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身影转过了街角,吆喝之声也渐渐的远去,阴影之中,几个人影渐次出现,两个人扎下马步,手搭在一起,稍远处另一个小跑几步,猛地跳跃而起,踩在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掌。下头两人同时向上猛一使劲,第三个人便轻轻巧巧地上了高高的围墙。
趴在围墙之上,他垂下了一条手臂。下头的一人踩在另一个的大腿之上,向上一跃,抓住了围墙之上那人的手臂,上头那人一扯,第二个人便也上了墙。
第三个退后几步,加速跑了过来,两脚在墙上交替一蹬,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抓住围墙之上两人伸出的手掌,也是攀爬了上去。
天香阁的围墙当真是很高,比一般的大户家的围墙高得太多了,不过所有人想到这屋子里是一个单身的女人居住,便也恍然大悟了。
整个天香阁分成了两个区域,前头大部分地方是天香阁的门面以及制作香料的地方,然后一墙之隔,便是后院。虽然这后院只有一位主人,但对于墙头上的这三个人来说,仍然是奇大无比。
院子里亭台楼阁隐约可见,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花园里不知什么花儿香气扑鼻,萦绕鼻间久久不散。池塘里的青蛙不时鸣叫着,偶尔还能听到它们卟嗵一声跳进水里的声音。
三个夜行者,悄无声息的沿着墙壁滑了下去。
三个曾经都是军中精锐的斥候,来探寻这样的一个庄院,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再轻松不过后事情了。比起在战场之上敌人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陷阱和手段,这汴梁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不设防的地方。
三个人,前后都拉开了数十步的距离,这是他们在战场之上的习惯。真有什么事,后面的人还来得及反映,不会被人一锅儿给煮了。
在汴梁,他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警惕过。不过前两天两个跟踪的兄弟,无声无息地死在一个小巷子中,让他们突然意识到,汴梁不是没有厉害的敌人,只是他们还没有碰到而已。
死去的那两个兄弟,就是跟踪从天香阁出去的一个人而意外死亡的。
已是近四更天了,穿过了一段茂密的林子,三人都是舒了一口气,要说危险,这样的林子自然是最危险最容易埋伏、设机关的地方,但却什么也没有。
前面就是一个花园,花园的后头,就是这一次他们要探寻的天香阁的主楼。
除了两盏气死风灯悬挂在檐下微微摇晃,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之外,这主楼再也没有一丝儿的光亮。
到处都是容易潜进去的光线死角,三人只是打量了一下,便互相打了几个手势。
花园里的花儿真是好香啊!
沿着花园蜿蜒曲折的小径,他们哈着腰,像几只敏捷的猫儿一般,向着主楼靠近。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一个女子的笑声。
声音很低,但在三个潜入者的耳中,却如同霹雳一般震耳欲聋。
三人霍然站直了身子,两手之中,一只握着一柄短弩,另一只手已是抽出了背在背上的钢刀。
笑声大了一些,三个潜入者的身体却摇晃了起来。
他们的头很晕。
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以致于他们连站都站不稳了。
“三个傻瓜,这里是天香阁呀!”有声音传来,却似乎来自九天之外。“花园里的香气,很好闻吧?”
三个潜入者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鼻子间闻到的香气,是迷香。
只是他们不明白,在这样空旷的地方,对方是怎么施放能迷倒人的这种迷香的,这样的玩意儿不是要在密闭的空间里才能发挥作用吗?
这里是天香阁!
“绑好,先丢到那间空屋里去,等小姐睡醒了再问了他们话!”先前发出笑声的那个女子的吩咐声再度响起,然后这三个人,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哗啦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躺在地上的三个人一个激凌,悠悠醒转,微一动弹,却发现被五花大绑地放倒在地上,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正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猛然发力,想要挣断那看起来并不粗的绳索,却发现那绳索纹丝不动。
“别费劲儿了,这麻绳里头掺着钢丝呢!算了,你们也不知道钢丝是什么!”老头笑呵呵地道:“别说是你们几个家伙,便是换上几头牛,也挣不断。”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潜入者,脸色灰暗。
老头冷笑:“这个问题,应当是我问你们吧。我们可是良善人家,遵纪守规的,你们是那路英雄好汉啊,潜入我们家想要干什么呢?”
稍微有些迟疑,为首的潜入者道:“初来宝地,没了钱财,见这园子不错,想进来偷点钱财傍身,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扯谎也不看看对象!”老者皱眉道:“要是没事,倒也可以陪你们玩会儿,可现在老头子没心情更没时间。一想到韩老头儿就死在你们手里,老子就恨不得把你们大卸八块。你们最好老实一些,不然老子便让你们知道为什么花儿这么红?”
“要杀要剐,随意!”三个潜入者都闭上了眼睛。
老者无声地笑了起来,拍拍手,便有一个汉子从外头提了两个桶进来,看那汉子的模样,也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老者将两个桶放在了三个潜入者的面前,笑道:“一个里面装着十几条蛇,不大,小拇指儿粗细,另一个桶里装着十几只老鼠,饿了好几天了。”
说到这里,那老头却是一伸手,将其中两个潜入者的下颌骨给扭脱了臼,然后在三个人惊骇的目光之中对那个完好的人道:“接下来你可以选一样,是蛇呢,还是老鼠?你选好之后,我就会把你选中的那样丢进你一个同伴的裤档里。”
老头伸头看了看,接着道:“瞧,你们把裤腿扎得这么紧,倒也是省了我的事。嗯,你可以选了,你不怕死可以选蛇,蛇很细,最喜钻洞,你选了蛇,估计他会找到你身上的洞钻进去,到了你肚子里,弄个一两天,也就死了。”
三个潜入者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不停地蠕动着,但捆扎着他们的绳子正如老头儿所说的那样,坚韧之极,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是丝毫无损。
“你不选啊?那我替你选,老鼠吧,咋样?”老头提起其中一个桶。
看着老头子一手便拉开了一个同伴的裤档,嘴巴还完好的那个潜入者终于大吼了起来:“住手,我说,你要知道什么,我全说。”
老头笑嘻嘻地放桶放回了原地:“瞧,这才是合作的态度,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要杀要剐随意了,死最容易了,可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呢?”
