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断的清国镶白旗兵马,仍然在陆续赶来。



    不过,此刻在长岭山脚下的也只是他们的一些哨马,在不断向上试探,并在周围成群结队的往来奔驰。



    大部鞑子却只是在山岭之下,结阵以待,一副按兵不动的架势,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直从辰时等到了已时初刻,陈铮才看到山脚下,镶白旗鞑子大阵的后方,黑压压的步军杂役涌来,他们推着许多的攻山器械。



    待这些鞑子跟役将那些器械推近后,陈铮才看出其中多是一些大木盾,这些木盾,只是用一些树干为骨,再以木板作面,临时打制而成,显得颇为粗糙。



    想想也能知道,鞑子从白庙堡等处急赶着过来,如再携带提前打制的粗重盾车前来,那要耽误多少功夫,待抵达杏山堡下不知要何年何月?



    这时又见在前面两排大木盾之后,推出来一些轻型盾车,这些盾车,比鞑子以往所用的小很多,前边的盾面也是以木桩拼接而成,只是数量不多。



    鞑子的那些大木盾似乎作用不大,距离远时防不住火炮的轰击,而近时也抵不住云州二式火铳的轰射,真就如废物一般。



    但那些轻型盾车却是有些难办,远远望去,虽是临时赶制出来的,但却也是颇为结实,若是避开了己方的火炮,一旦完好无损的推至阵前,却是可以防御己方火铳轰射。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毕竟鞑子推出的盾车不多。



    要知道,周边数里方圆之内的树木,都已几乎被陈铮的独石步营将士们伐倒砍光,鞑子能临时赶至出这些盾车、大木盾也属不易。



    其实,经过几十年的对外掠夺,他们也夺取了许多人才,累积起了自己的技术实力,以他们现在的技术力量,也不是不能制造贛韫车、尖头驴等其他大型攻城攻坚器械。



    只不过他们此次急袭杏山粮道,不能为了这些攻坚器械,而影响行军速度,所以才未曾携带前来,甚至连工匠都没带来。



    此刻,打制这些大木盾和轻盾车的,都是各旗中余丁随军充当杂役,他们虽不能打制复杂的攻城器械,但木盾、轻型盾车还难不倒他们。



    千里镜中,看着山脚下鞑子那些简陋的攻山器械,陈铮不由在心中发出一阵冷笑。



    长岭山自山腰处起,便尽多壕沟陷阱,这些大木盾和轻盾车想要推上来,那可比登天还难,就算偶有几辆盾车能推上来,那也要鞑子的血肉之躯来往上填才行。



    除此之外,山下的鞑子想必也不会有其他的办法!



    号角声声传来,镶白旗的鞑子兵们也简单用过早饭,开始源源不断的汇集起来,他们正整队结阵,似乎就要开始攻山一般。



    整个长岭山上下的气氛,霎时间就变得凝重起来。



    在离长岭山二里外,有一处山包,数十骑身着金黄色衣甲的鞑子兵正在四周警戒,山包上两杆黄色的织金龙纛大旗迎风猎猎飞舞。



    满洲正黄旗固山额真阿山,满洲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正在这边对着长岭山方向不断张望,同时还指指点点。



    拜音图之弟,担任辅国将军的巩阿岱,以及都察院参政盛忠也策马立在他们的身旁。



    此外还有八旗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镶黄旗固山额真逹赖,又有外藩蒙古土默特左右旗旗主,扎萨克俄木布楚虎尔、善巴,喀喇沁右翼旗扎萨克固鲁思奇布,新接任喀喇沁左翼旗扎萨克的噶尔玛等人,也同样策马立在旁边。



    他们是奉了奴酋黄台吉之命,前来助豫亲王多铎一臂之力的!



