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矮虎下意识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

    林冲也握紧了拳头,但他没有后退。

    扈家庄前,鼓声震天,扈家军人欢马壮,气势非凡。

    投名状考试即将开始,如不能通过,连强盗也没得当,所以林冲深知他已全无退路,作为**大将,他闻听战鼓,即使生性低调,也不免有些兴奋。

    王矮虎虽然做过强人,但素昔都是劫往来客商,平民百姓,这些人一般不敢反抗,而所遇官军,都是一触即溃,所以,如此声势浩大的阵营他见得并不多,不过,他是江湖老油子,深知象扈家庄这样的民兵部队,都是为保桑梓之地而敢拚性命的庄家汉子,不好惹。

    他觉得这回的考试有点难,本想来混个职高,没承想碰到了一本的考题。

    扈家军阵前门旗开处,众星捧月,捧出那位美丽绝伦的霸王花扈三娘,说不尽那袅娜春风,灿若桃杏,坐下青骢骏马,手中日月双刀,真个是: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

    人说是色胆包天,这王矮虎原本中心栗六,一见扈三娘的美貌,竟然一下子象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方才还对题目畏难,现在连英勇就义的心都有了。这王矮虎之好色,在天下强人中若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据《水浒传》记载:“王矮虎……眼见是个女将,指望一合便捉得过来,当时喊了一声,骤马向前,挺手中枪,便出迎敌一丈青。”

    这一下林冲都没有防备,以为王矮虎想早立战功,让投名状考试得一个好成绩。林冲是个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去抢这头功,心想,待王矮虎赢了这扈三娘,我随其后,学那长坂坡的赵子龙,一人把这扈家军给挑了,想必考试也通得过了。

    哪里知道,那王矮虎却是个一辈子栽在女人身上,从未赢过女人的人,《水浒传》记载:“……斗过十合之上,王矮虎看看的手颤脚麻,枪法便都乱了,扈三娘是个乖觉的人,心中道:‘这厮无礼!’便将两把双刀,直上直下砍将入来,这王矮虎如何敌得过……”

    这一下林冲更加没有防备,没防备这位出阵够快,败阵比出阵还快的兄弟,说闪就闪,光速泪奔,早败下阵来,躲到林冲身后。这扈三娘也不含糊,一阵风似的,早已华丽丽地追到林冲面前。

    忙家不会,会家不忙,林冲从容理开长枪,阻住扈三娘。

    英雄对美人。

    《水浒传》记载“……两个斗不到十合,林冲卖个破绽,放一丈青两口刀砍入来,林冲把蛇矛逼个住,两口刀逼斜了,赶拢去,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一丈青只一拽,活挟过马来。”

    扈三娘被林冲摘离马鞍的那一刹,感到天旋地转的晕眩。

    旋转的草地、蓝天,天空下的一张威风凛凛的脸,依次进入纷乱的视线。

    她被横担于俘获她的那员勇将的马背,只能仰视那张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脸,在天空的背景下,这位英雄将军更显得魁伟如山。

    那一刻,扈三娘被林冲秒杀了。无药可救。

    林冲擒得扈三娘,扈三娘的哥哥扈成,看在眼里,却只能急在心里,他知道本领有限,妹妹的本事远高于自己,数合被擒,自己上去是白给,况且妹妹在对方手里,投鼠忌器,自然不能相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冲王矮虎从容退场。

    扈成鸣金收兵,且回家与老父亲扈太公商量如何救回妹妹。

    扈三娘作为俘虏,本该被缚于她的青骢马上带着走,王矮虎嘻皮笑脸地求情说:“这样的小娘子哪能加以绳索呢,有林将军带着,谅她也跑不了。”

    林冲想一想,也对,其实他心中,当然也不想绑缚三娘。

    扈三娘却想着,不管这位英雄的将军是否捆缚我,反正我的心已被他绑定,如有可能,今生是跟定他了。能与这位将军一起驰马而行是多么快意的事……只是旁边多了这么一个可恶的矮子,人是微缩的,心也是猥琐的,令人扫兴倒胃口……

