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获胜，而我输了。但是，从今以后你也就死去—— 对这个世界、对天堂和希望也就毫无感觉！你存在于我中—— 而我一死，请看这个影子吧，这是你自己的影子，看你多么彻底地扼杀了自己。”
—— 爱伦·坡 《威廉·威尔逊》
一
我叫余涣箐，是身为“生命”的姝帛与身为“维度”的幽阁之子。现如今的我虽已取回神子之身，可我的意识仍是不折不扣的人类。紫凌书院是我的家，神秘的“小丫头”周风雪和“n’tss-kaambl的修女”索秋渠是我的家人。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也遇到了不少危险，但每一次总能化险为夷。我很清楚，在熵所主宰的这个宇宙里，好运不可能永远陪伴我们。终有一日我们会分开，会永别。该发生的事，迟早一定会发生。
但绝不会是今天。
钢铁夹杂着烈火，赤腾腾地渲满了离阳的夜空。城市的三分之一已被夷平，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几乎全在燃烧。作战飞机和榴弹炮朝市中心拼命倾泻火力，装甲部队在那四周围成一层铁桶，火炮、机枪照里面密集攒射。所有这一切，我在三千米高空看得清清楚楚。
处于无数重火力疯狂轰击之下的，是我的亲兄弟。
事情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昨夜，我第一次参加了紫凌书院的“篝火晚会”，而且是以主角的身份。
索秋渠说过，魔女们此时此地尽做些邪恶、污秽、恐怖的事情，还真没错。身为the son of outer theaology，我在“篝火晚会”上唯一要做的就是现出触手怪真身，用无数触手同时侵犯在场的一百多位魔女。若我还是人类，这等好事绝对想都不敢想；现在就没关系啦，尽情享受这一切吧！……
要我说实话么？干这事儿真的累死人……
眼看得天色渐亮，仪式圆满结束。女孩子们心满意足地陆续散去，张姝云则恋恋不舍地陪我走向大教堂。
“春节期间有什么打算呢，神子大人？”张姝云挽着我的胳膊，忽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春节？……没什么打算。我又没地方可去。”只能和小丫头一起过喽。“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没。”张姝云一摇头：“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不像其他同学，逢年过节还能回家看看。”
“回家？魔女也有家？”
“是啊。并非所有魔女都和我一样断绝了与俗世的关系。很多同学家里父母亲人健在，她们是瞒着家人成为魔女的。神子大人不会以为我们是那种无牵无挂的、骑着扫帚满天飞的孤独巫婆吧？”
“哪里哪里，哪儿有这么可爱的巫婆啊。”我一向觉得她们更像是带发修行的巫女一类的。“我原以为大家之所以成为魔女，十有**是遭遇过不幸。没想到……”
“嗯，受过刺激是肯定的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比如有的是为了变漂亮，有的是想保持好身材，有的是想更有女人味……”
“喂喂喂……”什么“刺激”啊这都？！
“也有人最开始纯属好奇，后来才发现这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世界。后悔也晚喽。”张姝云神秘地眨眨眼。
她就这样挽着我的手臂，小巧精致的脑袋斜靠在我肩上，一头伶俐可爱的短发散发出奇异的芳香。许冰那么喜欢她，她却老是跑来粘着我，许冰心里什么味儿啊。老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不对，谁跟那个色鬼糟老头是朋友啊！该死……我斜着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张姝云。模样这么端庄，骨子里却开放得叫人崩溃；时而矜持，时而放荡，变化之快、反差之大超乎想象；又是美女，又会撒娇，身材又好得了不得……这样的女孩子能把男人轻易拿下实在不奇怪。
