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体式的白色防护服后面钻入,背后的昂热再帮助拉好拉链,穿戴好防护服的林年又转身帮助昂热做了同样的防护工作,空气从防毒面具的特制过滤纸筛过,适当地净化了整个巨大的溶洞空间里无处不在的水银蒸汽。

    首先复习一下初中的物理知识,水银这种物质的挥发点很低,尽管在常温下也会快速融于空气,剧毒且无色无味的,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基础知识。但怪异的是,在这个被称为“渊墟”亦或是“湮没之井”的溶洞里,就算通过超过4级的防毒面具过滤,却依旧可以清晰嗅到一股气味。

    该怎么形容这个气味呢?不同于丁烯硫醇一类令人反感的刺激性气味,林年更倾向于把这种气味定义为“诱人的”“甜美的”“熟悉的”,这让他内心升起了怪异和警惕感,在防护服中数次地张望溶洞里不断来回奔走的工作人员,而一旁的昂热只是看着他的反应默不作声。

    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昂热就问道,“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应该说没闻到才不正常吧?”林年抬手下意识想揉鼻子,但却摸到了防护服的玻璃面罩只能作罢。

    “哦?说说你闻到的气味是什么样的,尽可能去描述他,用你熟知的其他事物去勾勒出它的形象或者更具体的表述方式。”昂热给林年出了一个小小的考题。

    “白茉莉,深度烘焙后的咖啡豆,还有一点纸张的油墨气息。”林年说。

    “很具体,不过你知道我闻见的气味是什么吗?”昂热带着林年向溶洞内走去,在他们周围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匆匆走来又走去,手中拿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报告单,在一团又一团电缆和传输数据线环绕的电脑设备前工作着。

    “校长你闻到的气味和我不一样?”林年立刻就听出了昂热话里的意思,皱起了眉头。

    “我现在通过过滤纸后依旧可以闻到淡淡的坚果香、咖啡香、淡奶油香,最后再加上一点点木香和泥香一起的混合气味。”昂热带着林年穿过人流,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两个,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校长和林年的身份,这里每个人都投入进了热切的工作环境中,就像高速运转设备里的齿轮毫无缝隙可以留给其余闲杂事情插入。

    “这里每一个人闻到的气味都不相同,根据eva的统计,在‘渊墟’内工作的总共38位工作人员,在这个特定的环境内闻到的气味一共有不同的38种,每一个人都能精确地描述出他们闻到的味道,并且找到现实中与之相匹配的事物。”昂热说,“比如我刚才描述的气味基本与‘蒙特2号雪茄’相符合,而副校长却声称它闻到的了白葡萄酒的清香味。而你大概在描述你嗅到的气味的时候,脑海里也有了与之相对应的事物了吧?”

    林年意识里女人的长发在阳光下撩动的画面一闪而逝,又看向昂热轻轻点了点头。

    “eva对于这个空间的空气进行样本提取,在通过22种空气检车设备仪的检测后得出的结论是,弥漫在这个空间里的气味并没有像我们认识的那样拥有无穷无尽地多变性,它本身只有一种气味,那就是铁锈味,想象将烧红的铁放入水中通过水蒸气扑面而来的那股气味,那种味道现在正充斥着整个地下空间。”

    “又或者说血腥味?”林年低声问。那巨大的暗金扭曲之物根底弥散在水银湖上的暗红色血迹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昂热点头,“我们能闻见各类不同的气味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们的嗅觉中枢被攻击了,在医学系统内对这种现象有着一个清晰的定名,叫做‘嗅觉倒错’,患者会把一种明显的气味误认为是另一种气味,很多情况下发生于患者嗅觉中枢受创、鼻粘膜陈旧性损伤等原因,同时也不排除为紧张心理造成的影响。”

    “心理原因?”林年觉得但凡扯上心理原因的病都很吊诡。

    “大多心理原因都可以归类于大脑激素的异常分泌,也有部分归于肝与肾等器官的病变导致,而eva通过严密的系统分析后,认为有超过80%的可能性导致我们发生嗅觉倒错的原因是在于前者,也就是我们的大脑神经系统被攻击了。”昂热看着林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其实他也只点到了防护服的头罩上),“至于始作俑者,自然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他们停在了巨大的水银湖泊前,这里是水银最丰富的地方,同时也是空气含毒量最高的环境,可以发现所有工作人员的工作地带都尽可能远离了这边。

    远处有工拿着报告板匆匆走动的工作人员偶然抬头看见了水银湖旁林年和昂热的身影,下意识就大喊了起来意图警告他们两个那边危险,但昂热也只是侧身抬手向那边打了几个手势,似乎是早已确定好的暗号表明的身份和意图,那工作人员才放下了冲去设备堆里拉警报的心思。

    “就算我们现在身穿的防护服自带的防毒面罩里有装备部改良的iv型碳过滤纸,也时常会有工作人员在过度劳累后精神萎靡,下意识因为气味的诱惑而靠近水银湖险些坠湖的意外发生,其中最严重的一起事故里被迷惑者甚至游进了水银湖数十米外才在同伴的呼喊声以及警铃里恢复了意识。”昂热望着水银湖里高耸骇人的巨物平静地说,

