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一生总是遭遇逆境,林冲就是特别突出的一个。

    到目前为止,林冲还一事无成,只有成功者才不被指责。韩信成功了,所以他钻别人裤裆就叫忍辱负重,林冲未成功,所以他的忍辱负重就叫做懦弱。

    不管林冲怎么忍耐,劫难总是挑着他来。他注定命运多舛,不但自己一生坎坷,并且,当他即将把仇恨往下一代传承时,劫难竟也随之往下世袭了。

    本章为证。

    林冲扈三娘夫妇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决定把孩子送去武术学校学武。

    他们在网上搜集并研究了许多武术学校,武术学校不少,但能选择的并不多,因为收幼儿的武校极少,比较有名的仅雪山武校一家,

    雪山武校的校长叫白自在,他的办学理念是:从娃娃抓起。这也就成了雪山武校的广告词。

    林冲最初看到这个广告词时,以为是男子足球学校,因为吾国足球,也是提倡“从娃娃抓起”的。林冲和很多人一样都有患有男足不适症,看到这个疑似男足的广告就过敏,所以目光一掠而过。

    林冲翻遍搜索页,没有令人满意的结果,只好回头再搜,这回才发现雪山学校和男足无关。

    林冲虽然长年在武术界混,但对多如牛毛的武术学校,他一直看作是赚钱的企业,思想正统的他,很少试图去了解过。雪山武校又在西域,少涉中土,对中原武林人来说,它是很神秘的。

    进入雪山武校的网站,才知道校长是白自在,这个人在武林中倒还有点名气,只是真正见识过他武功的人极少,因而他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林冲既然知道白自在的名声,他就对这个学校有了兴趣,最重要的是,这个学校秉着“从娃娃抓起”的宗旨,周岁幼儿就能入学,这个符合林冲的要求。

    林冲就选择了雪山武校,和扈三娘商量妥了,在网上报了名。

    雪山武校招生的大巴到来的那天,历来坚强的扈三娘紧紧搂着儿子,红了眼圈。她在先天晚上把儿子及父母的简介都一字一字钉在儿子贴身内衣上,这也正好是雪山武校的要求,这样省得把幼儿新生弄混。

    接新生的大巴,除了几个负责招生的雪山弟子外,还坐了三四十个新生,从周岁幼儿到几岁十几岁的儿童及少年,甚至还有两个青年,仅年龄跨度来看,雪山武校的招生面还是蛮宽的,这也许就是它的优势所在。

    大巴后面还装了不少货,前半车坐上这三四十人,一看就觉得非常挤迫。

    林冲便向车主提出疑问:“这不明显是超载吗?你就不怕被官府抓到罚款?”

    大巴有主班副班两个司机,大块头的车主就是主班司机,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嘿嘿,爷台放心,我们应付这个是有套路的。”

    扈三娘对于官府罚款没有什么概念,她只关心儿子的安全:“现在超载出事出得太多了,还有,你后面那些货有没有易燃易爆物品啊?”

    林冲也点着头应和三娘的疑问,他倒也不是想不到安全问题,只是他总是一个本能地把规则摆在第一位的人,所以一开口就是提到官府的处罚。

    “这位夫人,官爷,你们说得很是,”大块头司机笑着说,“我们也不想冒这个险,谁的命也是命是吧,我们跑一趟长途不容易,税费又高,油价又贵,你看现在收费站跟道边的白杨树似的,嗖一下来一棵,噌一下又来一棵啊,不超载俺也没得赚,俺要生活不愁,没事在家搓搓麻将,打打电玩,抓抓虱子,谁愿意没日没夜在外折腾,是吧?”

    林冲心细,一听这话不对,“没日没夜?原来你不但超载,而且还疲劳驾驶啊!”

    大块头司机反而乐了,“这位爷台,这话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这事你见着了就有,你没见着那就没有,这跟原配抓小三的道理一样,不逮到现场就啥事也没有。”

    扈三娘脸一沉,抱起儿子就说:“这车我们孩子不坐了!”