她此时依然穿着那一身极其复杂、奇怪但很漂亮的“礼服”。魔女们每逢仪式、祭祀之类的正式活动好像都会穿这个，包括去捉拿魏俊那次也是。小丫头也穿过一次，就在那一夜的钟楼顶上。
“大人对我的衣服感兴趣么？”张姝云真是冰雪聪明：“这叫做‘箐装’，是女彻悟者的仪式装束。一般说来，只要我们以彻悟者的身份行动，按规矩就必须穿上箐装。”
“哦，这样啊。”又学到新东西了。
一直送到大教堂南大门前，张姝云才放开我的胳膊：“好了，我该回去了。上午还有课呦。”
“不进来坐会儿么？”
她慌忙摆摆手：“不敢不敢！风雪大人会不高兴的。再见，神子大人。”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消失在树林里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耶。我伸个懒腰推开大教堂大门进去。
“呦，可算回来了。”
小丫头那不以为然的傲慢声音，无论怎么听都不啻天籁。我步入中堂，上上下下扫视一番，没见索秋渠，便提高了嗓门问：“索秋渠哪儿去了？”
“问她干什么？一会儿不见就想了么？”
“什么啊。不放心而已嘛。她脑子空空的……”
“那就要你来管啦！？”
“怎么不用我管？我可是你的狗耶，好妹妹。身为一只狗，好好看管家里的东西不是分内之事么？”这句话保准能叫小丫头改变心情。
“呵呵，好狗狗终于开始有自知之明啦？”
果然奏效。哎呀呀，我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那是那是。嘿嘿嘿。”哄小丫头开心是我最大的责任与义务。虽然偶尔逗她生气也蛮好玩儿……
“好了好了，无聊透顶的贫嘴到此为止。”小丫头“嘭”的一声合上书：“赵湘城刚刚过来打了招呼，说待会儿赵林杰要来找你。你准备一下吧。”
“赵林杰来找我？”那小子还活着呐。“赵湘城没说原因？”
“没。军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啊，不会是你做错什么事了吧，好狗狗？”小丫头狞笑得如同小恶魔：“狗狗上次出校门是什么时候了呢？莫不是做出了调戏民女之类的丑事？呵呵呵……”
“……喂喂喂，我在你心目中就那形象啊……”我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会不会是军方发现虿女的行踪了？”
“那许冰绝对比咱们跑得快。魏俊留下的祸根，许冰不会叫别人插手的。”
“哦。因为魏俊是他的学生？”
“是啊，要不然……哎呀哎呀，狗狗快去开门，送饭的来啦！”
“哪座门？”
“南门南门，快去快去！”
小丫头的话就是圣旨。我飞也似地扑入南门厅扯开大门。
门外是一座半人高的巨大饭匣子，还有双手提着它的索秋渠。她累得眼睛都无神了，口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满脸满头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小丫头疯了么？这么大的饭匣子就是喂恐龙也够了啊，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欺负的……
“累坏了吧？快点儿放下，让我来。”我强行抢过饭匣子来。我操……果然重得离谱……小丫头莫非把三山五岳、五洋七海都塞进去了？神都要累死啦……
“小心点儿哦，”小丫头懒洋洋地发号施令，“里面的东西弄坏了可不好呦。”
“……不……不就是早……早饭么？……”我被坠得没法说话。
“少废话，快点儿给我拿上来！”
还要拿着这东西上楼哇？！
二
我后来再没见过那个饭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小丫头也始终没告诉我。不过那天的早饭确实是在匣子的最上层。
饭后大概半个小时，赵林杰如期而至。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余涣箐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这问候真俗。”我和他握了握手：“这次来又是遇到了怪事吧？”
赵林杰苦笑着点头：“啥都瞒不过你们。也不知道是因为离阳怪事多所以你们在这儿呀，还是因为离阳有了你们所以怪事多。你先看看这个。”
