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楚流衣暗骂他一声老狐狸,又回头去问江释。江释连连点头应允,想打赢不容易,想输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是白白便宜了柳无声这老匹夫,他倒是足够厚颜无耻,拿自个徒弟的终身大事来谋私利。不过那个杨家小子身世必定也不差,对海笙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

    柳妍在门外听得也是真切,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自古嫁女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都死得早,是爷爷一手带大的,这终身大事还得由他来操持,她也没觉不妥。杨二哥她是很熟了,这个江师兄虽说初次见,她倒也不讨厌,隐隐还觉他是个可靠的人。想到刚才江释那般为她遮掩,心里还有些暖暖的。

    柳无声打好了如意算盘,这便大张旗鼓,广发喜帖。楚流衣收到喜帖的时候才发觉全乱了套,她分明是去说海笙的,怎么帖子上成了他孙女柳妍。

    江释这时还蒙在鼓里,直到小优气势汹汹过来兴师问罪,他才发现事情比想象的更加难分难解。他只觉脑子里全是浆糊,先不说这个柳妍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优问的又是哪门子罪也待考究。

    “姓江的,你这花心大罗卜,什么时候又勾搭上柳无声的孙女了,你倒说说,你究竟脚踩几条船?”

    看她横眉掐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江释没来由还真有些犯怵,小心应付道:“我这也是尊师命,倒也想问问楚流衣搞什么名堂。“

    小优只道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更就气不打一处来,可细想来,也没理由去谴责他。她家小姐本就是女扮男装,脸皮又薄,这事儿说破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她又是心疼小姐,又是记恨江释,狠狠跺了跺脚便气呼呼离去了,更就让江释摸不着头脑。

    其实从玉衡岛回来的路上,江释就问过楚流衣为何要如此待他,楚流衣平日里就没个正经,随意糊弄了两句便打哈欠睡觉去了,他也没辙。如今这喜帖与比武贴同时发了出来,也就由不得他不去了。

    也罢,反正无论柳无声嫁的是谁,他本就打定主意要认输的,也无甚差别。整个闹剧一场,就当是扮绿叶去衬托杨二郎那朵喇叭花了。

    比武招亲的吉日就定在冬至那天,因着柳无声大肆宣扬,早在神农湖上下传开了,内门师姐见了他都是连连道贺,叮嘱他一定得把柳无声那乖孙女娶回来,给摇光岛长脸,弄到最后江释都不敢出门了。偶然也碰上慕容端主仆两人几回,不过她俩俱是没好脸色,视他如无物。他也乐得清闲,只是少个人跟他斗嘴,时间长了也偶尔会觉得有点寂寞,只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上。

    六御变空他已然通了其中的断空与链空,剩下的幽空、虚空、噬空、逆空四变仍旧无法理解,也还要等待机缘。林星辰遗留的四门巫术里,刺衣咒他尽数学会,解衣咒也掌握了七八分。

    剩下那两门中,补天术讲的是阴阳调和,黑巫女通常拿它来采阳补阴,属于旁门左道,异常歹毒下流。就算用作正途,也得有人双修,想不到林星辰那老匹夫还有这嗜好,印象里他好像没碰过几个女人。采阴补阳这种事着实伤天害理,他也就将其束之高阁了。

    最后一门乃是符篆术,在他看来,这门术法就是拿来赚些小钱。毕竟他是魂术师而不是巫师,没必要靠符篆来撑腰。至于慕容端手里那张镇魂咒符篆,的确厉害的紧,却不是寻常人就能画得出来,多半是某个高人留给她防身的。

    技多不压身,能不能用不消说,先学了再讲,不过他大部分精力也还是放在丹鼎术上。丹鼎流第一卷精通之后,他并没有急于找楚流衣讨教第二卷,而是回头先将尚未消化完全的百草经继续钻研下去,力求精益求精。如此这般,很快也就到了冬至。

    神龙湖从来不下雪,临近冬至也还是温暖如春,看惯了北域万里雪飘的苍凉景致,这里常年青翠的绿意更就显得生机盎然。那一日的玉衡岛更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莫说七星岛主,就连纯阳岛上的长老也来了十几位。柳无声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长老脸上的褶子恨不能也熨平了。

    楚流衣带着一众弟子早早赶了过来,擂台就设在玉衡岛东南的演武堂,周围观礼台上此刻也是坐满了各岛长辈。江释跟着楚流衣挨个拜见,按照七岛尊卑,先去给天枢岛的张三疯见礼。

