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屋里就只剩孤男寡女,慕容端忧心他伤势,也没去想小优那鬼精丫头出了这馊主意,只是突然单独面对他,觉得很是尴尬。

    莫说她这深闺,江释表面上吊儿郎当,这会儿也觉如坐针毡。一个没注意,鼻血又流了出来,慕容端赶紧拿了绣帕来给他擦拭,那酡红的脸颊几乎贴过来,刚刚沐浴完的幽香蛇蛊般窜入识海,他蓦然就想起那日醉倒在酒缸里拨云撩雨的春意。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只觉这女人太过蛇蝎,任由她这么挑逗下去,得道高僧也把持不住。慌乱间去抢那块绣帕,不巧又握住她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霎时间,两人都如触电般缩了回去,慕容端更是嘤咛出声。他暗呼不妙,再待下去指定犯错,一把抹了鼻血,起身就要告辞,慕容端也不敢再留他。

    江释正要去开门,迎面被那和尚撞了个满怀,好在江释反应够快,拖住他立刻关了房门。那和尚稳住身形,这才看清房中一对璧人,许是打搅了人家谈情说爱,再细看去,却不正是之前与他把酒调侃的那位少侠。看见是个熟脸,他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江释也不多问,听见外面脚步凌乱,多半是搜过来了。他脑筋转得极快,吩咐和尚去那浴桶里藏身,堪堪藏好,红鸾便推门而入。乍见房中郎情妾意,她吃了一惊,也想起他们来。

    “冒昧打扰了,可曾见过先前那个和尚?”

    江释假意将慕容端护在身后,笑道:“那和尚不是抓鸟去了?”

    红鸾忍住怒意,要进屋搜查。这时那碧伏见也跟了上来,瞧见慕容端也在房中,又过来打招呼。江释有意帮那和尚脱身,慕容端就跟碧伏见怪罪了几句。两人从小玩到大,碧伏见待她如亲妹妹,自然是要护短,与红鸾耳语了几句。听说她是慕容家三小姐,红鸾也不敢轻易得罪,把房中扫了一遍,见也藏不住人,这就带队离去了。

    “端儿,你来了怎不去府中通报一声,这客栈许多不干净,也不安全,岂是容身之所,快与我回府吧。”

    慕容端面露难色,婉拒道:“你快去抓贼吧,我明早再去拜见阳西叔叔。”

    碧伏见公务在身,不便多说,留下两个贴身侍卫站岗,也好保护慕容端安危。他想得倒是周到,只是碍了江释的眼,好在也被慕容端一并打发了。

    听见敌情解除,不待江释招呼,那和尚已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还笑道:“洒家半个月没洗澡,今日可算洗了个干净,只是污了姑娘这桶水,实在罪过。”

    慕容端可不敢说那是她用过的,连连摆手道:“不碍事,大师若没洗够,我这就去再打些来。”

    那和尚却是与江释相对而笑,赞叹道:“少侠好福气啊,娶了这等秀外慧中的女菩萨,羡煞旁人。”

    听了这话,慕容端满面羞红,江释也不点破,笑道:“大师若有意,我可让了与你。”

    和尚大笑道:“酒戒可破,杀戒可毁,唯有这色戒,万万不敢逾越啊。更何况弟妹这般貌若天仙的女菩萨,洒家怎敢妄想。”

    说了两句趣话,江释改口问道:“大师怎会招惹飞鸟集这等难缠的对手?”

    和尚面带寒芒,哼道:“不瞒少侠,洒家师出沙门明镜,手上有一颗价值连城的佛光舍利子,本是祖师相传,颇为珍贵。就为了这颗舍利子,洒家受小人排挤,只得逃出沙门,一路被那贼人追杀到此地。至于这飞鸟集的爪牙,却不知哪里得来消息,也想分一杯羹。多亏少侠仗义相救,玄真记下了。”

    江释暗自为他叹惋,却也有心无力,又问他如何打算,方知他是要去投奔落枫城。见他这就要走,也不便多留,赠了他些许盘缠。那和尚性情中人,也不推脱,只说日后一并谢还。江释开了窗户确定无人,那和尚道了句后会有期,纵身没入夜色,走的也甚是洒脱。