他没跟小丫头、索秋渠打招呼，好像存在的只有我一个。他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沓照片递给我：“认识这个么？”
我接过来细看。照片上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节肢动物，形似蜻蜓，但比一般蜻蜓大得多。以它旁边的人类为参照物来看，这家伙翅展至少得有1米。照片里这个动物已经死了，尸体漂在水面，周围是几个站在水里的人。我对生物学不怎么在行，在我的印象里，只有晚石炭纪的meganeura、megatypus和早二叠纪的meganeuropsis这几种原蜻蜓目昆虫能长成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我皱了眉头。
“我以为你一定知道呢。”
“抱歉，我可不是生物学家。”
赵林杰拿回照片说：“这事儿最近闹得挺大，因为有很多这种动物的尸体出现在皊河里，几乎一夜之间就布满了整个水面。媒体找到了专家，可专家也说没见过。他们只说这种动物很像远古时期的巨型蜻蜓，大概生活在两亿多年前的‘石炭纪’和‘二叠纪’？老天，我对这些个名词和天文数字真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等一下，你是说皊河？一夜之间布满了皊河水面？”
在此应该简单讲一下离阳城的概况。话说回来，离阳城倒确实是个好地方。小小的，人口不是很多，还有几条河穿城而过，其中最大的就是皊河，古代还曾一度联通汉江。没记错的话，皊河北岸还残留着从前的的城门遗址和天妃庙。紫凌书院位于皊河以南的城乡结合部，离阳中心城区则全在皊河以北。离阳的前身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历史上也曾颇有地位，但近代后就没落了。
“对呀，你还不知道吗？”赵林杰大眼瞪小眼：“这事儿最近相当轰动，说是重大科学发现。我说，你平时都不看电视不看报纸？”
“书院很闭塞的，只有宿舍楼里有电视和电脑。”我一耸肩。
“那还真是够呛。得嘞，我还接着说我的。也就是上周才出的事儿，上周三吧好像，离阳市区莫名其妙发生了几次失火和爆炸，规模都很小，没人伤亡，就是找不到出事原因，消防、公安都莫名其妙，只好加大市区火情监测力度。接下来的两天，市区里好几处地方被检测出空气中氧含量异常增高，得到消防部门警告之后，市民们吓得不敢弄出一点儿明火来，吃饭都只好去量贩买现成的。紧接着，周六清早就接到市民报警，说是皊河河面被怪物尸体盖满了。公安出动，武警出动，然后是我们。找到的就是照片上这玩意儿，数量估计有好几十万。”
“这动物应该是飞来的吧，”要不然对不起这么大翅膀，“你们的雷达就没发现过夜间不明飞行物？”
“没。地面雷达、预警机、侦察机……全都没察觉任何异常。这些大虫子好像是突然出现在皊河里的，就好像……瞬间移动？科幻概念。不过据夜里经过滨河路的长途车司机说，凌晨时他们曾看到河面上有奇怪的闪光，看着像打雷，但离水面非常近，而且啥声音也没有。另外，就在这些尸体出现的那天早上，皊河上方空气里的氧气含量也特别高，据说接近30%，我们捞尸体时都没敢抽烟。”
“时空畸变。”小丫头突然发话了，吓了我俩一跳。
“怎么解释？”我问。
“有东西扰乱了时空结构，将晚石炭纪的物质转移到了现在。高含氧量的空气是经由畸变点从石炭纪漏过来的，蜻蜓也是如此。现在的空气里含氧量太低了，蜻蜓无法适应，所以一过来就全都死掉了。就这么简单。”
“那么造成时空畸变的东西是什么？”我挠着脑袋：“有彻悟者在搞破坏？”
“应该是无意的吧。真要想搞破坏，直接把杀了恐龙的那颗小行星转移过来不好么？就算是想弄怪物来恶作剧，也不该弄石炭纪蜻蜓这么不入流的怪物吧？”
“那你的意思……”
“还不知道哦。你带索秋渠去看看呗，好狗狗。”
“怎么又叫我去啊……”
赵林杰不由分说一把攥住我的双手，生怕我飞了似的：“兄弟，你是我亲兄弟！”
从书院到皊河岸边，骑自行车也只需五分钟，赵林杰的奥迪真是太奢侈了。
其实这次该从何查起，我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能引起时空畸变的东西，要么质量极大，要么能量极大。前一种显然没可能，后一种也挺悬。更何况我们还不清楚这些畸变到底是有意引起还是无意造成的，亦或是那个东西的存在本身带来的。三种情况各有各的处理办法，没头苍蝇似地乱找绝对没效果。
