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蔑视地看着他:“你和他有什么不同吗?”

    “我和他不一样。”费伊笑道:“我没他那么贪婪。他想占有你,占有整个宇宙,这纯粹是痴心妄想。而我不同,我的渴望很渺小,对你而言再简单不过。可否请您稍稍满足一下我的请求?”

    “那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少女兴趣缺缺地蹲下身去,默默地端详着余涣箐的脸。

    “请告诉我终极真理的答案。”

    少女鄙夷地瞥着他:“就这个?”

    “我只渴望知识。对知识的追求就是我存在的目的。我想得到终极真理的答案。”

    少女笑了。

    “……渺小得如同无物的存在啊……你当真以为凭你那可怜的不值一提的智慧,有能力直面宏宇宙的终极真理吗?”

    “人类的智慧是你最伟大的造物,这一点恐怕连你也未能预料吧。人类拥有无限的智慧,从而拥有无限的可能。绝不存在人类永远无法认知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人类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超越一切,甚至位列众神!不要抛弃我们,我的 神 ,不要抛弃你最终极的杰作。帮助我们吧,帮助我们超越自己,让我们触及宇宙的终极真理吧!”

    “……一口一个‘人类’,其实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少女冷笑道,“……‘无所不能的智慧’?真是傲慢呢。不过我答应你,我可以把所有终极真理的答案告诉你,这再简单不过。到我跟前来,人类。”

    费伊大喜过望地大步上前:“赞美你,我的 神 !人类将永远颂扬你的荣光与恩惠!”

    “跪下。”少女起身站好,用手一指自己脚前的地面。

    费伊赶忙跪在少女脚前,卑微下作地把脸使劲儿凑向少女的双脚,做出亲吻的姿势。如果不是航天服面罩隔着,他肯定就真的吻上去了。霍姆斯看得心里直堵得慌。

    “好了,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少女命令道,“不要动,注视我的眼睛就好了。知晓所有真理的答案,只要一瞬。”

    费伊仰起脸,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少女湛蓝的双眼。湛蓝的,宇宙一样的蓝。

    “……你所看见的,就是 宇宙 ……”

    费伊一头栽倒在地。霍姆斯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把他翻过来。看到费伊脸孔的那一刹那,霍姆斯几乎被骇得灵魂出窍。费伊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人形了,震惊,恐惧,狂喜,悲恸……仿佛人类所有古老而强烈的情感全都不可收拾地井喷了出来,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摧毁了他的神经,粉碎了他的肉体,把他的脸涤荡成一团不可辨识的原始混沌,凝聚了所有的绝望与无力。单单是看了这张脸一眼,霍姆斯就险些心跳骤停了!他拼命把费伊的死尸推到一旁,向后挣扎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就是人类的无限可能啊。真是自不量力。”少女好像颇觉无聊,蹲下去继续端详余涣箐的尸体。

    只剩下我了。

    霍姆斯浑身抖个不停。登月舱走了,他再也无法离开地球。余涣箐和费伊死了,大家都死了,霍姆斯的主心骨全没了。

    “……居然还剩下一个啊……”少女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竟然活到了最后?……”

    “……你……你这恶魔!”霍姆斯攥死地质锤摆出迎战架势。

    “生活在他人阴影里的滋味不好受吧,霍姆斯叔叔?”少女起身向他走来。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俨然一个走向猥琐坏大叔的楚楚无助小萝莉,少女眼中故作可怜地泛起泪花:“余涣箐也好,费伊也好,徐唯斌也好,还有其他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你一直生活在他们的阴影里,自惭形秽,妄自菲薄。你妒忌他们,不管值不值得,不管事实究竟怎样,你永远只能看到别人的长处、自己的缺点……”

    少女敞开了怀抱,纤美柔弱的双臂如鸥翼般张开,白玉琢成般的青涩肉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霍姆斯面前。