一个时辰之后,老头儿却是神情严肃地找到了江映雪。
刚刚起床不久的江映雪正在吃着早饭,一碗小米粥,一个白水煮蛋,一小碟咸菜,极其简单。
“说啦?”慢慢地剥着白水煮蛋,江映雪问道。
“小姐,我是真被吓着了!”老头摇头道:“正如小姐猜测的那般,他们是边军,是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等残余下来的部众。”
“韩钲是不是他们去杀的?”
“这个他不太清楚,因为他们来得人实在太多了。”老头儿道:“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人太多,有多少?”江映雪咬了一口鸡蛋,不以为意地问道。
“小姐,据他说,有超过两千人以各种身份到了汴梁。”老头缓缓地道:“小姐,两千边军!”
江映雪一下子大声的咳嗽了起来,身后的侍女赶紧上来替她捶着后背,吧哒一声,江映雪吐出小半个鸡蛋,两只眼睛也瞪得跟鸡蛋似的:“两千多,边军?像广锐军那样的边军?”
“就算比不上广锐军,也绝对不会比定武军差!”老头儿道:“前不多,定武军一个押正,带着二十五个定武军士卒,揍翻了上百个上四军,如果这些人手里拿刀子,只怕会胜得更快。”
江映雪喃喃地道:“这些边军,都是荆王殿下一手培育出来的,他,他想要干什么?”
“这么多的边军秘密聚集京城,能干什么?自然是要造反了!”老头儿摊摊手:“小姐,要出大事了。这样的边军有两千多人,还有定武军呢?如果定武军也参与进去了,那这个数字就是五千人,您能想象五千边军在汴梁起事的场面吗?”
“如果猝不及防的话,只怕汴梁的驻军,会被他们打得稀乱。”江映雪肯定地道。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老头儿没了主意,看着江映雪。
江映雪也是心乱如麻,纵然她遇事一向遇决,杀伐果断,但碰上这样的国家大事,她又哪里拿得定主意!
“我得马上传信给公子,让他决定。”江映雪深吸了一口气:“另外,柯老,你去见见萧府的许勿言,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是!”老头儿点头道:“这三个人?”
“放了吧!”江映雪道:“惹不起啊惹不起。二千多边军,惹毛了他们我们也得跟韩钲一样下场,虽然他们不大可能来攻击我们,但没有必要结仇。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与荆王,与萧家都还是有些勾连的,真要论起来,大家都有些香火情谊!放他们的时候,你有意无意地透露一点我们与萧家的关系。”
“明白了!那孙拐子父子还杀不杀?”老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
“边军的事,咱们不掺合,不参与,但也不会去刻意坏他们事,除非公子有安排。”江映雪仰头沉思了片刻,断然道:“但是孙拐子父子是背叛,不但背判还勾结外人杀害同伴,这放在哪里,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孙拐子身边有这些边军,要杀他只怕我们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老头儿犹豫了片刻,才道。
江映雪定定地看着老头,原本柔和的脸庞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棱角分明了起来。
“柯老,公子麾下有多少人马?如果不严法正纪的话,以后公子还怎么带队伍?”江映雪道:“背叛,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哪怕要付出百倍的代价才能诛杀叛徒,我们也绝不能犹豫半分。如果背叛之后还能活得滋润,岂不是让其他人有了效仿的榜样吗?为后来者戒,孙拐子父子必须死!”
老头儿凛然躬身:“属下明白了,马上去汇合吴可,尽快把这件事情办好。”
三个边军又被迷昏了过去。
等到他们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同伴们不安的眼光。
他们是在天香阁一道侧门边上被发现的,三人你靠我,我靠你,睡得极是香甜,同伴们这才将三人救回了老巢。
看着熟悉的面孔,三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边军,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是因为他们重回生天,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家伙,二来,却是因为他们出卖了大伙的机密。
“你是说,那个老头儿说他们与萧家关系非浅?”洪源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三个人带回来的这个信息耐人寻味,很明显是刻意告诉这三个人的。
“他们应当没有恶意。”秦开道:“否则这三个人就回不来了。先前杀我们两人,也是因为不知我们底细。既然这天香阁与萧家脱不干开系,那也算得上是边国一脉了。”
“只怕这个天香阁与萧家的关系是因为那个萧二郎。而现在我们知道,萧二郎与萧大郎在对待荆王这件事情之上,看法是截然相反的。”洪原道。
“看法相左没关系,只要不坏我们的事就好了。”秦开道:“既然关系到萧家,这事儿,还是让王爷自己拿主意吧!”
“也只有如此了!”洪原点点头。
对于洪原来说,萧氏自然是大腕,是荆王前进道路之上必须的臂助,而且萧定一直以来给荆王的支持,更是让他们这些荆王部属感激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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