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杨保就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着,看出万岁爷心情好,他脸上也带了点儿笑。

    大殿里,如今的大梁的当朝皇帝,即梁史上的梁武帝陈渊在笑着同杨保说话,他生得面如满月,姿容雄伟,须不盈尺。

    梁武帝问:“俞峻他回来了么?”

    “回来啦。”杨保笑盈盈的,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轻声细语地说,“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杨保乐呵呵的,“万岁爷咱莫急,等等,再等等。”

    梁武帝他尚武,性格急躁,不爱念书,没那么多穷讲究。

    俞峻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年纪大了,一年没见,心里惦记得慌,日思夜想,盼着他回京呢。

    一进宫,俞峻就被一顶软轿直接抬到了大殿前。

    听得动静,梁武帝大喜,忙笑着催促杨保,“快,去看看,是危甫他回来了么。”

    杨保笑着躬身退了下去。

    这边俞峻刚掀开轿帘,杨保便下了台阶迎了上去。

    瞧见俞峻,扯出个亲同和蔼的笑容说:“大人回了?”

    俞峻不卑不亢地同他见过了礼:“杨公公。”

    杨保笑道:“万岁爷一早就念叨着呢,这都陆陆续续念叨了几十回了。大人快随我进吧。”

    俗话说越老越傲娇,殿里传来了梁武帝不满的嗓音,有些没好气的:“杨保你这老杀才!你恁骗口张舌的好淡扯,哪天朕非要了你这颗脑袋。”

    话音未落,就瞧见一抹大红色的衣摆荡过,底下是黑色的长靴。

    往上看,便是俞峻那双月沉碧海般的黑色瞳仁,鼻梁尤为挺直,眼睫尤为得长而翘。

    俞峻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梁武帝立刻就换了一副容色,目光望向了底下的俞峻。

    “俞峻。”

    “臣在。”俞峻答。

    “说说你治水的事儿吧。”又吩咐小太监给他赐座。

    俞峻行了一礼这才正襟危坐,沉着声回话。

    道是吴淞江延袤二百五十余里,广一百五十余丈,前代屡疏导之,然而每当被潮汐这么一冲,沙泥淤积,屡浚屡塞,不能经久。

    宜浚吴淞江南北岸安亭等浦港,以引太诸水入刘家、白茆二港,使直注江海……*

    杨保年纪大了,也赐了座,笑眯眯地坐在位子上看。

    君臣二人细细说了大半天,不知不觉间,天色业已黑了,杨保叫人去布膳,梁武帝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

    国事说完了,也该说说家事了。

    席间,梁武帝陈渊这才展露了个笑颜,说是晒黑了。

    又道:“你这都二十□□了,也不成个家,屋里没个妻子帮衬像什么话。”

    俞峻敛容,神色不变,眼睫都没颤动一下,低着声儿正色说:“臣如今并无成家的念想,如今户部事务繁忙,臣这个时候成家不过是拖累好人家的姑娘。”

    梁武帝陈渊有心替他做媒,但看他这不为所动的模样,晓得他傲气,打了近三十年的光棍,旷了近三十多年,不通人事,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玉女,没将男欢女爱放在心上。

    没正妻纳个妾还不行么?有心赐个什么奴妾使唤吧,又记起这人实乃正统的不解风情的儒家士人,身体力行地奉行着一夫一妻,敬妻爱妻,不纳妾。

    前几年有人送他几个貌美的奴妾,俞峻他倒是没送回去,而是自讨腰包,干脆各给了笔银钱并卖身契,叫她们各自出去安家了。

    想想也是,嫁了他这不解风情的铁面刺头,这不是耽误人家好闺女么,也只好歇了心思。

    ***

    陆承望和田翩翩他俩一走,张幼双就忍不住抱着脑袋以头抢墙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张幼双抱着脑袋将墙撞到咚咚响的时候,耳畔忽地响起个惊讶的嗓音。

    “呃……这位娘子?”

    嗯嗯嗯??

    张幼双呆若木鸡地抱着脑袋看过去。

    就看到门口站着对半中年纪的夫妻,看穿着打扮倒是个小康之家。

    夫妻俩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正一脸吃惊地看着她,明显被她吓了一跳。

    张幼双睁大了眼,腾地涨红了脸,局促地搁下了手。

    不移时,张幼双她才知道这两位就是她日后的新邻居了。男的叫祝成业,女的叫何夏兰,目前膝下只育有一子名唤保儿,听闻间壁搬来个年轻的姑娘,夫妻俩忙过来打个招呼。

    夫妻俩男的比较沉默,女的笑眯眯的,生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孰料,出了小院,何夏兰即刻便收拢了笑意,忍不住对近旁的丈夫抱怨道:“你说这张娘子说话做事也不是个不晓事儿的。怎偏生与那吴家大郎不清不楚,好端端的清白人家的闺女,偏要做这吴大郎的外宅。”

    吴修齐是越县里的风月老手了,今儿一上午吴家小厮忙进忙出,好一番阵仗,何夏兰就悄悄地站在那门前左右张望。

    这不,吴家人一走,就连忙扯着丈夫过来探探风声了吗?