“你们能设法监测全城的大气成分吗？”索秋渠说：“那东西只要引发时空畸变，总会有其他时空的大气通过畸变点漏过来。如果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畸变点，或许会发现线索哦。”
“已经在做了，”赵林杰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们这几天一直用无人机对市区大气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测。不过第一目的是防火。”
“发现异常了么？”我问。
“最近两天没发现大的异常，所有变化都在正常范围内。”
奥迪驶上大桥，一排排被闲人们砸烂的夜明桥栏和桥灯从车窗外高速闪过。赵林杰没停车，而是径直开过桥去，前往市区方向。
索秋渠望向车窗外的皊河水面：“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的地盘。”赵林杰回答。
我们穿过城区，顺着孤山大道向玉孤山疾驰。离阳是一座小城，虽有二十多万常住人口，城区面积却很可怜，开车个把钟头就能纵贯横穿。但愿这次能早点儿完事，别再让小丫头饿肚子了。
“是去玉孤山脚下的坦克营？”我忍不住问。
“我们的临时指挥部设在那儿。离市区近一些，办事比较方便。”
“太近了。出事了容易挨打。”
赵林杰干笑一下：“硬着头皮也得上啊。我们最近忙得很，一面得帮你们搜查虿女的行踪，一面还得准备跟mi-go全面开战。这个节骨眼上偏又冒出个时空畸变的事来。我早就焦头烂额了。”
“跟mi-go全面开战？”还真打算实打实地干一架啊？“上次离募空战，空军被mi-go的散兵游勇打了个32比0，里故机场基本上都给打空了。这要真干起来，你们压根儿不是对手啊。”我对军方的现有装备完全不抱希望。“你们的飞机对mi-go来说简直就是玩具，别的武器也一样。你们还不赶紧掏钱研究点儿先进武器来救命啊？”
“你懂不懂现代高技术武器装备是啥玩意儿？”赵林杰终于逮到一个鄙视我的机会：“现在每研制一型战斗机，最短也要10到20年，造出来一架飞机就得人民币好几个亿。又不是二战时候，几个月就能搞出一型新飞机来。我们对mi-go一无所知，上次遭遇的又不是他们的正规军，我们连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装备都不清楚，怎么给科研部门下技术性能指标？难不成去给中航集团的人说：你们自己看着办，能多先进就多先进？就算真能搞出什么神器来，成本我们能接受么？哦，一架飞机几十个亿，还未必打得掉几只mi-go，这就不划算了。”
所以你们挖空心思想从书院里得到异界技术？单纯依靠人类自身的力量，真的毫无获胜的希望么？
我从前爬玉孤山时，曾在山顶远远眺望过山脚下的坦克营地。当时感觉那里很寒酸，空落落的看不到几个人，零落的车辆也全被军绿色的帐篷布盖得严严实实。但今天大不一样了，赵林杰开着奥迪刚一拐进军营大门，我立刻被广场上成群的99式主战坦克震得血脉贲张。来不及细数，大眼一看估计有30辆左右，清一色采用城市型数码迷彩，恐怖的125毫米口径滑膛炮齐刷刷排成一片钢铁的丛林。
赵林杰把车驶进广场一侧的坦克车库里停下。我和索秋渠开门下车，见几个紧张兮兮的军官正朝我们快步走来。赵林杰下来说：“这里的人没跟紫凌书院打过交道，可能会害怕你们。接待不周之处请见谅。”
“没关系啦，”索秋渠一耸肩，“管吃管住就成。”
“管吃管住……你们想几时把事办完啊？”
“有什么办法？上次是mi-go主动找上门来，这次不一样。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线索哩。”索秋渠故意气他。
“好吧……我安排一下。”赵林杰无可奈何。
待他和那些军官交待完事情，我的脚都快站麻了。午饭时间到了，不知小丫头怎么样了？早知道就该给许冰或赵湘城嘱咐一声，我不在时帮忙照顾照顾小丫头……话说那些个军人似乎真的很怕我和索秋渠，几乎都不敢正眼看我们；偶尔偷瞟我们两眼，眼神里也全是不安。我俩有这么吓人吗？我虽然比较丑……索秋渠可是大美女耶。