    林冲等人回到梁山,王伦已经从跟随林冲的小喽罗那里得知了信息,这个小喽罗跟林冲王矮虎一起去扈家庄,身份算是监考官,林冲擒获扈三娘后,小喽罗先行回到梁山通报了战况。

    这次投名状的考试,应该说是满分,这样的成绩在目前的梁山,可说是前无古人。一位曾让整个梁山的爷们头痛的穆桂英式的女将,竟成了梁山阶下囚。王老板心里是忧喜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山前的关上小寨摆上接风酒,给林冲与王矮虎庆功,并同时算是两人的入伙仪式。王老板脸皮再厚,此时也无法拒绝林冲落草了。

    不过,这本来算是双喜临门的大事情,一是梁山新添林冲这样的猛将,二是除掉了扈三娘这眼中钉,这是值得在聚义厅大摆宴席的,现在于山前小寨摆酒,参加者也就几个常委,这种规格的酒席实在拿不出手,王老板为了不给林冲长脸,硬是做将出来。

    连朱贵等几个老哥们心里都有点犯嘀咕,觉得这种规格的酒宴实在有点没面子。

    酒席之上,王伦心不在焉。

    另一个心不在焉的是王矮虎,他的心挂在扈三娘身上。

    庆功宴草草收场后,各自回房安歇。

    王伦坐在灯前,又一次愁肠百结,长吁短叹。

    勤务兵广智的弟弟广谋,早就因上回哥哥广智献计得赏而眼红,这回逮着机会了。马上向王伦献计。

    “大王,‘驱虎吞狼’之计不成,小的另献‘二虎竞食’与‘十面埋伏’与两计,愿大王采纳。”广谋为了压过哥哥,献计也买一送一。

    “快快说来,如能成功,我一定重赏!”现在王伦比较重视这平时不起眼的勤务兵了。

    “此二计相辅相成,皆为孤立林冲。所谓‘二虎竞食’,是让林冲与王矮虎相互不和,使王矮虎进入到大王的心腹圈中。”

    “如何实施?”

    “今日小的在旁边观察那林冲与王矮虎的神色,似乎都对扈三娘颇为倾心。王矮虎现于辞色,林冲虽较为含蓄,却也可以看得出来……”

    王伦反应很快,“明白了,以扈三娘为饵。”

    “大王果然高明。明日大王将扈三娘许给王矮虎为妻,这么一来,王矮虎必然对大王感恩戴德,而林冲则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忍耐默认,如此,锐气已挫,试想连王矮虎这样的人都能将他盖住,还有什么勇气与大王为敌?他也可以选择抗争,这就必然与王矮虎产生矛盾,大王可居间调停,大王知道,人之间只要有矛盾,那居中者,任一方都将不敢轻易得罪,这是大王地位得以稳固的保证……”

    王伦一拍大腿,叫声好,给广谋沏了一杯陈年普洱。王伦给勤务兵沏茶可是破天荒的,广智抹了一把盈眶的热泪,接着说:“以前的兄弟都是大王亲信,大王把新来的王矮虎扈三娘拉在身边,连以前的老兄弟一起,把林冲孤立起来,让他感觉处处掣肘,四面楚歌,孤独寂寞,日久,自然卷铺盖走人。这叫做‘十面埋伏’之计。”

    “好计!好计!有具体实施计划否?”

