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是陈宫谆谆言语,刘琦哭哭啼啼,蒯良面无表情之下,这场送别宴总算是结束了。

    蒯良还以为自己能松一口气。这场道别,也许他不该来!只是不得不来罢了,是怕陈宫对刘琦说什么,他得盯着啊。

    现在是巴不得马上,立刻离开徐州。

    然而哪里知道,第二天一早,天还未明,离开徐州城后,才发现,城外设着十里长亭,有来送别的官员,他的同窗知己,还有书院的很多友人……都来为刘琦践别!

    刘琦下了车马,拜别,泪洒满襟,哭成了泪人!

    蒯良看着他泪盈不止,这心里的感觉真的就别提。他坐在马车上没有下马车,用手托着腮,看着刘琦与同窗好友们祝酒祝词,依依不舍,仿佛真的有多深的感情似的。

    当初吕布嫁女时,也不曾弄过这样不舍的场面吧?!搭十里长主亭来送别,呵!这么不舍,真像将刘琦嫁走一样!

    不至于如此。

    蒯良这心里吧,就哔了狗一般。虽然面上不显,可是这心里是真心的吐糟的要死要活!

    他怕自己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来,泄漏心绪,怕惹刘琦不喜,因此便是心里无语,也不言语了,既不阻止,却也没有下车。宁愿失礼一些,也不愿意此时此刻在刘琦最动情的时刻让他看出来自己心里的不满。

    怎么说呢?!

    虽然可以理解,但是以他的立场来说,是真的不高兴!

    他宁愿刘琦是以利益为先,哪怕是利益交换,也好过这种被情义约束的好!

    刘琦这是将这里当成了心里的归属地,可能比对荆州还让他恋恋不舍。这终究是……

    也许,他回到了荆州,才觉得那里是居。

    蒯良的心情复杂到无法言说。

    那么,在接受父命继为后主,与临危受命接受徐州的安排之间,刘琦心里只怕真正倾向的是后者。

    假如,主公不改心意,依旧依着自己内心的本意立刘琮为继嗣,那么,徐州必要遣刘琦去接手荆州,在这种情况之下,刘琦肯定还是依着徐州的安排的,所以在他心里的轻重之别,是很清楚的。

    刘琦是天然的敬重着刘表,爱戴着刘表,可是这并不代表完全的内心的情感。

    而他内心情感的填充,恐怕不在于血缘所属,也不在于荆州的所在,而在于,他在最危难的时候,是徐州接纳了他,庇护了他,他在这里得到了师友,得到了一切,他内心的空白,得到了填充,所以他哪怕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可是潜意识里,是真的将这徐州当成心灵的归属的。所以他才如此的不舍,仿佛生离死别。哭成了泪人。

    形容的虽然不大中听,可真的就像是久在父母膝下饱受宠爱的女孩儿长大要远嫁的那种不舍与割裂,撕扯一般!

    蒯良懂刘琦,也能理解刘琦。

    可是,他终究还是有他自己的立场。而这份立场,是与这份懂,与理解是相冲突的!

    而哪怕心里不高兴,不乐意,怎么平衡和调适这种冲突,也是他必须要去做到的事情!

    蒯良叹了一口气,很多的事情,也是他需要去平衡内心的。

    这不止是刘琦一个人的修行,还是他的!

    十里长亭是半点也不夸张,隔一里就设一亭,而这亭就是木制结构,便于拆装的那种,四面无帘幕,只有顶,可以遮阳挡雨,在古时,鲁班木匠工艺传承下来以后,不仅车马可以组装,不用一根钉子,全是木楔结构,连这种专门用来送别的亭角也是有专的拆装组合的。

    所谓十里,也不可能真的是搭十里,那得费多少功夫?!所以,所谓十里,是指,每隔一里就设一亭。共有十亭。

    一般,师友等各候一亭,然后敬酒,送别那种。

    一般办丧礼也是如此,与此类似。就是送棺的时候,有些亲友人家,每一户都隔一段路设上一个亭子,方便送别死者这种礼仪!