    “……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垂涎三尺,想要我,想独占我……你一直压抑着,压抑得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你嫉妒我和余涣箐的关系,你连做我的狗的资格都没有。你恨他,恨他们所有人,恨世上的一切。你隐藏得多么深啊,毫无存在感的老好人先生……”

    “住口……”

    “没必要再伪装了,摘掉面具吧。已经只剩下你和我了,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再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嫉妒,释放自己吧,霍姆斯叔叔。”

    霍姆斯冷笑起来,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疯狂。地质锤从他手里滑落,他将少女推倒在地,手掌盖上了她娇小的乳-房。不用再伪装了,名为“他人”的地狱已经不存在了。他要脱掉航天服,脱掉这个移动的囚笼,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解放自己,哪怕会死于真空。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但他没能继续。一根长蛇似的东西缠住了他的右脚,然后猛地收紧,用强大得无可估量的恐怖力量把他从少女身上扯走,高高抡到空中。强烈的恐惧把霍姆斯的理智强行塞回了体内,他魂飞魄散地向下看去,只见余涣箐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可名状的混沌团块,无形,无色,蠕动着,沸腾着,吞吐着不计其数的蠕虫状物,其中一条蠕虫正死缠着他的右脚!团块在真空里无声地怒吼着,蠕虫**织穿插,翻卷涌动,渐渐组成了一张人脸—— 是余涣箐的脸!

    “废了他,狗狗。”少女豪爽地大笑道。

    团块伸出了更多的蠕虫,隔着航天服,不费吹灰之力便撅断了霍姆斯的四肢。霍姆斯被蠕虫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为什么!?你是……你是余……”

    成群的粗大蠕虫把他当胸洞穿,牢牢地钉在地上。

    少女以标准的猫咪步态走上前来,腰身优雅地斜靠在团块上,双手怜爱地抚摸着密密麻麻的蠕虫,好似抚摸爱犬的毛发一样:“他是我的猎犬。而你们,只不过是祭品罢了。虽然狗狗的‘黑焰’是我摆脱水晶的关键,但祭品也很重要啊。你们的罪孽开启了圣殿大门,让我得以自由自在地吞噬你们的世界。好好活下去吧,霍姆斯叔叔,你暂时还不能死。我要你亲眼看见一切的终结,看见人类的末日。”

    “来吧,狗狗,把你的‘黑焰’注入我的身体,让我生下咱们的孩子吧!”

    就这样,少女宣判了人类最终的命运。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寻找你,一旦找到你就永远不会放手……”

    “我……我是……”

    “……你一无所有,除了我……”

    “你……你是……”

    ……

    余涣箐木然地站在家中的卧室里,在地球上,穿着航天服。面前是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还有另一个他,地球上的他。

    电子挂钟上的时间是9月29日07:13 。

    他看得见他们。但他们看不见他。

    (此处删去143个字)

    “魔鬼!”南宫雯靖终于爆发了。她像一头护犊的母兽,歇斯底里地扑上来,用一件沉重的花瓶狠狠砸碎在他头上,把他当场砸昏。她从床上抱起身心皆遭重创的女儿,死死楼进怀中嚎啕大哭,哭得喘不上气;而可怜的小余熵,根本连哭一声的气力也没有了。

    “妈妈带你走,这就走,再也不回来。”

    南宫雯靖脱下外衣裹在余熵身上,想都没想就抱起她冲出卧室,慌慌张张收拾了几乎所有能带走的衣服财物,钻进汽车,发动,油门踩到底,飞也似地撞倒篱笆飞上马路,闪电似地疾驰向不知何方。

    不,这不是真的!余涣箐在令人窒息的航天服里嘶吼着。

    今天是女儿的15岁生日。

    可是他,余涣箐,一个伪君子,小人,恶魔,萝莉控,恋童癖,迷幼狂—— 再也没能抑制自己的欲望,失去了理智,强-暴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余涣箐颓然倒地。航天服如此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重力像一头饥饿的怪兽,撕扯着他体内的一切,要把他拉向大地,永远埋葬他的生命和罪恶。我真的做了,我真的做了这一切。没错,这是真的,只是我已经忘了。我欺骗了自己,自我暗示,自我催眠,强迫自己忘记了这一切,为了逃脱负罪感!