    “可分两步走,第一步,正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林冲考试成绩好,正在上风头,第一步先得把他的威风煞一煞……”广谋凑近王伦,与他耳语一番,王伦听得喜逐颜开,点头不止。

    次日,王伦于聚义厅召集会议,这个会议的主题叫做“正名会”。王伦喝了几口陈年普洱,清清嗓子,说:“各位兄弟,有个叫爱什么坦的外国人有句名言:成功等于百分之一的实力加百分之九十九的炒作。现如今,我们要把梁山事业做大做强,仅靠实力是不够的,必须学会炒作,与这个商业化的世界接轨。至于如何炒作,我希望大家开动脑筋,多想些点子。”

    宋万等一干人都是粗人,听了王伦这么有文化的提议,自然想不出什么点子,况且以前王伦一言堂搞惯了,他们也懒得发表意见,只顾低头吃菜喝酒。

    此刻,王伦身后的勤务兵广谋举手要求发言。

    本来这样的常委会,勤务兵是无权发言的,但这是王伦与广谋的一出双簧,所以王伦非常亲切地微笑了:

    “你虽然不是常委,但我这里是不拘一格降人材,有什么好想法,说说看。”

    杜迁宋万对王老板的态度略感诧异,这不太符合王老板以往独断专行的风格。

    广谋谦恭地笑着说:“谢谢大王,谢谢各位领导!小的有个十分不成熟的想法,关于炒作,我们首先可以考虑在姓名上做文章,这个名字是很重要的,我家街坊一个姓孔的小子简称孔子的说:名不正,言不顺。现在炒作,流行将名字叠称,特别易于爆红,比如说范跑跑啊,郭跳跳啊,郭美美啊,小月月啊等等等等……”

    王伦喝了一口普洱,咋巴着嘴说:“这意思我听明白了,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而且在我们这里竟然都是单名,很容易行得通,我自己先带个头,从今往后,我就叫做王伦伦,各位兄弟也改名了,宋万万,杜迁迁,朱贵贵,王英英,林冲冲,怎么样?”

    杜迁宋万与朱贵面面相觑,但很快,他们习惯地大点其头,他们对王伦的独断专行早已习以为常,而且现在都鼓鼓囊囊塞了一嘴酒菜,也无从发言,只能自喉咙里嗯嗯啊啊地发着应和声。王矮虎却扑嗤一声笑出来,把嘴里酒喷了一桌。

    “这个名字改得有些哈哈,怎么说呢,你们哥几个的还好,我这名字听来有点娘娘腔,我可是纯爷们,叫个英英,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以前《西厢记》那个戏文里,不就是有一个小姐叫莺莺么?这就重了音了。还有林教头那个,冲冲,我怎么一听就想起厕所里那个公益广告——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啊,哇哈哈哈……”

    杜迁宋万等人一听这话,也撑不住了,噼里啪啦喷了一地的酒菜。

    王矮虎这粗人出人意料的插科打诨,让林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倒是无意中帮了王伦的忙。

    前一晚广谋与王伦密谋通过改名先煞一煞林冲的威风,杜迁等一帮老兄弟都是没有文化的粗人,无可无不可,对王伦一向言听计从,王矮虎名声与人品都是下乘,无所谓挫伤。只有这林冲是一英雄豪杰,虽然为人低调,内心必定孤傲,让他叫什么“冲冲”,直如戏弄,对他的心理是一个小小考验,如果接受戏弄,必开唯唯诺诺的肇端,如果不应允,则必自我孤立于其他头领。

    王矮虎插这一杠子本不在王伦计划之内,但效果之好,却超出他的意外,王伦心中不由得哼上一句京剧唱腔——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

    广谋也觉得这效果太好了,推波助澜地大笑起来,王伦心领神会,也夸张地大笑。

    林冲站起来,低声说:“姓名父母之赐,不敢随意乱改,林冲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王伦说:“林头领既然无意改名,那就下去休息吧,我们无异议者继续开会。王英英,今天我想为你介绍一个美眉!”

    林冲虎躯一震,但他还是慢慢而坚定地走出去。

    林冲的背景寂寥落寞。

    王矮虎一听介绍美眉,赶紧离席,也不顾脏乱,直接扑通一声,就跪于杜迁宋万吐在地上的酒菜中,笑得两边嘴角都挂到耳朵上了,他拜了一拜,谦卑地大声说:“王英英谢谢王老板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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