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crab 199年1月2日。

    “嘎吱”一声,紫凌书院院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随着自外而来的凛凛寒气,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打着抖、搓着手、跺着脚,鼻头通红地踏进屋里,顶级人类皮毛制成的裘皮帽子和大衣上挂满雪花,乍一看活像个臃肿不堪的米-戈雪人。

    “冻死啦冻死啦,车都点不着火。今年冷得真反常。”贵妇一边牢骚满腹,一边蹭着鞋底走向院长办公桌,搞得泥水满地:“又不开家长会,大冷天喊我来干嘛?”

    “我可刚拖过地啊,月月姐!”紫凌书院院长许恬婌皱紧剑眉娇叱道。

    “待会儿再拖呗,什么大不了。有咖啡没?。”李月月冻得不行。许恬婌转身接了一盏热咖啡,探直柳腰递给她:“只有homo kopi luwak,行么?”

    “随便随便。”李月月像得了命似地双手接过。她不知道homo kopi luwak是用人类粪便里的咖啡豆做的,而许恬婌不知道她不知道。待把咖啡一饮而尽,李月月心满意足地大叫“得救啦哇哈哈哈”,一面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拍着衣服上的积雪问:“说吧,喊我来什么事?”

    “今早有个学生跳楼了。”许恬婌单刀直入。

    “又是跳楼!?这回啥原因?”

    “失恋。”

    “又是失恋!?这回男的女的?”

    “男的。又一个迷恋魔女的邪气眼电波中二纯情小男生,好像是传媒学院摄影专业的。”

    “又是男的!?这回在哪儿跳的楼?”

    “拉芙克莱芙图书馆。当场断气。”

    “又是拉芙克莱芙图书馆!?……我说你们学校有完没完了啊!”

    “呃……”

    “唉,出事了报警呗,喊我来作甚?”李月月说:“要我说你得赶紧想办法,许院长,从书院开始招收男生到现在不满三年,这都死了几个了?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毕业,首批男生就要死光光了,我看你们学校还咋往下办。”

    许恬婌绕过办公桌,缓步走近她:“这次不一样。那个男孩死前留了遗书,内容乱七八糟的,东拉一段西扯一句,逻辑混乱不知所云,但大致能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从内容来看,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个刚入行的‘自干调(自备干粮调查员)’。”

    李月月一愣:“你确信?”

    “十有八-九。”许恬婌递给她一叠揉得皱皱巴巴的稿纸,上边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字迹非常潦草:“你看看吧。”

    “遗书?”

    “嗯。他攥着它跳楼的。”

    “写这么多!?”平素从不拿笔的李月月瞠目结舌:“这人跳楼之前怕是手脖子先断了吧?”

    “不算多,我见过更夸张的。”许恬婌说:“这回这个事,前因后果跟你儿子有关。我不说你也猜得出来。”

    李月月眼神一斜:“……三角恋?”

    “知子莫如母!”许恬婌双手竖大拇指。

    “这熊孩子,跟他爸一样样儿的,看我回去不打断他的命根儿。”李月月在大腿上用力展平稿纸:“人还没老眼就花了。你有眼镜没?借我用用。”

    许恬婌丢给她一副老花镜:“办公室里一位老教师的,这会儿人不在,你先用。”

    “哦。”李月月戴好眼镜:“那个,小丫头和余大狗还没消息?”

    “没。宇宙寻人可比大海捞针难多了。”

    “好吧……”

    许恬婌舒藕臂、探素手,纤纤指着遗书:“操心也没用。咱们先把眼下的事摆平再说。”

    “哦。看来我就是等到老死也没戏喽。”

    李月月埋下头,仔细辨认起遗书上的字句来。

    遗书

    再见了,熵姬所统治、所主宰的世界,你这黑暗、混乱而无意义的世界。

    我叫吕杨。

    我自诩为调查员,其实并不是—— 从来都不是。我只是紫凌书院建校以来招收的第一批男生之一,一个普通人,很普通,很普通。和其他许许多多求学于紫凌书院的人一样,我深深地着迷于围绕着它的那些神秘传说,关于圣触女的,关于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的,关于那场天朝战争的。可是两年过去,书院的秘密依旧紧闭门扉,令我无从窥视。

    但我又确实是调查员—— 为什么不呢?我不属于任何团体,任何组织,我只属于我自己。我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知识、经验都远远不够,我并不清楚当一名调查员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只是个一无所知的愣头青,但我确实是熵姬的敌人,过去是,现在是,死后也是。我与熵姬为敌,我尽我的一生在追逐她、寻找她,同她的恶意与残暴作不懈的斗争。这就是我,一个孤独者,一个流浪者,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一个没有任何朋友、自始至终只能依靠自己的屌丝调查员。

    也许是厌倦了我幼稚无聊的挑衅,曾几何时,熵姬抓到了我,对我施以残忍的惩戒。她剥夺了我的一切,我的理想,我的憧憬,我的爱。她逼我和她签下了一个永恒的契约。契约的内容,我已经忘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切身地体验到熵姬的威力,但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正一步一步迈进熵姬为我画下的无间地狱中,一去难返,万劫不复。

    那几日,我对鹿嬿然会长的热情已经无可奈何地褪去了颜色。她不是我的倩儿,不是,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但直到她如此委婉地拒绝了我,我才不得以向狞笑的熵姬承认自己的失败。

    此生此世的第一次失恋吗?似乎是的。但又似乎没有什么,毕竟已在这样的压抑中度过了这么久,即使不愿相信自己的麻木,我也确乎麻木了。除了我的倩儿,别的一切人都可以牺牲;除了我与倩儿的誓言,别的一切情感都可以抛弃。

    但很快,我就又一次被熵姬玩弄了。

    其时深秋,散了下午体育课,日色已仄。我独自离开田径场,怀着满胸的迷惘与惆怅,不知走向哪里。恰好遇上本学院一个女同学,平素不甚熟识,名叫幻晓雯的。天凉风爽,她却满面红润,额浸汗痕,浅笑中缠绕着缕缕倦意。我当时不知出于什么,竟主动问了她一句:“去吃饭吗?”

    她笑了一笑,说:“刚跑完一千五百米,吃不下去。今天就不吃了。”

    是这种声音,真正的雀啼莺啭,娇娇呖呖。她的语声,我从前听到过一次,大一的时候,那也是此前她和我说过的唯一一次话。但就是那一次,使我记住了她好听的声音,也记住了这个我不太认识的姑娘。

    所以这次,我在昏惨惨的返照里多看了她几眼。

    她并不美丽,有些矮小,又有些瘦;她的相貌猛看去似乎很年幼,完全就是一个少女;但细打量,却又觉得她的脸有着某种说不出的苍老。是的,她不美,甚至有点丑,可又挺可爱;她的笑容尤其诱人,很有些像鹿嬿然,很美的笑容。

    这些也许都不重要。我没再和她说话。我们一起走了一程,我忽然发觉她的身形气度,她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漠与高傲……倩儿?!是很像,很像……像极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的错觉,一定是熵姬在捉弄我,一定是我太过于思念倩儿了,一定是……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一切都改变了,我的生命陷入了一片混乱。那天夜里,我梦到我把幻晓雯压在身子底下,疯狂地强-暴她;而鹿嬿然始终站在一旁,冷冰冰地盯着我们,像一尊恐怖的塑像……

    我陷入了早已为我准备好的圈套,熵姬为我设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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