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跑出了门,方衡艾刚跑出没几步,脸色忽然大变,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卫宫切嗣尚且在后面,往反方向跑去,对方衡艾招呼道:“横艾姐姐,我们分头去找!”

    方衡艾摇了摇头,望向房屋后侧的鸡舍方向,脸色极其难看:“不对!切嗣,那边……那边有人。”

    修真者职业给她提供了敏锐的感官,在跑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啃噬着什么东西,一声又一声,将之撕咬下来。

    卫宫切嗣愣了愣,凝神听了一下,脸色顿时也不好了起来。他匆匆赶上方衡艾,两人一起拐弯往鸡舍方向走去。没走多远,一个低着头坐在地上的少女出现在两人面前,她还是穿着一身白裙,平日里干净整洁的裙上,却染上了点点血花,鲜红刺目。

    少女抱着一只母鸡,正在用力地撕咬着,那是她们一直好吃好喝供养着的用做下蛋的母鸡,平时有人惊了这只鸡,她都要冲出去斥责一顿,如今这只鸡被她抱在怀里,已经连挣扎都没有力气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少女浑身一僵,放下了手中的鸡,缓慢地回过头来,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姐姐,凯利……”

    方衡艾早就呆在了原地,直到夏莉开口,方才惊醒过来,声音中不免带上了颤抖:“夏莉!怎么回事?!”

    “我……我想证明老师的研究,但是……好像失败了……”夏莉努力控制着自己,濒临失控的她,狠狠咬上了自己的手,依靠痛觉来维持自己的清醒。痛苦地昂起头,她将身体往后狠狠一撞,手指紧紧掐住铁丝网,用力之大,几乎要将铁丝网拧断,“对不起,姐姐,我没有听你的话……趁我、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姐姐,杀了我,快点……”

    方衡艾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听到她的话,毫不犹豫出声反驳道:“别开玩笑了,夏莉!我怎么可能把你杀掉!”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从慌乱中找回几丝清醒,“夏莉,你撑住,既然是卫宫矩贤那个家伙惹的祸,我就去找他解决!切嗣!你看着夏莉,我马上回来!”

    卫宫切嗣呆在旁边,听见方衡艾的话,终于如梦初醒,点了点头。方衡艾转身就往山上跑去,犹能听见风中传来的话音:

    “凯利,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杀了我……”

    方衡艾心中乱成一团麻,如今夏莉陷入这样的症状,眼看就要失控,谁知道失控会引起什么后果?卫宫矩贤这个家伙,原来在研究这么危险的东西,难道他没有跟夏莉说过,这个东西是不可以喝的吗?

    不对,夏莉不像是会把实验试剂贸贸然喝下去的人,难道说,卫宫矩贤跟她提过,这种试剂做出来就是要给人喝的,喝下去后才会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而夏莉听说这个试剂是目前以来最完美的一份,急于证明老师研究的她,才会从工房把试剂偷出来,就算被自己劝阻,最终也没能忍住,把试剂喝了下去……

    想通这点,方衡艾忍不住感到有点心寒,尽管有夏莉自己的原因,但是明知道可能的后果,却没有阻止她,反而在某种意义上推波助澜的卫宫矩贤,恐怕心里也有着拿夏莉做实验的想法吧。

    走进山顶的小树林,方衡艾忽然发现,这片树林的结界加强了很多,即使是经常来这里的她,走入这里,居然也感受到了排斥之感。心中憋着一团火的方衡艾,此时被树林结界阻住,猜测到这又是卫宫矩贤的手笔,顿时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怒火,快速默念咒语,发动了目前以来她掌握的最强的法术。

    “风卷尘生——!”随着咒语念完,法术准备完毕,方衡艾当即毫不留情地释放开来。在罡风的压力下,结界层层破碎,最后随着风一起炸裂开来,化作点点碎片,最后消弭于无形。林中的树被狂风卷倒了一片,视野霎时开阔了许多,那栋见惯了的小房子毫无阻碍地出现在了方衡艾眼前。

    没有了结界的阻碍,方衡艾抬步往前跑去,冲进到了房前,大声喊道:“卫宫矩贤!卫宫矩贤!”

    没有人回应,方衡艾拧了拧门把,发现门被锁上打不开,顿时心头火起,二话不说一个火咒扔了过去,将门轰然炸开了一个大洞。从洞中钻了进去,方衡艾冲进屋子内,开始寻找卫宫矩贤。上下搜索了两遍,她却没有发现卫宫矩贤的踪影。按理说,天色这么晚了,卫宫矩贤应当早已回来,现在却连影子都没有!

    意识到卫宫矩贤确实不在这里,方衡艾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赶紧出了屋子,从山顶上跑了下来。刚回到村庄,方衡艾便发现村中大乱,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慌张,正在往外跑去。方衡艾随手抓过一个人,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恶魔,是恶魔啊!恶魔降临了!”那个人吓得脸色惨白,反反复复念叨着恶魔,突然使劲挣开了方衡艾的手,“恶魔来了,大家快逃啊!”

    “恶魔?什么情况?”方衡艾莫名其妙,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这事情恐怕跟夏莉脱不了关系。她抬起头,恰好看见一个人朝她这边缓缓走来,正是她平时打工那家店的店主:“查尔斯先生!到底出什么事了?”

    发现方衡艾的招呼,查尔斯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往这边走了几步,忽然面露凶光,朝方衡艾扑了过来!