    清军与明军一样,都面临着粮草不济的危局,因此黄台吉才断然决定行险取胜,才设计了偷袭明军粮道,截断明军退路的奇谋。



    为了实施这一计策,他不惜放弃石门山与黄土岭,以此来牵制明军主力,为的就是减轻杏山方向这一路奇兵的压力。



    而在这边,也不止是多铎的镶白旗鞑子,还有礼亲王代善的两红旗作为第二梯队,进袭杏山、塔山明军粮道要地,以求一击必胜。



    按计划,两红旗应该已于今日卯时用饭后,正在向着这边急急赶来。



    而与此同时,黄台吉更是派出两黄旗的固山额真阿山与拜音图,率着各自旗中的部分精锐,前来为多铎臂助之力。



    这就是黄台吉的高明之处,他一方面重用多尔衮、多铎兄弟,因为他们兄弟俩都是确有真材实料之人。



    但另一方面,却又分别派出另外的官将人马,以从旁助力之名,来行监视之用,确为高明之举。



    想想今日三处战场,只有黄土岭、小凌河那边是肃亲王豪格在主持与宣大军对峙的战局。



    而石门山、女儿河战场,再有作为重中之重的杏山、塔山战场,则都是多尔衮、多铎兄弟为主将,足见他们兄弟在清国的分量。



    满洲两黄旗与蒙古两黄旗,以及各外藩蒙古王公大臣等部兵马,都是后于多铎的镶白旗出发,他们也是刚到此地。



    如今,清军用于偷袭明军后路的大半兵力,已全部汇集于此,尽是鞑贼军中精锐之士,足见其对此战可谓是重视之极。



    看着眼前这座普通山岭,呈现出左右狭长的地势,拜音图眼中显露出一股轻蔑之色,他声若洪钟般说道:“多铎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啦?就眼前这区区山岭,他镶白旗还攻取不下?竟要我两黄旗勇士也来此地汇合攻山!”



    这拜音图是老奴努尔哈赤时代的老将,在清军之中的资历既老又硬。



    而且他对皇太极又是极为忠心,不过,却也是经常倚老卖老,就算是对上奴酋黄台吉,也是经常以长辈自居,黄台吉也是每每笑而了之。



    所以,就养成他如今这种说话的语气,经常拿多尔衮兄弟当小辈看待。



    这种比较随意的习惯还影响到了他的弟弟辅国将军巩阿岱,同样对眼前的长岭山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神态。



    “区区山岭,在我大清勇士的铁蹄之下,还不是随便一冲,就可将其攻下!”



    这就是巩阿岱的心里话。



    就在这时,一队白色衣甲的凶悍骑士策马往这边奔来,山包上立时便是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后众人便分开一条通道,给那队奔来的镶白旗勇士。



    正是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多铎,他在旗中巴牙喇勇士护卫下,奔来此处山包。



    正黄旗固山额真阿山,人虽长得干瘦,然其脸上、脖子上、手腕等处却皆是暴起的青筋,显然也是力量非凡,绝不是其外表所展现出来的那般羸弱。



    他的神情颇为阴沉,人也较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更为慎重,他看到镶白旗巴牙喇往这边奔来,便早早策马迎了上去。



    当先策骑行礼道:“阿山,拜见豫亲王。”



    多铎却不多言,他一如既往的只是挥了挥手中马鞭,便算是应了礼,别说停下,他甚至连速度都没减,就从阿山身前驰过,直上山包。



    别看阿山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在别的旗主贝勒跟前都是极为受尊重,就连多尔衮对他和拜音图也多有礼让。



    然多铎却是一个另类,他就从来不惯这些人的脾气!



    或许是因为自幼便受到老奴喜爱的缘故,养成了多铎高傲的秉性,既使黄台吉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幼弟也同样是有所隐忍,很少因事惩罚于他。



    而多铎也不负众望,逐渐成长为清军中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



    只不过,因为他是多尔衮的亲兄弟,黄台吉总是有所提防,不敢过于任用他,以免多尔衮一派的势力过于庞大,最终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此刻,多铎策马上了山包,停驻在众人之前,他冰冷又高傲的目光一一扫视着众人,就连倚老卖老的拜音图都觉得寒意逼人。



    “此处山岭虽说不大,但其横卧与大道旁,如不将之攻下,我大军便不能一心攻打杏山,亦无法彻底截断松杏通道。”



    众人见豫亲王多铎说话了,连忙随声附和,大多都对先攻下长岭山没有异议,惟拜音图等寥寥几人,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阿山也已策马奔回,他在多铎身后暗自揣测道:“据报此处是宣府张诚麾下兵马驻守,怕不会这么容易攻下吧……”



