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川县第三人民医院,国立二级县区三甲医院,占地面积高达一千一百七十三亩,同时也是神州境内较为出名的一家国营医院。

    医院的第四病栋十四楼,因为大楼开窗的方向是坐北朝南,所以在高楼出鸟瞰时,还能清晰地看见不远处最近几年修建起来的白石立交大桥,桥上车水马龙,花花绿绿的灯景一闪而逝。

    清晨金灿的阳光被清风卷起,越过天蓝色的窗帘将它们送到了季安尘的病床前。这是一间单人病室,以季安尘潦倒的经济条件,连普通医院的私人单间都住不起,更别提在几乎是寸土寸金的第三人民医院,住院的钱自然是宿舍中的地主神豪杜白秋垫付的。

    虽然杜白秋只是甩甩手说用不着还了,但季安尘依然将昂贵的价格记在了心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是别人,但作为受惠者,不能不记住人家的恩情。老爷子也对季安尘说过,受人之恩,不忘回报,方为君子,季安尘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但老爷子交代过的话,他总是会尽最大的能力去履行。

    “又想起老爷子了……”

    季安尘醒的时候还很早,外面的天空还有昏沉的夜幕,稀疏得不成样子的明星,零落的挂在消去了一半身形的月亮旁。他就这样坐在病床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直到门外人声逐渐鼎沸,脚步声接踵而至、川流不息的交谈装进他的耳朵时,季安尘才将泛红的眼眶抬起。

    “银白色的巨门……”

    他不知道这个到底代表着什么,这扇从小就会出现在季安尘梦境里面的巨门,正一点点的将它的模样清晰的勾勒出来。随之而来的,则是每个夜晚入梦时潮水一般拥挤而来的无尽空虚与孤独,他始终觉得,门后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让季安尘感觉到亲切。

    “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知道吗?”

    季萧曾经抚摸着季安尘的头顶,温声细语的告诉他。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季萧便从季安尘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再见季萧时,季安尘发现,自己的养父似乎已经不记得了有关梦境的事,从那之后,季安尘就没有再和任何人提起过银色巨门的事。

    当晨光尚熹微带来的孤独被人声驱散,阳光暖和的温度落在季安尘的身上时,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人类身体带来的迷茫。

    一扇恢弘的银色巨门,晨星如同上帝用来点缀宝盒的珍珠装饰着它的瑰丽,星河长鸣在其脚下缓缓流转,那是人类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去形容的壮哉。

    只是除了巨门与星辰之外,更多的则是弥漫空间的蓝银色光雾。它们有时如同被飓风掀起的海浪汹涌而来,有时又如朵朵花间精灵般在虚无中漫步起舞,有时化作走虎,便是活灵活现的山中霸王,化作飞禽,便是搏击长空的巨鹰,化作鳞虫,便是择人而噬的长蚺,它们从来没有定性,似乎就是这世间万物……

    这是季安尘在梦境里从未见过的情景。他渐渐沉迷于蓝雾之中,孤独、死寂、破灭慢慢侵蚀着他的心灵,在伊川人民医院长夜正深的时候,从第四病栋的十四楼为中心,一道道灯光下横七竖八的影子,一切暗暗躲藏在缝隙之中的怨毒目光,都疯狂的挣扎了起来,他们扭曲者、尖叫着,想要翻倒过自己的身躯,投射下自己的目光。而此刻,在这座本来就有宵禁禁令的奇怪县城之中,一切事物都在悄然的改变……

    “我家……安尘可听话了……”

    一个男人爽朗而硬气的交谈声从遥远之初,断断续续的传来。

    “爸爸……”

    医院的第四病栋里,有人低声叫唤着什么人,似乎在哭泣,似乎在思恋,可又有谁能听见呢?只有窗外阴沉的夜色遮掩陪伴,还有阴影里怪物们隐隐约约不甘的嘶吼声。

    “轰隆隆~~~~”

    梦境垮塌,季安尘阖上双眸,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季安尘抬起了头。

    “嗡……”

    耳边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季安尘刚尝试站起来的身子又摔倒在地上。

    “哐当……”

    是摆放在旁边桌上的水果篮和金属器皿落地后的响声。

    “吱呀~~”

    “安尘,你好点了吗?”

    说话的是杜白秋,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但还是愿意将笑脸给到自己的朋友。

    门外略显惹眼的白色映入季安尘的眼帘,一道模糊的人影牵起了他的手。

    “水果……都脏了……”

    “什么?”

    杜白秋没有听清季安尘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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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的状态检测报告。”

    一位身穿白色大褂,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医生走进院长办公室,他拿着的是快有一本中篇小说厚度一样的a4纸报告。

    “杜家那小子打过招呼了吗?”

    院长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就埋在一堆资料之中,从医生的角度看去,仅仅只能看得见一片黄白色中的黑点。

    “已经交涉过了,相信他不会胡来。”

    “那些世家子……哼!”

    厚重的鼻音从堆积成山的资料之后传来,那是院长的不满与蔑视。

    “体征如何,还有弄清楚他昏迷的原因了吗?”

    办公室内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医生便站在院长的对面,目光流转,欣赏着办公室书架上挂着的几幅名画。

    “体征没有问题,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我们分析是与他的养父有关。”

    白褂医生回答。

    “没有问题吗?”

    “上面怎么说的?”

    钢笔尖锐的笔头摩挲纸张的沙沙声骤然停歇,院长停下了手中的笔,问。

    “五城那边的报告说尚未现异常,只是……”

    白褂医生收回目光,身子瘫倚在真皮沙发之上,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爽!

    “只是什么?”

    “你没感应到,昨天夜里那令人心悸的躁动吗?”

    ……

    “然后呢……”

    院长沉默了许久,突然之间资料堆里传出这么一句话。

    “五城的人说他们设立的仪轨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办公室里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对了……”

    白褂医生起身,走到门前,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看了看掩埋在资料堆里的院长有说道。

    “那些人之中,有部分信徒向伊川来了。”

    “不是有三千里禁,他们怎么敢!”

    资料堆中,院长沉闷的怒吼声响起。

    “一帮疯子……”

    “砰~~”

    办公室的门彻底合上,房间里便只剩下沉默。

    “啪嗒~~”

    半晌,打火石与金属的摩擦声响起,空气中一股细微的工业油味道弥漫,一口浓郁的烟气自资料堆中缓缓漂浮而起,最后散入空气,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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