    被那和尚这么一搅,两人再独处没觉许多尴尬,慕容端还嗔怪了一句:“小优这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江释憋了许久,这时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这是我们慕容家古老相传的规矩,每隔三年,要指派一名慕容家嫡系子孙前往神农湖学艺。我爷爷慕容川有三个儿子,家父慕容恪排行老二,可他膝下只有三个女儿,无人传宗接代。我上面两个姐姐皆已婚嫁,今年轮到我家,家父只好将我送来神农湖。但我一介女流,不便抛头露面,这才学那木兰换了男装。”说到此处,她顿了一下,又抬头望着江释,红着脸道:“这些家族旧礼虽说算不得机密,多少也关系到慕容家的名声。我说与你听,你可要替我保密。”

    江释往床边一坐,随口道:“你放心吧,我这人嘴巴紧得很,打死也不说。”

    慕容端可不觉他嘴巴紧,整日油腔滑调,哪天碰上个美女许就把她卖了。又听他说得有趣,还掩口笑了起来。解开这许多误会,两人又随意攀谈起来,听江释说了许多趣事,她更是娇笑连连。初时那些芥蒂也消除,江释就大喇喇坐在床头与她闲聊。他前些日子总会在半夜想起海笙,没睡过一晚安稳觉,这会儿困意涌上来,聊着聊着就倚在床头睡着了。

    小优在外面晃荡了许久,想着屋里那对小情人悄悄话差不多也该说完,这就绕了回去,推门就见小姐正蹑手蹑脚给江释盖被褥,她又赶紧退了出来。还从没见过小姐这般温柔照顾别人,姓江的,你可不能辜负小姐这份情谊,要不然我非亲手杀了你不可。

    江释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因着客栈摆设都是同样,他睁开眼也没有立刻分辨出来,只道自己迷迷糊糊回房睡觉了。再往侧看,顿时吓了个七荤八素,但见慕容端坐在窗前素手轻梳妆。他心道糟糕,昨晚许是在她房里睡了,那岂不是……

    “你醒了?”

    慕容端铜镜里看到江释抬头,起身问了一句,却见他手抓被褥退到里边,一副遭人非礼的模样。她先是有些错愕,继而满脸潮红,最后更是噗嗤笑出声来。江释这才看清昨夜是和衣而睡,着实长出了一口气,抬头问道:“你昨晚睡哪了?”

    慕容端指着窗前梳妆台,掩口笑道:“我趴在台子上睡的,你占了我的床,还想我陪你睡啊?”

    她也不知怎么想出这句话来,说完就后悔,暗自羞愧不已。堂堂慕容家未出阁的大小姐,怎能说出这等污言秽语。想着还要去城主府拜见碧阳西,又多问了一句,要他同去。他本是不想去,奈何昨晚霸占了人家闺房,害她千金之躯趴在梳妆台上睡一夜,总觉过意不去,也就没有拒绝。下了床,却见慕容端亲自打了洗脸水来,不免又有些受宠若惊。

    “小优呢?”

    “她呀,陪海棠去了。”

    江释愣了一下,自言道:“早知如此,昨晚该要两间房。”

    他说这话时,正从盆里捧水洗脸。慕容端恼他轻薄,冲他后脑拍了一掌。他一个没防备,扑面趴在水盆里,好不狼狈,只听慕容端留下句“活该”,自顾自出了房门。

    等四人准备好下楼的时候,碧伏见早早就派了人在客栈外等候,连八抬大轿都准备好了。这要是搁在以前,江释指不定又得暗骂慕容端摆阔。不过昨晚也算是有过同房之名,关系上稍稍有些异样,没想着再跟她作对。小优对他的态度也是大不同,一路上抽空就往他脸上看一眼,看完还神经兮兮地笑两声,笑得他心底直发毛。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啊?”

    小优忍住笑意,嘀咕道:“没有啊,我就是想看看男孩和男人有什么区别?”

    她这句话不仅把江释呛了个半死,慕容端也是涨红了脸,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死丫头,再敢胡说就撕烂你的嘴。”

    这时节轿子刚好停了下来,四人下了轿,迎面就是富丽堂皇的城主府。比起这座府宅的高大奢华,那碾冰城主展青云的宅院可就相形见绌了。

    出来接慕容端的却不是碧伏见,而是他大哥碧落海,慕容端见了他,顿时显得有些谨慎,小优更是毕恭毕敬跟在她身后,刚才那股调皮的性子早就收藏起来。

    “落海哥哥,你不是在天涯海阁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见慕容端问话,江释也抬眼去看那人,但见他青衫裹身,蓝缎扎腰,眉宇之间尽显刚硬大气。那双眼睛更是深不可测,眼神犀利如剑又激荡似海。他忍不住暗自概叹,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给他这种感觉的,除了眼前这人,也就是狂飙与那楚鼎了。比这三人更显霸气凛然的,他也只能想到玄武王洛北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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