“完事了，”赵林杰打发走那些人，过来对我俩说，“我带你们去指挥部。”
—— 爱伦·坡 《威廉·威尔逊》
一
我叫余涣箐，是身为“生命”的姝帛与身为“维度”的幽阁之子。现如今的我虽已取回神子之身，可我的意识仍是不折不扣的人类。紫凌书院是我的家，神秘的“小丫头”周风雪和“n’tss-kaambl的修女”索秋渠是我的家人。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也遇到了不少危险，但每一次总能化险为夷。我很清楚，在熵所主宰的这个宇宙里，好运不可能永远陪伴我们。终有一日我们会分开，会永别。该发生的事，迟早一定会发生。
但绝不会是今天。
钢铁夹杂着烈火，赤腾腾地渲满了离阳的夜空。城市的三分之一已被夷平，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几乎全在燃烧。作战飞机和榴弹炮朝市中心拼命倾泻火力，装甲部队在那四周围成一层铁桶，火炮、机枪照里面密集攒射。所有这一切，我在三千米高空看得清清楚楚。
处于无数重火力疯狂轰击之下的，是我的亲兄弟。
事情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昨夜，我第一次参加了紫凌书院的“篝火晚会”，而且是以主角的身份。
索秋渠说过，魔女们此时此地尽做些邪恶、污秽、恐怖的事情，还真没错。身为the son of outer theaology，我在“篝火晚会”上唯一要做的就是现出触手怪真身，用无数触手同时侵犯在场的一百多位魔女。若我还是人类，这等好事绝对想都不敢想；现在就没关系啦，尽情享受这一切吧！……
要我说实话么？干这事儿真的累死人……
眼看得天色渐亮，仪式圆满结束。女孩子们心满意足地陆续散去，张姝云则恋恋不舍地陪我走向大教堂。
“春节期间有什么打算呢，神子大人？”张姝云挽着我的胳膊，忽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春节？……没什么打算。我又没地方可去。”只能和小丫头一起过喽。“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没。”张姝云一摇头：“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不像其他同学，逢年过节还能回家看看。”
“回家？魔女也有家？”
“是啊。并非所有魔女都和我一样断绝了与俗世的关系。很多同学家里父母亲人健在，她们是瞒着家人成为魔女的。神子大人不会以为我们是那种无牵无挂的、骑着扫帚满天飞的孤独巫婆吧？”
“哪里哪里，哪儿有这么可爱的巫婆啊。”我一向觉得她们更像是带发修行的巫女一类的。“我原以为大家之所以成为魔女，十有**是遭遇过不幸。没想到……”
“嗯，受过刺激是肯定的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比如有的是为了变漂亮，有的是想保持好身材，有的是想更有女人味……”
“喂喂喂……”什么“刺激”啊这都？！
“也有人最开始纯属好奇，后来才发现这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世界。后悔也晚喽。”张姝云神秘地眨眨眼。
她就这样挽着我的手臂，小巧精致的脑袋斜靠在我肩上，一头伶俐可爱的短发散发出奇异的芳香。许冰那么喜欢她，她却老是跑来粘着我，许冰心里什么味儿啊。老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不对，谁跟那个色鬼糟老头是朋友啊！该死……我斜着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张姝云。模样这么端庄，骨子里却开放得叫人崩溃；时而矜持，时而放荡，变化之快、反差之大超乎想象；又是美女，又会撒娇，身材又好得了不得……这样的女孩子能把男人轻易拿下实在不奇怪。
她此时依然穿着那一身极其复杂、奇怪但很漂亮的“礼服”。魔女们每逢仪式、祭祀之类的正式活动好像都会穿这个，包括去捉拿魏俊那次也是。小丫头也穿过一次，就在那一夜的钟楼顶上。