    我罄竹难书,罪该万死。

    余涣箐痛苦地敲击着自己的面罩。再也受不了了,我要脱掉这玩意儿,我快要被压死了。航天服里承载了妻女的灵魂与怒火,他必须摆脱它,他想继续逃下去,他不敢面对这一切,他想再次忘掉她们。

    他卸掉了航天服的氧气。

    他摘下了头盔。

    他暴露在了月球的真空里。

    “……爸爸……”

    他倒在圣殿的地面上,周身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包括航天服在内的所有衣物都被黑焰化为乌有,只剩下一副无牵无挂的纯净肉体。黑焰在升腾,在跳跃,在月球表面的真空中匪夷所思地熊熊燃烧着,充满了整座内殿。晶柱崩溃了。

    已经过去太过久远的岁月了,久远得已经无法用“时间”一词来衡量。

    名为“熵姬”的少女,终于重获自由。

    尾声

    七支号角均已吹响。

    地球。

    即使撒旦来到此时的人间,也一定会被吓得仓皇逃回地狱中去。

    所有的文明都已化为无边无际的废墟,无一处幸免。

    所有的人类都已蜕变成无理智的野兽,无一人幸免。

    他们在文明的坟墓中苦苦挣扎,被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彻底溶解,完完全全失去了赖以为“人”的资格。本能和欲望支配着他们的一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只要还拥有智慧,人类就永远都有希望。剥夺人类的智慧,让他们变成普普通通的动物,是毁灭人类最好的办法。

    对熵姬而言,这真是太简单了。

    月球。

    圣殿的地下室里,数以亿计的胶膜卵正在孵化。它们每枚都有半人高,密密麻麻地粘满了地面、四壁和天顶,层层叠叠,堆积如山。透过半透明的卵膜,隐约看得到卵内徐徐蠕动着的无穷丑恶。

    熵姬与她盲目痴愚的爱犬偎依缠绵在一起,轻轻地抚摸着爱犬,也接受着爱犬那无数蠕虫的抚摸。

    “狗狗你看,”熵姬双手捧起一条粗大的蠕虫,满怀欣喜地亲吻着,“这些都是咱们的孩子呢。很快就要孵出来了,咱们的孩子。嗯,给它们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就叫‘罪孽’吧,怎么样?”

    余涣箐粗暴地将她吞没入蠕虫之海,用更多更炽烈的黑焰来回报她对他的爱。熵姬在蠕虫的层层包裹中幸福地**着,扭动着,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更多的黑焰,不停地受-孕,产下无穷无尽的卵。一批又一批卵被产下,一批又一批“罪孽”被孵化,不是任何形状的形状,不是任何颜色的颜色。挟裹着觊觎一切的饥饿,它们从“荣耀门”中蜂涌而出,像掠过太空的死云,浩浩荡荡地扑向早已一片荒蛮的地球。它们是“死”与“堕落”的儿女,它们无法被杀死,无法被打败,无法被阻止;它们不知疲倦,不知痛苦,也不知放弃;人类的灵与肉是它们唯一的饵料,除此之外,它们不需要任何东西。

    现已成为野兽的人类,被“罪孽”全部吞噬大概只需一瞬吧。

    “狗狗,我的好狗狗……”

    少女梦呓般地喃喃着,呼唤着。余涣箐继续用更多的黑焰来回应她,这是现在的他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也是熵姬唯一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她和他将永远这样下去,永远地合为一体,无休无止,直至时间与一切存在的尽头。

    “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是熵姬与圣殿之犬的约定。

    - the end -

    注:

    星际智慧教派(starry wisdom):克苏鲁神话中一个秘密邪教组织,以四大外神之一的nyarlathotep为崇拜对象。

    色(colour out of space):克苏鲁神话中一种表现为“颜色”形态的未知外星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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