过去,这狗娘养的怎么就看中了小鸾,要我说还不如把你这多管闲事的小瞎子送去……”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顾威脸上,顾威捂着脸愣住。
片刻,恼羞成怒的顾威蓦地扬拳对着眼前撑伞的顾阿蛮拼尽全力打了回去,似乎要将刚刚在柳宣芝那里受的耻辱在顾阿蛮身上找回来。
一拳又一拳。
一下又一下。
不计轻重。
不计后果。
八十四骨的紫竹伞似乎再不能为她遮风挡雨脱手出出,顾阿蛮跌在雨里,在暗巷里滚出很远。
发泄一通的顾威只觉浑身上下说不清的轻松,他收整着自己的衣领,“今天的事你最好就给我瞒死,要是敢透出一丝风声……”
顾威一脚踢去,顾阿蛮抱着自己疼缩在地上,却依旧固执站起挡住去路,菱纱已经不知道落到那里,那双碰到冷雨的眸子在夜里散发出破碎的光。
“我再问你一次。”
“锦国公要的到底是谁!”
“还要我说多少次,柳宣要的是陵川绝姝!”
“是顾明鸾!”
顾威一脚把顾阿蛮踢出,望着滚到墙根的人直接淬了口唾沫,“阴冷下作的玩意,也配这样看老子!”
雨又大起来,他骂骂咧咧的又踹了一脚。
长夜笼罩,大雨滂沱,寂静无人的漆黑小巷,顾阿蛮半倚着墙壁,满嘴血腥,冷雨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无休无止。
“所以……”
“他们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我。”
破皮的嘴角在这阴冷黝黑的小巷扯出一个弧度。
似哭似苦。
“原来,不是我啊。”
她捂着眼痴痴的笑起来。
生死沉浮两世,忘川河途都渡不过的滔天怨恨。
“好在”。
“还不算晚……”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