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田间小道尽头时,扈三娘才恍恍然清醒过来,然后恍恍然回村。

    那两个人说的武校在绝情谷翻车,一个周岁娃娃被摔下山崖的消息,沉重地压在了扈三娘心上,让她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坐在牛背上回村,口里唱着《忐忑》,扈三娘本来就忐忑的心,越发七上八下。

    扈三娘回到李家坳时,村里人家的屋顶,已陆续升起炊烟。这一段并不算长的回村小道,她走了很久。

    到底是哪个武校的校车在绝情谷翻了车呢?雪山武校的校车,应该是走官道的,怎么也不会去翻那些高山吧。

    扈三娘没有坐过长途车,她和林冲纵横江湖,都是马上马下,所以她对收费站没有概念,完全想象不到车子有时也想避开官道的。

    即使她知道,她也决不愿意朝那方面去想,她努力告诉自己,她刚才听到的是一个无稽之谈,尤其是什么“十六年魔咒”之类,根本就是神话嘛。

    但她越不愿意相信,就越是放不下,她根本就是在把一个自己不相信的事情,强行绑架在心上,且不允这事情挣脱而去,且要以信以为真的鞭子不断地抽打。

    结果抽打的是自己的心。

    扈三娘当夜就失眠了,翻来覆去地只到凌晨鸡叫头遍了,才蒙蒙睡去,却又梦到林高李从高崖上往下不停地滚落,一下就被惊醒,出了一身透汗。

    扈三娘翻身坐起,窗外还黑漆漆的。

    她不想再在家里呆着了,决定去高唐州找林冲,然后一起去雪山武校看儿子。

    决定一下,她便下床来,收拾停当了,轻轻地出门。

    晨风清凉,残余的星子还在闪烁,鸡叫二遍了。

    扈三娘不想惊动村中的人,快步往村外走,走到村口,忍不住还是转身往村中看了一会,这时她突然有一种预感,觉得重回李家坳的日子可能非常遥远。

    慢慢走过晨雾中的荷塘,想起抱着林高李在塘中嬉水的情景,林高李的笑声便仿佛在荷叶间穿过来,蜉蝣一般,掠得她心尖很痒。村中的学究王老五说,这团团的肉娃娃在荷叶间,好似那莲花托生的哪吒啊……

    扈三娘的心情便有些急切,撩开步子,沿着田垄向前走去,蓝色的对影山跟着她步子的节奏跳荡起来。

    远远的传来第三遍鸡叫,天亮了。

    田垄的延伸仿佛无限,扈三娘走得孤寂,心焦而枯燥,列位看官可能会觉得这一段路过于沉闷,我们可以乘此时间去看看,在这同一时间,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高唐州战事已毕,柴进已被宋江率大军救出,在梁山落草;而林冲却已往京城去探听消息,他知道朝廷对高唐州遭劫不会听之任之,而高俅对兄弟高廉之死更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候,林高李与陆小凤正私奔在外,现在他们已经化名为“石中玉”和“凤飞飞”了;而雪山武校的弟子正四处追寻二人……

    这时候,段正淳正与贞娘一起热切地谈论着古今中外的大诗人们,他们谈到杜甫,而杜甫此时正在学习用白话写一首新诗《我很忙,让恶搞来得更猛烈些吧》,他们谈到普希金,而普希金此时正擦拭着手枪准备去参加决斗,当然他们更多地谈到了海子,而海子此刻正坐在山海关的一段铁轨上写遗书,旁边有顾城与戈麦一起劝说着海子不要卧轨自杀……

    这时候,另一个自杀者卓公馆的卓婷婷选择了把脖子伸入一个绳套……

    这时候,韦小宝正与方怡坐在马车中卿卿我我,马车驶向大海,而方怡是受命**韦小宝去海上的神龙岛……

    这时候,公孙胜与贾宝玉也走向大海,去寻找混江龙李俊……

    这时候,长乐帮正加紧寻找化名为“石中玉”的甄宝玉,因为侠客岛的约期越来越近了……

    以上所有,看似毫无关联,但我们知道,世上万事都是相互联系,它们之间,有着或近或远的,为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种种因果因缘,德克萨斯州的一场大龙卷风,可能源自亚马逊热带雨林中一只小蝴蝶在两周之前某一次无意的扇动翅膀……

    这叫做蝴蝶效应。

    现在,一只小蝴蝶就这么盘旋在扈三娘的身前身后,它不停的扇动翅膀,这意味着很多年后,可能会有一场飓风将给北美带来一次灾难,而给竞选中的奥巴马带来争取民心的机会……

    一只两只三只,蝴蝶渐渐多起来,扈三娘耳边,有一支歌象蝴蝶一样飞着——“蝴蝶飞呀,就象童年在风里跑,蝴蝶飞呀,飞向未来的城堡……”

    蝴蝶越来越多,由数只到渐渐成群,扈三娘正惊异于这山间如何有这么多的蝴蝶,忽然便嗅到一种特别奇异的花香……

    展眼一看,漫山遍野都开着一种白色的小花。原来那蝴蝶是被这花香吸引而来。

    扈三娘一路过来,问过乡人,他们都告诉她,如果到了一座山,看到满山有一种叫做情花的白色小花,那么,传说中的情人谷就在这山上了。

    她看了看面前的山路,宽可容车,且有些地方能看出车辙痕,她想起那个道人和他的青年同伴说的校车在情人谷翻车的事,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也顾不得看山景,循着山路便往上走。

    渐渐走上山顶时,她看到山顶上一块巨大的岩石。

    她确信这里正是传说中的断肠崖,崖下便是传说中的情人谷。

    她放慢脚步一下一下走上去。

    山顶上那块巨石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迫近扈三娘,长满青苔的石头,很高很寒,扈三娘渐行渐冷,乃至于中心栗栗,怯意暗滋。她咬紧了牙走上山崖,且不去看那巨石,却本能地走近崖边朝下看去,山谷中雾气弥漫,深不见底。

    扈三娘腿有些发软,她一生勇敢豪迈,到此地,竟不知为何克制不了自己的胆战心惊。

    正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那块巨石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说话之声,扈三娘未有提防,竟然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她手按腰间双刀,警觉地转身,听出是一男一女交谈。

    “师……凤飞飞姐姐,我就说过吧,我来过这里呢……”

    “哼,我不信,你且说石头那边是什么……先说,不准看!”

    “两个人下过的棋啊……这会儿不知还在不在……”

    说话间,两个少年转过石头这边来。

    两人猛然见到扈三娘,也吃了一吓。扈三娘看两人打扮,却是两个乡下少年。那男孩身材修长,剑眉朗目,十分帅气,女孩也是亭亭玉立,眉清目秀,非常漂亮。真是一对璧人。

    “你看!”那少年指着那块巨石,欢快地叫了一声,扈三娘不由也往石头上看,却见石上刻了一个棋盘,还密密麻麻有些坑坑圈圈,象是棋子,似乎是刻着一张棋谱。

    那少女看了一眼扈三娘,扯着少年的衣裳,说:“石中玉,妈妈等着我们送柴草回家,我们赶紧走吧。”

    那少年瞥了扈三娘一眼,跟着那少女就走。

    就这一眼,不知怎么让扈三娘心中一跳,她莫名对那少年产生一种亲近感。

    她紧走几步,赶上去问:“借光,请问两位去高唐州是往哪边走?”

    少年挠着头,不知如何作答,那少女抢着说:“我们住在这山中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您顺大路下山去问吧。”说着,拉着少年快步走远。

    扈三娘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怕见生人也是有的。

    只是,她总是无法排遣对那个少年的那种强烈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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