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魏野这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甘晚棠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当下她也只是微微一笑,探手从法衣的袖口探手取出一个蓝紫色的四方锦囊来。

    这紫锦囊不过比成人的巴掌大一圈,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盛着什么。魏野有些疑惑地将这锦囊接过,轻轻握了握,隔着锦囊都能感觉到里面那带棱角的岩石那扎手触感。

    “原来如此,”魏野一耸肩,“混元如意石是么?这么几颗混元如意石祭起来,光是那城楼,也足够砸塌下去了。”

    “只不过,”魏野翻了翻白眼,“这帮子替你们打掩护的太学生,也全都被砸得吓跑了去。”

    对着魏野的疑问,甘晚棠只是笑而不语,小胡子的仙术士也懒怠再打哑谜,解开了锦囊封口,将一枚祭炼好的混元如意石握在手中仔细端详。

    以望气术看去,这几枚混元如意石都隐隐带着法器特有的灵光,只是比起自己之前在百炼青罡刀剑行里见过的那枚混元如意石锁,还更要黯淡许多。将手里的混元如意石掂了几下,魏野也是了然一笑:

    “这几枚混元如意石,全是你自己加班加点祭炼出来的半成品吧?也不早说,我这里帮你祭炼一枚混元如意石,那只需要收你一百通用点券的代工费罢了。而且你这混元如意石于祭炼上面下的功夫也不到家,好像也只是用一次罢了。”

    说到只能用一次,魏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把混元如意石这样子搞,确实是搞拆迁的利器。那么我们还等什么,下去布置起来,给城楼上那位城门司马玩一个天大的惊喜好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开阳门下,那倒霉的开阳门门候都快被推成陀螺了,眼前是人影晃动,耳朵里更是从“子曰诗云”这样的斯文话,到准备和他已故高堂发生点不清不楚关系的龌龊村骂,都灌了个满满当当。

    这时候,这位开阳门门候也是死了心,就预备这么装着死狗硬撑到底了,不料耳边又是“嗖”地一声,额上一松,就是一股凉气透着头上汗水渗下定阳骨去了。

    就算是他还大半迷糊着,手还是朝着顶上一摸,却发觉自己头上发冠却是被什么东西打掉了。就算是他打定了装死狗硬撑过去的主意,这下也是心头火起:“说便说,这丢石头打人算个什么道理!”

    他这里叫唤,那丢石头的更是呼喝:“好狗官,今日不开了广阳门,便请你吃一顿石头烙饼,将去也替你老娘修个坟头!”

    有这人起头,许多起哄闹事的家伙也跟着满地捡石头砖块,四下里的石头就像下了雹子般朝着这门候和他管带的门军乱砸。

    那些围着这门候争论的太学生,早就散了开,子他曾经曰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诗也曾经云过,遇到夏桀商纣,才要与汝俱亡呢,这些个门候门军,还厮配不上!

    为首的几个太学生也是高声喝呼:“与这等小人还说个什么,三坟八索之典,忠孝节义之道,岂是这些狗彘一般的杀才听得懂的?诸位只用石头和他们说话!”

    这里挑起头来,本来就是一片混乱的人群,反倒整齐起来了。人类这种生物,在长期的群体协作中得以进化发展,这一处于群体当中,便本能地会产生出一种从众心理,更何况这场面已经被有心人渲染得如此激烈,这人群一旦受到感染,那就是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从众状态。

    当下到处都是捡着石子的人,一时拣不着石子的,就手将路边哪家店铺放在门口的陶瓮举起,朝地上一砸,挑那大陶片子就朝城门处丢!要问为何那店家没找他麻烦?那店老板也正满地找石子呢

    眼望着这场面转眼间就一发不可收拾,那着实流年不利的门候当下连自家的头冠都不敢拣,用袖子包了头面,就没命地朝城楼上跑!他倒是跑得利落,后面几个门军那惨了些,急着跑却撞着了同袍,反而狠跌了一跤,这时节,这些门军也过味来了,这洛阳城里,怕不是要来一场大乱!什么吃了皇粮就要忠勤王事,这等废话是一点不想听了,只可惜了当初为了这么个兵额,走了那么些门路,花了那么些铜钱!

    这番要能脱出性命,这差遣辞了也便罢了,这双鞋,宁不得供起来每日香花酒果无缺!

    隔着一座城门,里面都已经闹嚷起来了,外面哪还能安分下来?

    早就已经心头火热、摩拳擦掌的李垣首先就是振臂高呼:“安子阜终究还是阉党亲眷,断不会头了,诸位还等什么,将这狐假虎威的阉党砸下了城门去!”

    他一声高喝,周围就是一片响应,这一声声呼喝中,端坐在城门楼上的城门司马安陵,已经是面色铁青。瞪着下面这些太学生,他一抬手,却又放下,那“命众军带弓矢上城墙”的命令还是没说出去。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就像同样身为统治集团中人的安陵,总还将太学生当成是统治集团内部的自己人,就算是有着政治集团上的敌我之别,终究不能全然破坏了规矩。就像十常侍主持的党锢狱,虽然对你死我活的党人领袖也没少下黑手,但是总还是按照体制内的规矩来,没有突破最后那点底线。

    正恰如后世燕京的几番风潮,只要当道诸公还将那些自诩精英的学子当成自己人,那点底线总还维持住了。

    反过来说,要是当道就是一群只会拿援助转存吃利息的买办洋奴,本来就不是本土政治集团,那确实下起狠手来就是真正的禽兽不如了。

    然而安陵这张让外甥还坚持这点大汉体制内的底线,却有人却成心是来搅浑水的。

    城楼下面一个偏角地方,魏野手里托着那装满一次性混元如意石的锦囊,手指着仍然犹疑的安司马,对着身边几个精壮汉子说道:“总要逼得这阉党和党人都没了退路才好,兄弟几个,先对准了这安司马砸,也别砸死砸晕就成。”

    这般分派的时候,魏野面色端肃,就像是在分派什么正经差事,然而这眉眼间顾盼往来,那憋了一股子坏水的贼忒兮兮味道就再也掩饰不住。

    得了他的暗示,跟着他的这些太平道洛阳分坛的精英也都是一脸坏笑,低下身拾了几枚石子,对准了安陵那头上兜鍪,就用打飞蝗石的重手法狠狠一抛!

    耳听得城楼上面咣当一声响,还有安陵的心腹大声的“司马,司马,可要不要紧”的惨叫,魏野转过身来,把锦囊中的那好几块混元如意石都掏了出来:“接下来,哥几个就把这几块石子打进城门的砖石缝里可好?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劳烦几位一定要打得深些,准些。”

    这般说的时候,魏野面上还是平直端肃神情,然而在这些同样身为星界冒险者的太平道干事眼里,只觉得面前这看上去还有些平易可交的仙术士身上,一股子黑气腾腾直冒,再也难以遮住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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