    “按照当事人的说法,他从头到尾只觉得自己只是浅睡了一小会儿,隐隐约约梦见了自己远在那布勒斯的奶奶正坐在炉边,用他家里的老式果木烤炉给他烤他最爱的帕尔马火腿披萨,同时还热情地招呼他让他过去在火炉边坐一坐。”

    “他清醒的一刻,突然发现奶奶变成了龙王,那种感觉我想恐怕不太好吧?”林年问。

    在他的注视中,那水银湖中央扭曲的暗金色巨树就像一根扭曲的肉柱一样在溶洞的光源照耀下显得恐怖而阴森,那股邪性的气息只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后半辈子的噩梦满是它阴影的形状。

    “落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心理部的富山雅史教员在看诊后提出的建议是直接利用‘催眠’砍掉这一段记忆,不然这段经历很可能会让当事人对他的奶奶产生严重的ptsd症状,最坏的情况是某一天他甚至会不小心伤害自己最爱的家人。”昂热说,“事后装备部也连夜升级了防毒面具的过滤纸,溶洞内也多装了各角度的摄像头,由eva二十四小时监测防止相同的意外发生。”

    林年不语,对于昂热讲述的一切,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其实并不陌生!

    “散发出猎物最渴求的气味诱使他们接近,越接近气味溢散的源头,气味也就越浓厚,使得猎物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自然界中不缺乏这种动植物的存在,最常见的大概是“dionaea”(爱与美之神“dionaea  venus”。捕蝇草的学名“dionaea  scipula”)而通常在自然界无论是什么东西,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大概也只有那寥寥一两个目的。”

    “进食和繁衍。”林年回答。

    “可我觉得我们的这株大号的捕蝇草似乎不像是急着繁衍的样子。”

    “那就只能是进食了。”林年很想捏眉心缓解脑海里升起的压力,抬手的动作才有了个弧度就慢慢放下了。

    昂热望着那诡异而可怖的青铜炼狱低声说,“是的,尽管正式的书面报告上‘青铜与火之王’已经宣告死亡,但其实我们的诺顿殿下还没有死透,他还在挣扎着渴望复活,这个牢笼只能束缚他却不能真正地杀死他,他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来冲破这个囚笼重返世界。”

    “这么危险的东西就该让他一辈子沉在与世隔绝的尼伯龙根中,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学院里来?”林年扭头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大的不解。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出的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否决的决定。”昂热缓缓摇头,“如果你足够细心会发现我们来时路上经过的那些人中有着不少的生面孔。”

    “很多人对我来说都是生面孔。”林年在入学后接触最多的是学生群体,对于教职工和那些常年藏在冰窖里的科研人员很少接触过,不过相反大多数的科研人员倒是对林年熟悉得紧。

    “那我换一种说法。”昂热转头看向远处溶洞中在大量精密设备前忙前忙后,在实验台上不断制造出刺眼的火花以及小型爆炸的科研人员,说,“你认为光凭秘党就能把这个东西从遥远的中国运来卡塞尔学院吗?”

    男孩叹了口气。

    “很多人好奇正统和秘党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化干戈为玉帛,秘党是如何放下了骄傲和贪婪,正统又是如何破开了闭关锁门的固执。但实际上答案很简单,一个需要双方共同合作的宝藏,两个需要同时插入并扭转的钥匙孔。”昂热低声述说着。

    “‘青铜炼狱’不属于混血种世界任何一方的独有财产,但它的确在短期内拥有一个明确的‘所有权’,而这个‘所有权’以现在的形式来看又被正统和秘党一分为二。一个尚未真正死去的龙王,多么诱人的宝藏!只要是拥有野心和进步欲的人都想去挖掘他。但很显然光凭其中一方的腕力是无法撼动这块密藏的,自然而然的,在足以改变未来世界格局的天大利益前,所谓的党派之争就显得可以轻易放下了。”

    “就青铜炼狱的开发合作事宜,秘党和正统都分别派出了代理人,秘党这边的代理人叫希尔伯特·让·昂热,同时也是卡塞尔学院校长,而正统则是派出了李家兵部的左事官,一个自称叫做李元德的中年男人。我们在夔门被称作阴阳边界的一座陡峭悬崖顶,于‘日出东方绛云升’的吉时,按照正统的传统歃血为盟,两个用祭刀割开了手心的男人在黄天、厚土、长江的见证下用力握手在一起,再以《亚伯拉罕血契》的条例为名,签订了一卷由钢竹竹简作为载体的契约书,以此来保证契约完成之前双方取长补短,相待而成,绝不背叛。”昂热低声述说着。

    “那冒着莫大的风险,冒着可能惊醒龙王再度带来灭顶之灾的灾祸,你们又得到了什么呢?”林年轻声问道。

    “很多。”昂热转移视线到那巨大的金树上缓缓说,“我最初是反对这个提议的,但就现在看来,无论是秘党还是正统都得到了很多。事实证明,那些风险双方看来都是值得的。”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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