    雪山武校招生的负责人名叫胡作为,据说是学校教务主任,满脸络腮大胡子,他此刻就开口了:“这位娘子,我们雪山武校一年就来中土招生一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再进就得等明年的重新考核,咱可说好,如果你单方面退学,这叫做不守合约,交不交违约金咱另商量,这白花花一千两银子的学费可就肯定没有退了!”

    林冲夫妇靠着谨慎有限的劫一点大户,支撑江湖行侠的生活,劫得多一点还得济贫,这银子可是牙缝里省出来的,扈三娘一听这话,可就来火了,“你这不是霸王条款吗!”

    大胡子胡作为并不示弱,说:“你说是就算是吧,反正如今霸王条款多了去了,多我一家也不多,少我一家也不少,甭跟我谈消费者权益,这车没用地沟油做燃料就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扈三娘柳眉一竖,就要发作,旁边一直未吱声的精瘦的副班司机赶紧过来打圆场,“这位夫人息怒,我们这个车吧,为雪山武校送新生也是n年了,往常年比这超载超得更多的情况有的是,哪能刚好今年就出事了,我们也都是n年的驾龄了,这条道熟得闭着眼都能开回去,看你这娃,方头大脑,福大命大的样子,不是我说,就是我这车有什么安全隐患,坐了他也镇得住邪,你说是吧?”

    大块头司机一唱一和地说:“这话中,你这娃子啊,还真不用担心,一看就是长命富贵的相,将来不是个厅级干部,就是个大富豪,不信俺们等着瞧……”

    这话一说出来,噎得扈三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话戳到了天下父母的软肋,谁没事会去反驳说孩子长命富贵的话呢,尤其是这即将踏上长途旅行之前,谁都愿意讨一个吉利的口彩。

    精瘦的副班司机又说:“我们这些货也不多远了,最多十几里就到站了,货一卸这车就宽松了,没有超载了。”

    林冲一想,也不能这么僵着,司机说得也不无道理,这车上这么多孩子,谁家孩子都是亲骨肉,自家的孩子也不是凤子龙孙,形格势禁,那就信车主一次吧,“这些货真快卸了?”

    “是是,这个不骗你,不信你看这货票上标明的发往地址。我们也不想出事是吧。”

    林冲仔细看了一看,倒也不错,这货还有十多里路程就到站了,这十多里路倒都是宽敞的官道,这货一卸下,这车应该是比较宽松了。

    “那请一定注意安全,拜托了!”

    扈三娘见林冲同意了,也不好再反对,只能眼巴巴地目送着车子远去,她泪眼模糊。

    还真如司机所说,并没多久,货就到站了,卸货后,车腾出一半空间来了。

    可惜林冲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批货是卸了,又捎上了另一批,结果还是超载。

    车主常跑这条路线,往来货物,都是预定好了,决不空跑,司机与车都是超负荷运转。

    为了赶时间,司机休息很少,一直在疲劳驾驶状态,又为了逃避官道上的检查,也为了抄近路,大巴不久便驶上了一条山道。

    车子驶到一处高崖上,遇到一个急转弯,本来这条道司机很熟悉,但他一时瞌睡,方向盘打急了一点,转弯时车子失去平衡……

    万幸的是,此时的车速并不算快,车只是原地侧翻。

    一片哭喊声里,雪山弟子很快爬出车子,开始往外救人,大块头司机也彻底清醒了,爬出车子,回头一看,精瘦的副班司机一动不动。大块头哇地一声就哭了,边哭边往外拉瘦司机,还哽哽咽咽地说:“兄弟你可不能死啊,你跟我一块出来奔生活,你死了我没法跟你娘交代啊……”

    人一个一个救出来了,几个雪山招生办的弟子紧张地清点人数,拿金创药给伤者敷伤,那两个青年新生也帮着把伤了的摆好,包扎。有几个昏过去的躺着不动,大块头还在哭那个瘦司机。

    大胡子走过去就翻着瘦司机的眼皮,又把把脉,说:“别哭了,他是睡着一直没醒!”