    “间壁住了个外室,总叫人觉得不舒坦,”何夏兰一脸忧虑,“万一到时候带坏了保儿……”

    祝成业长叹了一声:“你就少说两句吧。要说回屋里头说去,你在这里大声小气的,万一叫这张娘子听见了,如何使得!”

    何夏兰听着也是这么个理,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一晚上对于张幼双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半,她双目炯炯有神,睁着眼默默注视着房梁,愁得翻来覆去,一阵暴躁抓头。

    第二天一大早,张幼双就果断奔赴向了医馆,火速抓了一副堕胎药。

    尽人事,听天命。

    至于这娃到底能不能生下来就看它到底坚不□□了!

    刚一踏进家门口,突然就迎面撞上了个人影。

    “砰”地一声闷响,两人齐齐往后弹开了半步。

    张幼双一抬头,懵了半秒,很迷茫,“怎么是你?”

    对方站定了,一脸卧槽地开了口,也很迷茫,“竟然真的是你?!”

    这人不是那个之前来砸场子的中二少年么?

    吴朋义也很震惊,这不就之前那其貌不扬的小妞么?!

    少年目瞪口呆:“我大哥真把你签下了?”

    “你大哥?”

    “伊洛书坊,伊洛书坊我家开的。”

    合着竟然是个富二代。

    又是甲方爸爸的弟弟,她当然不可能把他扫地出门了。

    张幼双拎着个药包,踌躇了两三秒,套地问:“你要不要进来说话?”

    没想到这二逼少年竟然还真不气,跟着她进了屋。

    张幼双没奈何,只好放下了手上的药包,拉了两张椅子,叫他稍等,自己转身去给他倒水喝。

    端着两杯水,刚一转过身,就看到了吴朋义正好奇地提着这药包看。

    张幼双脑子里“轰”地一声,头皮麻了半边,倍感不妙,蹭蹭蹭就冲了过去,一把抢过了药包。

    “你干嘛呢!”

    吴朋义愣愣地任由她把药包抢了过去,没吭声。

    张幼双她倒是不在乎什么未婚先孕的风言风语,在老街这些人眼里,她已经够大逆不道和特立独行了,还怕这吗?

    再说了,她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一举一动都显得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早晚都得被人私下里戳着脊梁骨念叨。

    虽说她不在乎,但这并不代表她想把自己怀孕了这件操蛋的事儿公之于众。

    在孩子没被打掉,或者没被生下来之前,这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着吴朋义这呆若木鸡的神态,张幼双心里咯噔一声,更觉不妙,“你都看到了?”

    少年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过了那么一二三四五六秒,这才露出个惊悚的表情,一手指着她,嗓音都颤抖了:“我、我大哥的?”

    没等张幼双开口回答,这二逼先自己崩溃了,抱着头绝望地在屋里转着圈圈。

    “我知道我大哥禽兽!但我没想到他这么禽兽啊!”

    “我擦!你清醒一点儿!”张幼双无语了,“有昨天才见面今儿就怀上的么!”

    吴朋义嘶吼:“我冷静不下来啊!你又不知道他多禽兽!”

    “他禽兽不禽兽我还能不知道么!”

    “等等……你说什么?”好不容易回过味儿来,吴朋义怔了一下,抱着脑袋,傻不愣登地问,“你昨天才见的我大哥。”

    “真不是他的?”少年惊恐地问。

    张幼双默默:“……你这个坑哥的家伙。”

    好不容易劝他坐了下来,吴朋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的好么……你又不知道他有多禽兽。”

    “有你这么坑哥的么?”

    他虽然没听说过这么个时髦的词汇,但不愧是廪膳生员,略一脑补加联想就懂了。

    蔫了吧唧地说:“我大哥这人外宅都养了两三个了。”

    闹了这么个乌龙,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对视了半秒。

    看着看着,都觉得刚刚对方的模样实在滑稽,不约而同地,“噗”地笑开了。原本稍显生疏的距离好像在这场乌龙里都拉近了不少。

    劫后余生,捧着杯子,吴朋义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说明了来意,“我听书坊的伙计说大哥新签了个女夫子,当时就想着是你。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那你今天来?”

    吴朋义坦荡地说:“就是想来看看的。”

    少年年纪小,心高气傲,又特爱较真。

    总不好意思承认他这是被虐出感觉出来了,特地跑过来找虐,阿不,是特地过来请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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