“大人对我的衣服感兴趣么？”张姝云真是冰雪聪明：“这叫做‘箐装’，是女彻悟者的仪式装束。一般说来，只要我们以彻悟者的身份行动，按规矩就必须穿上箐装。”
“哦，这样啊。”又学到新东西了。
一直送到大教堂南大门前，张姝云才放开我的胳膊：“好了，我该回去了。上午还有课呦。”
“不进来坐会儿么？”
她慌忙摆摆手：“不敢不敢！风雪大人会不高兴的。再见，神子大人。”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消失在树林里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耶。我伸个懒腰推开大教堂大门进去。
“呦，可算回来了。”
小丫头那不以为然的傲慢声音，无论怎么听都不啻天籁。我步入中堂，上上下下扫视一番，没见索秋渠，便提高了嗓门问：“索秋渠哪儿去了？”
“问她干什么？一会儿不见就想了么？”
“什么啊。不放心而已嘛。她脑子空空的……”
“那就要你来管啦！？”
“怎么不用我管？我可是你的狗耶，好妹妹。身为一只狗，好好看管家里的东西不是分内之事么？”这句话保准能叫小丫头改变心情。
“呵呵，好狗狗终于开始有自知之明啦？”
果然奏效。哎呀呀，我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那是那是。嘿嘿嘿。”哄小丫头开心是我最大的责任与义务。虽然偶尔逗她生气也蛮好玩儿……
“好了好了，无聊透顶的贫嘴到此为止。”小丫头“嘭”的一声合上书：“赵湘城刚刚过来打了招呼，说待会儿赵林杰要来找你。你准备一下吧。”
“赵林杰来找我？”那小子还活着呐。“赵湘城没说原因？”
“没。军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啊，不会是你做错什么事了吧，好狗狗？”小丫头狞笑得如同小恶魔：“狗狗上次出校门是什么时候了呢？莫不是做出了调戏民女之类的丑事？呵呵呵……”
“……喂喂喂，我在你心目中就那形象啊……”我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会不会是军方发现虿女的行踪了？”
“那许冰绝对比咱们跑得快。魏俊留下的祸根，许冰不会叫别人插手的。”
“哦。因为魏俊是他的学生？”
“是啊，要不然……哎呀哎呀，狗狗快去开门，送饭的来啦！”
“哪座门？”
“南门南门，快去快去！”
小丫头的话就是圣旨。我飞也似地扑入南门厅扯开大门。
门外是一座半人高的巨大饭匣子，还有双手提着它的索秋渠。她累得眼睛都无神了，口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满脸满头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小丫头疯了么？这么大的饭匣子就是喂恐龙也够了啊，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欺负的……
“累坏了吧？快点儿放下，让我来。”我强行抢过饭匣子来。我操……果然重得离谱……小丫头莫非把三山五岳、五洋七海都塞进去了？神都要累死啦……
“小心点儿哦，”小丫头懒洋洋地发号施令，“里面的东西弄坏了可不好呦。”
“……不……不就是早……早饭么？……”我被坠得没法说话。
“少废话，快点儿给我拿上来！”
还要拿着这东西上楼哇？！
二
我后来再没见过那个饭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小丫头也始终没告诉我。不过那天的早饭确实是在匣子的最上层。
饭后大概半个小时，赵林杰如期而至。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余涣箐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这问候真俗。”我和他握了握手：“这次来又是遇到了怪事吧？”
赵林杰苦笑着点头：“啥都瞒不过你们。也不知道是因为离阳怪事多所以你们在这儿呀，还是因为离阳有了你们所以怪事多。你先看看这个。”
他没跟小丫头、索秋渠打招呼，好像存在的只有我一个。他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沓照片递给我：“认识这个么？”