    大块头不相信地看着他,一会儿又破啼为笑,说:“呜呜呜,哈哈哈……兄弟你可吓死哥了,昨儿开一通宵车也累着你了,以后咱不玩疲劳驾驶了,你睡你睡,哥不打扰你,……”

    他把衣服给瘦子盖上,刚想走开,瘦子却一下子醒了,睁着眼,看了半天,问:“哥,咱到家了?”

    大块头擂他一拳:“靠!叫你醒你不醒,让你睡你倒醒了,到家到你妹啊!”

    “少了一个人!”一个雪山弟子清点人数后,说,那个大胡子一听脸就白了,“别急,再细点一次,别弄错了!”

    “不会错,我清点三遍了……其实不用清点,翻车后我好象就一直没看到最后上车的那个长着张飞脸的官爷的娃子!”

    “你说什么!”大胡子大吼一声,震得满山都是回声,把一个吓昏过去的少年新生都震醒了。“王二小!”大胡子一把抓着他,“那个方头大脑的娃和你在一个位子上,出事时你看到他是个咋情况?”

    王二小结结巴巴地,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翻车时,那个孩子从车窗里甩出去了,而且是抛落到路边的悬崖下去了,当时他一看到这个就吓昏了……

    这话一说出来,全场一片寂静,山风的呜咽乘机大作。

    少顷,走得动的人,都来到悬崖边往下看。

    悬崖深不见底。可以想见,一个周岁的孩子掉下去是必然无幸的。

    集体呆若木鸡。

    过了很久,一个年轻些的雪山弟子说:“走吧,再看也看不上来,除非发生奇迹。”

    大块头司机眼泪又出来了,“小哥啊,我多么希望发生奇迹啊,比如说,领导亲临现场指挥救援工作,伤者和家属情绪稳定……”

    一个少年新生不合时宜地跟上一句:“现场已无生命迹象……”

    年轻的雪山弟子狠狠踹他一脚,“新闻节目看多了!这狗头一张乌鸦嘴!”

    瘦司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掏出餐巾纸给大块头司机拭泪,“我们还是去忙善后事宜吧,你哭,或者不哭,事故都摆在那里,只悲不喜,你走,或者不走,责任都摆在那里,不离不弃。”

    突然一个大眼睛,饼子脸的雪山弟子叫了一声:“你们看,这里原来是情人谷!”

    大家一齐望着他,眼睛里全是疑问,情人谷又如何,难不成这山崖下生长着安全气囊?

    “你们听说过情人谷的十六年魔咒没有?”饼子脸又问。

    大家一齐都摇头。瘦司机却说,隐约听说过,但未知其详。

    饼子脸摸摸下巴,清清嗓子,似乎就准备有长篇大论开讲,大家便一齐竖起耳朵。这时大胡子却说:“憨豆,现在还不是你讲故事的时候,我们恐怕先得忙完善后工作,报警,往医院送伤员,通知家长,还得报告学校自请裁处。”

    这个被叫作“憨豆”的饼子脸便闷了头不作声了。

    大胡子一脸沮丧,“这一回我本是来给老刘代班,却出这样的事,他妈的人一背运,撒一线尿都把自己拌一跤!”

    “唉,胡主任,凡事往宽里想吧,你坐的不是温州动车,上海地铁,你过的不是九江大桥,不是钱江三桥,还好,这些学生都投了保,给我们省了好多钱……”一个年轻的雪山弟子说。

    “放屁,”大胡子说,想想又说:“这屁放得倒也有些道理……”

    “可是我这超龄服役的车,这回估计是保不住了……”大块头司机想想又要哭。

    “车超龄了,还超载,还疲劳驾驶,我坐你这车至今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了……”

    “大家先合力看能不能把这车翻过来,再看还能不能开。”大胡子发令说。

    大家此时也别无它法,只得去搬车。

    这时情人谷下隐隐闪过一道金光……

    正集中力量埋头抬车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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