    这个位列七岛之首的张三疯当真有些疯癫之相,满头花白长发胡乱挽住,不修边幅,模样邋遢。一身玄青道袍也是破旧不堪,比起柳无声那老儿锦衣华服,他更配叫做朽木道长。

    张三疯身边便是天璇岛的火木道长杨不三,这货无论形貌气质也比那张三疯好不到哪里去,嘴里叼了个烟枪,田间老农似的半蹲在那里,吧嗒吧嗒抽两口,江释上前见礼他也不抬眼。

    杨不三身侧立着天玑岛雷木道长杨不四,他与杨不三乃是亲兄弟,也是一副村夫相。天权岛土木道长松寿亭却是个侏儒,他站起来也就比蹲下去的杨不三稍稍高出些许头皮。最后那个开阳岛的真木道长廖长城更就没法看,足足有九尺来高,却是骨肉如柴,立在那里真就像根麻杆。

    见完了礼,江释额头上已是密密麻麻一层汗珠,感情这七星岛主里,除了楚流衣这个女流,也就只剩下柳无声那老儿还算是有些仙风道骨了。神农湖山明水秀,怎么就养育了这么些个盖世奇葩。好在那个杨二郎倒是长得风流倜傥,但眼神里尽是傲气,多半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二世孙。

    江释也早就打听好了这个杨二郎,他初行冠礼,上面还有个哥哥杨大郎,在帝都任职。杨二郎修为也极高,还是前年七星试炼殿试第一名,论丹鼎术,在同辈弟子中可称顶尖。至于魂术修为却是无人知晓了,毕竟神农湖弟子很少切磋魂术。

    这时节宾客尚未到齐,江释借故走开,去寻海笙了。海笙原本也在纠结要不要去看热闹,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了,不如留在家里炼丹,却是心不在焉,接连毁了好几炉丹药,气得她一把推翻了那口平日里视作珍宝的鼎炉。江释走进来正就撞见她拿鼎炉出气,一时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小心翼翼问道:“谁惹你生气了,我可还从没见你发过脾气。”

    海棠远远拿眼盯着他看,好像在说,还能有谁,你呗。海笙也不曾想他会挑这个时候过来,这一下心事全暴露,涨的她俏脸通红,只得顾左右而言其他,问道:“比武就快开始了,师兄怎么不去做准备?”

    江释随手把那翻倒的鼎炉扶正,这才笑道:“我没见着你们,就来看看。如此盛事,你们姐妹怎么不去凑热闹?”

    他扶鼎炉的时候还不忘抬眼跟海笙说话,那鼎炉余热尚在,不小心烫伤了手指。他倒也没觉得如何痛楚,只是本能收了手。海笙看在眼里,芳心里只觉疼惜,柔声问他烫伤了没有,这就要找金疮药给他涂抹。可她心里烦躁,无意间伤了江释又觉愧疚,更就心乱如麻,什么都跟她作对,那一堆瓶瓶罐罐里什么都有,偏偏就是找不到金疮药。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委屈,这就黯然落下泪来,偷偷拿手去抹。

    “怎么哭了?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见海笙蓦然落泪,江释也有些慌了神,猜不透怎么莫名就哭了起来,刚才还打翻了那口宝鼎,这脾气可是发得不小。想着是不是两姐妹有口角,这就侧目去看海棠,却见那丫头深深望着海笙,只顾摇头叹息。

    海笙还在那里翻弄药品,江释见她也不答话,暗想许是这会儿不方便见客,也就告辞离去了。望着他有些落魄的背影,海笙更觉自责,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般无法抑制。海棠不能言语,却能感受到姐姐心里又爱又恨的痛楚,只好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仿佛在说,哭吧,哭出来就不痛了。

    江释从海笙那边出来,又在去演武堂的半路上碰见那夜门外偷听的调皮师妹,他在海笙那里几乎吃了闭门羹,这会儿心里也是阴雨密布,见她大老远打招呼也只是象征性笑了一下。柳妍本就是来找他说些事情,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便问道:“江师兄,你怎么不开心啊?”

    江释愣了一下,抬头道:“啊,没有,你怎么在这里?”

    柳妍抿嘴笑道:“还说没有,都挂在脸上了。”

    江释“哦”了一声,错过她接着往前走,简直有些目中无人了。柳妍秀眉轻拧,又把他叫住了,低声道:“比试就快开始了,你这般心不在焉怎么行?”

    江释突然觉得她很烦,随口便道:“没事,我也没打算赢。”

    柳妍也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仍旧耐着性子问他为何要自暴自弃,江释反问道:“倘若让你嫁个素未谋面的人,你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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