    这种算是很重的礼了。

    所以,每隔一亭刘琦就是哭一场,不舍一回,然后饮酒祝词,与师友等人离别,可想而知,这得多耽误时间了!

    蒯良令车马老老实实的候着,等着,并没有不耐烦。

    基本上就是送别了一个上午,这才上了车马,顺利的走了。

    蒯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想要,马上,立刻,离开徐州!

    蒯良看他眼睛肿着,便安慰道:“将来未必没有再见之时。师友等人本就有游学一说,待将来去荆州,公子设宴招待不迟!”

    刘琦点了点头,道:“……让先生久候了!加紧赶路吧。如果可以,琦心里很想要见父亲一面!”

    是想活着见上一面的意思!

    蒯良心里吐糟:幸亏你还惦记着你行将就木病危的父亲!

    吐糟归吐糟,但终究是不能说出口。

    刘琦有此心,还能想得起来惦记,就不错了!

    至少他没有拖延,虽耽误了一上午,但也知道赶路,在行动上表达着思父之意。

    这样,就行了!

    蒯良见他一脸担忧,终究是不忍心,劝道:“公子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如今之势,只恐我等虽有徐州兵马护送,也未必能及时入得荆州!蔡瑁必有说辞!公子虽有主公召命,可蔡瑁必不能承认,若是去的不合时宜,一则风险太大,危于自身,二可能是被蔡瑁污以想要篡夺荆州之主位。要想此事名正言顺,还得从长计议!公子,切不可急躁!”

    刘琦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有点蔫巴巴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终究是又有对徐州的不舍,又有着对刘表的担忧,所以整个人都显得忧郁。推荐阅读../../

    蒯良少不得又安抚几句,刘琦才真正的归心似箭的开始被徐州兵护送着往寿春去了。

    原本他以为刘琦折腾这么久该累了,正好车上颠的很,可以休息。连他都觉得心特别累,直到往回走了,他的心才安下来。不知不觉的便迷糊了一会。

    睁开眼睛时,却看到刘琦认认真真的在马车上给吕娴写回信。

    蒯良叹了一声。

    终究是把心丢在这里了吧?!

    纵是刘表之子,将来心,是向着外人的吧?!

    真是令人惆怅,蒯良心里莫名的揪的慌。

    他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他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至少现在,他是接受不能的!虽然不得不依靠,但他的心,依旧是荆州心。

    风潇潇的,南方冷湿而有雪,北方虽干躁,然而却是更处于严寒。

    因为河水上冻了!

    赵云耳朵都冻的略红了,鼻尖也红通通的,本就白面青年,因这寒冷却添一分秀气,他骑着马,身后跟着祢衡前来查看河水。

    祢衡道:“过了这河,加急行军,不到二日功夫,必到延津,寻一渡口,连夜渡河,便是冀州边界,正是那袁尚所守之处,他在那扎驻了大营,可急袭之,他必不备。先锋所能成者,正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军不可耽误,当加急渡河,然后可功成!”

    赵云点首,道:“只不知袁尚现今在何处!”

    “他必不在先锋大营,袁尚是袁绍三子,刘氏所生,一直备受宠爱,身边能人辈出,将者无数,守营之事,岂能轮得到他?!他必在城中享受,而图安逸。”祢衡道。

    赵云拧了一下眉头,道:“如今曹操与袁绍相距,袁尚岂能不备?!”

    “自大而已,因其兵多将广,自生骄傲之心,一旦懈怠,上行下效,底下将领,只会更加惫懒,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便更懒得在这里增兵,以及巡逻了!”祢衡道:“袁军上下皆疏懒成性,并非只有谋士之间才如此!”

    赵云想了一下,自己在公孙瓒麾下时,也曾与袁军有过接触,的确是傲慢异常!

    袁军是真的本事极大的,也多有能将能才。可是,那个德性,赵云有时候想起来接触过的经历,都不太舒服。

    祢衡形容之中虽然也有看不上之意,然而,说的也不算太夸张。这就是袁军能做得出来的事,袁军上下,都是这个德性!

    赵云是个极谨慎的心性,他与文士是不同的,文士在于筹策千里,决胜帷幄,讲究的是算无遗策!