我接过来细看。照片上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节肢动物，形似蜻蜓，但比一般蜻蜓大得多。以它旁边的人类为参照物来看，这家伙翅展至少得有1米。照片里这个动物已经死了，尸体漂在水面，周围是几个站在水里的人。我对生物学不怎么在行，在我的印象里，只有晚石炭纪的meganeura、megatypus和早二叠纪的meganeuropsis这几种原蜻蜓目昆虫能长成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我皱了眉头。
“我以为你一定知道呢。”
“抱歉，我可不是生物学家。”
赵林杰拿回照片说：“这事儿最近闹得挺大，因为有很多这种动物的尸体出现在皊河里，几乎一夜之间就布满了整个水面。媒体找到了专家，可专家也说没见过。他们只说这种动物很像远古时期的巨型蜻蜓，大概生活在两亿多年前的‘石炭纪’和‘二叠纪’？老天，我对这些个名词和天文数字真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等一下，你是说皊河？一夜之间布满了皊河水面？”
在此应该简单讲一下离阳城的概况。话说回来，离阳城倒确实是个好地方。小小的，人口不是很多，还有几条河穿城而过，其中最大的就是皊河，古代还曾一度联通汉江。没记错的话，皊河北岸还残留着从前的的城门遗址和天妃庙。紫凌书院位于皊河以南的城乡结合部，离阳中心城区则全在皊河以北。离阳的前身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历史上也曾颇有地位，但近代后就没落了。
“对呀，你还不知道吗？”赵林杰大眼瞪小眼：“这事儿最近相当轰动，说是重大科学发现。我说，你平时都不看电视不看报纸？”
“书院很闭塞的，只有宿舍楼里有电视和电脑。”我一耸肩。
“那还真是够呛。得嘞，我还接着说我的。也就是上周才出的事儿，上周三吧好像，离阳市区莫名其妙发生了几次失火和爆炸，规模都很小，没人伤亡，就是找不到出事原因，消防、公安都莫名其妙，只好加大市区火情监测力度。接下来的两天，市区里好几处地方被检测出空气中氧含量异常增高，得到消防部门警告之后，市民们吓得不敢弄出一点儿明火来，吃饭都只好去量贩买现成的。紧接着，周六清早就接到市民报警，说是皊河河面被怪物尸体盖满了。公安出动，武警出动，然后是我们。找到的就是照片上这玩意儿，数量估计有好几十万。”
“这动物应该是飞来的吧，”要不然对不起这么大翅膀，“你们的雷达就没发现过夜间不明飞行物？”
“没。地面雷达、预警机、侦察机……全都没察觉任何异常。这些大虫子好像是突然出现在皊河里的，就好像……瞬间移动？科幻概念。不过据夜里经过滨河路的长途车司机说，凌晨时他们曾看到河面上有奇怪的闪光，看着像打雷，但离水面非常近，而且啥声音也没有。另外，就在这些尸体出现的那天早上，皊河上方空气里的氧气含量也特别高，据说接近30%，我们捞尸体时都没敢抽烟。”
“时空畸变。”小丫头突然发话了，吓了我俩一跳。
“怎么解释？”我问。
“有东西扰乱了时空结构，将晚石炭纪的物质转移到了现在。高含氧量的空气是经由畸变点从石炭纪漏过来的，蜻蜓也是如此。现在的空气里含氧量太低了，蜻蜓无法适应，所以一过来就全都死掉了。就这么简单。”
“那么造成时空畸变的东西是什么？”我挠着脑袋：“有彻悟者在搞破坏？”
“应该是无意的吧。真要想搞破坏，直接把杀了恐龙的那颗小行星转移过来不好么？就算是想弄怪物来恶作剧，也不该弄石炭纪蜻蜓这么不入流的怪物吧？”
“那你的意思……”
“还不知道哦。你带索秋渠去看看呗，好狗狗。”
“怎么又叫我去啊……”
赵林杰不由分说一把攥住我的双手，生怕我飞了似的：“兄弟，你是我亲兄弟！”
从书院到皊河岸边，骑自行车也只需五分钟，赵林杰的奥迪真是太奢侈了。
其实这次该从何查起，我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能引起时空畸变的东西，要么质量极大，要么能量极大。前一种显然没可能，后一种也挺悬。更何况我们还不清楚这些畸变到底是有意引起还是无意造成的，亦或是那个东西的存在本身带来的。三种情况各有各的处理办法，没头苍蝇似地乱找绝对没效果。