    方衡艾在看见他的走路姿势时就察觉到了不妥,他看起来太僵硬了,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当时心中就升起了警惕之意。因此,在查尔斯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很轻松地就闪身躲了开来,没有被扑中。见没有攻击到方衡艾,查尔斯也不留恋,追着刚才那个大叫“恶魔来了”的人跑了过去,一口咬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被咬之后,当即惨叫着倒了下去,没过一会儿,突然又站了起来,再起来时,已经变成了跟查尔斯一样的表情和姿势。

    方衡艾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夏莉终于失控伤了人,然后一个传一个,最终导致村中变成这个样子吗?

    她突然心中一凛,如果夏莉失控,咬伤了其他人,那么最危险的,岂不就是留在她身边的卫宫切嗣?夏莉已经出事了,如果连切嗣也……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笨,居然让卫宫切嗣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明明应该自己守着夏莉,让卫宫切嗣去找他爸爸,她居然犯了个这么愚蠢的错误!

    来不及多想,方衡艾急忙离开了原地,转而去寻找夏莉和卫宫切嗣。偶尔有人冲到她面前来,试图伤害她,都被她用三昧真火包裹,直接烧成了灰烬。

    那些都是熟悉的面孔,她在螃蟹岛上生活了一年,这里地方很小,所以住在这里的,不过几百户人家,上千人口而已。平日里她在店里帮工,招呼生意,对来来往往的面孔们,早已看熟了。而因为怜惜她带着妹妹独立生活,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们,时常接济她们,所以方衡艾的日子才会过得这么惬意。

    然而如今,因为一个意外,这些人们受了波及,全部变成了这有如丧尸般的模样。如果不下手彻底除去他们,这些已经失去意识的人们,将会把更多的人拖入深渊。

    她每下手除去一个村民,就会觉得心更加麻木一分。刚开始还会觉得哀伤,到她将十几个村民烧成灰烬后,便意识到,自己的心中,已经完全分辨不清什么感觉了。

    明明只是一堆数据,为何要做的这么真实?那些笑容与善意,早已深刻地铭刻在她的心里,每张面孔,都无比生动而鲜活。尽管出生于虚无,然而被赋予了智慧和情感的他们,却显得无比鲜明而真实。

    这是一个游戏,这也不是游戏。他们跟其他游戏里的npc不一样,一旦死去,就再也无法刷新。与常人相同,他们只拥有一条生命,而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们活在另外一个世界而已。

    方衡艾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轻忽大意,并且对自己的思虑不周而感到愧悔不已。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把试剂扔进了垃圾桶,而是将试剂没收带在身边,夏莉就不会有喝下去的机会。明明知道夏莉对研究的执着,自己却轻易地相信了她的保证。

    又或者,如果当时自己不是让卫宫切嗣留下来,而是让卫宫切嗣去找卫宫矩贤,自己留下来,那么至少,自己可以在夏莉真正失控的那一刻,下手杀了她。

    没错,杀了夏莉。或许之前的自己还会因为不忍心,而怀着侥幸将夏莉放走,如今见识了整座岛上的惨状,她才真正意识到,微小的错误和一时的心软,可能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她迅速赶回到了发现夏莉的鸡舍前,果不其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地下只留下一把短剑,那是神父送给夏莉的护身符,夏莉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离身过。

    方衡艾从地下拾起短剑,轻轻擦去了上面的血迹。护身符又如何,这种东西,终究还是没能保证夏莉的平安。想了想,她还是把短剑收了起来,权当做个纪念。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从旁边传了过来,方衡艾抬起头,看见了那条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的连衣裙,和连衣裙的主人。

    “……夏莉。”

    方衡艾平静地站起了身,面对着她,表情看似平静无波,她握着短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刚刚才在心里想,如果见到夏莉,就必须杀了她。没有想到,仿佛验证她的决心似的,上天这么快就把考验送到了她的面前。

    望着方衡艾,夏莉挣扎了一下,仿佛想清醒过来,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狰狞。不过瞬间,她又被本能控制,朝方衡艾凶猛地扑了过来。

    将短剑小心地收进了背包,听着系统提示她获得短剑的提示音,方衡艾默默地拔出青萍剑,迎上了夏莉的攻击。

    毫无意识、只凭本能攻击的夏莉,自然不可能伤害到方衡艾。她轻松地躲过了夏莉的攻击,手中青萍剑不再犹豫,直直往夏莉的心脏处刺去,毫无阻碍地将夏莉整个洞穿。

    颤抖的手指忽然抚上了方衡艾的脸颊,沾着血的手指温热中带着腥气,将方衡艾刺激地惊醒了过来。蓦然低头,方衡艾对上了夏莉褐色的眼睛。那双眼中,满含着愧疚。她张了张口,唇中逸出几个破碎的音,最终还是缓缓合上了眼睛。

    方衡艾却分明听清楚了,那是“姐姐”两个字。

    她轻轻抽出青萍剑,接过了夏莉无力倒下的身体。斜抱着夏莉,她半蹲下来,伸手将她因为变故而乱成一团的头发理顺,方衡艾最后看了她一眼,手中蓦然放出了熊熊烈火,将夏莉整个人紧紧包裹。

    怀中的身体逐渐化成了飞灰,被咸湿的海风高高扬起,飘散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感受着手中的重量逐渐减轻,直到全部消失之时,方衡艾终于站起了身,抬头望向了远方。

    咸湿的海风携带着腥气,昭示着螃蟹岛上发生过的事情。远方的浪涛声依旧,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无比悠远。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将眼角那滴泪珠映出晶莹的光辉。

    夏莉死了,可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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