    可是,身为战将却要承担一旦算错了的后果,那是他手下将士的一条条的命,而不只是数字而已!

    所以赵云就算有把握,也是一步一个踏实,绝不肯轻易做出判断的。

    他,并不轻率!

    相反,祢衡反而比他轻率的多了!

    自大的文人毛病嘛,其实与袁军的人也差不多吧。

    祢衡当然知道自己的毛病,这一路急行来,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是,他对赵云心里是敬佩的。因为这个人,想黑都黑不起来。

    他带领兵马,事无俱细,从不嫌弃麻烦,一定会确认到位。

    如此审慎的性格,与他这种狂士,其实也满互补!

    祢衡提出可能,看得远,而赵云则将之细致化,然后将之具化,将之变成可能!

    “袁尚才能还是有的,不然不可能被袁绍委以重任,”赵云道:“他纵然自傲,也未必太出格。”

    祢衡不语。

    赵云不轻敌是好事。他也没啥好黑的。因此他怼人怼天怼地也习惯的,但是偏偏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完全怼不起来!

    不说他完美的性情吧,但是……确实是,嗯。令人心服口服。

    就是他怼人的因子在心里憋的太久了点,有点难受。

    但是在他身上真是发挥不出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弄的他现在也是一本正经的行事说话了。

    真是一点也无法黑的白莲。

    所以说,打铁还需要自身硬!这话半点不假。像赵云这种,想黑他都找不到点。

    这世上,就真的有一个祢衡下不了口的人。

    大抵就是来治他的吧。

    祢衡是真的服气了!

    所以,吕娴为什么要让他跟着赵云呢,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这世上,也就只有这样一个近似完美的人,才能让自己心服,闭嘴!

    “这河水结了厚冰,到了夜间,只会更厚。晚间令军士渡河,可无虞!”祢衡道。

    赵云点首,但他还是谨慎的在河面上走了一遍,然后作了标记。只有亲自走上一遍,才知道哪里的冰最安全,最厚,晚上可以令人马安全渡河。

    看他如此严谨,认真,祢衡特别服气,本来就特别傲的人,现在也是耐着性子,安安静静的陪着赵云过了一遍。

    赵云弄了这件事,才开始到了河对岸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完全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便是冬日,人要取水,便要凿冰,则必然有痕迹!

    而袁尚驻军军营离此不过二日功夫,竟然不派人来巡逻?!

    赵云蹙着眉头,有点不解!

    “此处是多么紧要之地!”赵云噎道:“我若是袁尚,必在此扎下守营,并且增兵在此,一旦有兵马渡过,立即汇报示警!”

    所以,才说袁军奇葩呗!

    “竟连基本的守卫和烽火高台也没有……”赵云是真的惊到了。

    在他的军事意识里,这样的要紧之地,不说增兵不增兵。真的兵少的时候,这里也是不得不守的地方。哪怕放上三五十个军士在这里,扎一个小营,然后设上烽火高台,一旦有敌兵经过或袭击,点燃狼烟或是火光示警也好啊。一旦有信号,也可以立即来援兵抵御防守。可是,此处什么都没有!

    赵云不像祢衡可以随口所欲的表达,他心里无语,却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来。

    但祢衡却并不气,冷笑道:“所以,他们也该遭一大败,受个教训,才知道厉害!”

    赵云不甘心,继续找了找,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隐藏的营地,一时之间,真不太敢相信。这一趟,未免也太顺了!

    军事常识让他不安,但心里也更多的是无语。是对袁军的散漫有了新的认识。关键是袁军不是无兵,而是兵真的很多,但这个配置,真的就是……

    祢衡道:“有人败了,能接受教训,迅速的调整战略,还有赢面,而有的人输了,一类人将时间放在找借口方面,另一类人,则在相互指责,寻找责任上,此二类不仅不会接受教训,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被教训。因为他们只将时间浪费在这两方面,而不是马上调整战略。我料他,便是有一次教训,也未必能吸取!”是说会一败再败。

    祢衡冷哼不已。

    赵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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