“你们能设法监测全城的大气成分吗？”索秋渠说：“那东西只要引发时空畸变，总会有其他时空的大气通过畸变点漏过来。如果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畸变点，或许会发现线索哦。”
“已经在做了，”赵林杰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们这几天一直用无人机对市区大气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测。不过第一目的是防火。”
“发现异常了么？”我问。
“最近两天没发现大的异常，所有变化都在正常范围内。”
奥迪驶上大桥，一排排被闲人们砸烂的夜明桥栏和桥灯从车窗外高速闪过。赵林杰没停车，而是径直开过桥去，前往市区方向。
索秋渠望向车窗外的皊河水面：“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的地盘。”赵林杰回答。
我们穿过城区，顺着孤山大道向玉孤山疾驰。离阳是一座小城，虽有二十多万常住人口，城区面积却很可怜，开车个把钟头就能纵贯横穿。但愿这次能早点儿完事，别再让小丫头饿肚子了。
“是去玉孤山脚下的坦克营？”我忍不住问。
“我们的临时指挥部设在那儿。离市区近一些，办事比较方便。”
“太近了。出事了容易挨打。”
赵林杰干笑一下：“硬着头皮也得上啊。我们最近忙得很，一面得帮你们搜查虿女的行踪，一面还得准备跟mi-go全面开战。这个节骨眼上偏又冒出个时空畸变的事来。我早就焦头烂额了。”
“跟mi-go全面开战？”还真打算实打实地干一架啊？“上次离募空战，空军被mi-go的散兵游勇打了个32比0，里故机场基本上都给打空了。这要真干起来，你们压根儿不是对手啊。”我对军方的现有装备完全不抱希望。“你们的飞机对mi-go来说简直就是玩具，别的武器也一样。你们还不赶紧掏钱研究点儿先进武器来救命啊？”
“你懂不懂现代高技术武器装备是啥玩意儿？”赵林杰终于逮到一个鄙视我的机会：“现在每研制一型战斗机，最短也要10到20年，造出来一架飞机就得人民币好几个亿。又不是二战时候，几个月就能搞出一型新飞机来。我们对mi-go一无所知，上次遭遇的又不是他们的正规军，我们连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装备都不清楚，怎么给科研部门下技术性能指标？难不成去给中航集团的人说：你们自己看着办，能多先进就多先进？就算真能搞出什么神器来，成本我们能接受么？哦，一架飞机几十个亿，还未必打得掉几只mi-go，这就不划算了。”
所以你们挖空心思想从书院里得到异界技术？单纯依靠人类自身的力量，真的毫无获胜的希望么？
我从前爬玉孤山时，曾在山顶远远眺望过山脚下的坦克营地。当时感觉那里很寒酸，空落落的看不到几个人，零落的车辆也全被军绿色的帐篷布盖得严严实实。但今天大不一样了，赵林杰开着奥迪刚一拐进军营大门，我立刻被广场上成群的99式主战坦克震得血脉贲张。来不及细数，大眼一看估计有30辆左右，清一色采用城市型数码迷彩，恐怖的125毫米口径滑膛炮齐刷刷排成一片钢铁的丛林。
赵林杰把车驶进广场一侧的坦克车库里停下。我和索秋渠开门下车，见几个紧张兮兮的军官正朝我们快步走来。赵林杰下来说：“这里的人没跟紫凌书院打过交道，可能会害怕你们。接待不周之处请见谅。”
“没关系啦，”索秋渠一耸肩，“管吃管住就成。”
“管吃管住……你们想几时把事办完啊？”
“有什么办法？上次是mi-go主动找上门来，这次不一样。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线索哩。”索秋渠故意气他。
“好吧……我安排一下。”赵林杰无可奈何。
待他和那些军官交待完事情，我的脚都快站麻了。午饭时间到了，不知小丫头怎么样了？早知道就该给许冰或赵湘城嘱咐一声，我不在时帮忙照顾照顾小丫头……话说那些个军人似乎真的很怕我和索秋渠，几乎都不敢正眼看我们；偶尔偷瞟我们两眼，眼神里也全是不安。我俩有这么吓人吗？我虽然比较丑……索秋渠可是大美女耶。
“完事了，”赵林杰打发走那些人，过来对我俩说，“我带你们去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