    他在心下略一沉思后,便催马近前,在多铎身边轻声道:“豫亲王,不如让外藩蒙古与那些各旗中的阿哈奴隶,先试探一番山岭上的兵力布局……”



    多铎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扬起马鞭阻止阿山继续说下去。



    其实,此次除了镶白旗全部,两黄旗各一部出战外,颇多的各旗余丁充作跟役,随军出战,以求立下军功后,好补充进各旗充为甲兵。



    要知道,虽然同为满洲鞑子,但普通的旗丁,与披甲旗丁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因为披甲旗丁是做各旗正规战兵,随军出战,不光是有战功奖赏,每每都随军掳掠大量金银细软而回,几乎每一次大战,都会有许多鞑子家庭一夜暴富。



    正是因为这个诱惑,各旗中到了年龄的青壮旗丁,都祈盼着能随军出战,积极杀敌,好早日成为真正的八旗勇士,为自己、为家族争得荣誉和金银。



    而此次出战,除了这些各旗的余丁跟役外,还有各旗中的阿哈奴隶随军出战,他们中大多都是掳掠来的汉人为主。



    之所以带着他们,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有些手艺在身,随军除了战前打制攻坚器械外,就是充当劳役伙夫之类。



    与那些各旗的辅兵跟役相比,自然是他们这些阿哈奴隶的命更贱一些,所以,每临大战之际,他们也常常被充为炮灰使用。



    因为各旗的余丁充为随军辅兵杂役,但他们毕竟还是满洲人,若是各旗中的披甲兵战死或受伤,他们就是重要的补充来援。



    同样作为满洲人的阿山等,自然不愿将这些未来的兵源轻易耗损掉!



    而满洲鞑子的作战方式,却又是经常性的使用炮灰,他们每每都是驱使汉人奴隶或汉军旗冲锋在前,充为第一波炮灰。



    随后便是与之不是十分亲近的外藩蒙古各部落,然后才是更为亲近的蒙古八旗兵马,最后才轮到满洲八旗勇士们冲阵决战。



    而在满洲八旗之中,也是有着一些区别的,比如他们从鄂伦春、锡伯、鄂温克、索伦等处搜罗来的野人女真,便是满洲八旗中的死兵。



    对于这些被鞑子抓来的野人女真来讲,他们更像是鞑子的战争奴隶,从被抓来的那一天起,他们便与家人分离。



    他们几乎是每战必冲锋在前,临阵必是先登夺城的主力,用以换取家人的平安,所以也时常称呼他们为战奴,又或是死兵。



    而眼下汉军各旗与朝鲜兵都不在此地,阿山自然首先就想到派外藩蒙古各部先上去,以试探山石守军的实力。



    当然,他为了避嫌,还提到了派些阿哈奴隶一起攻打山岭。



    可是他话语虽轻,却也被俄木布楚虎尔等人隐约听闻,虽然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但话中的意思,还是可以猜到。



    几人都不由在心里暗暗恼怒:这些该死的满鞑子,总是让我蒙古勇士先上去冲锋啃骨头,他们再来吃肉,真是可恨!



    不过,他们此刻已臣服于清国鞑子的兵威之下,对于军令,却也是不敢不执行。



    而且,作为清国的附庸,这种战略布局,战术指挥之事,却也轮不到他们来参与,他们只管听凭主将军令作战,只管安心送死便是了。



    相对阿山此刻的谨慎小心,拜音图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之色。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才淡淡说道:“也罢。天时已近巳时中刻,那就让俄木布楚虎尔、善巴他们,领外藩蒙古各部的兵马,再加两千阿哈先攻上去,试试守山南狗的实力也好……”



    他发表完自己的意见,还十分轻松地笑着说道:“恐怕是有些小题大做,区区山岭,几千南狗罢了,派出两部蒙古大军攻击,怕是一鼓就攻下来,我等就当看场好戏吧。”



    多铎似乎也是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态,在他看来,此处明军虽透着一丝诡异,然毕竟也才只几千人。



    正如拜音图所言,区区山岭,几千南狗,还不一鼓而下?



    但是,他见拜音图对自己有些不够尊重,心下不由泛起一丝怒意,但此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吩咐着:“就如此安排,传令攻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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