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东部因田豫一剑造成的巨变,尚在中原的燕北并不知晓,他只知晓交换俘虏的事且悬而未决,吕布要与他在河南县的洛水之畔带着俘虏相见再做决定。 更新最快

    书信言明,吕布为引兵千五百,停在谷城,独领十骑带俘虏鲍信与燕北相见。

    对这是……燕北不置可否。

    吕布领哪十骑?

    不说他吕布有关羽都不如的勇武,其麾下被曹操夸赞的张文远,还有那些勇武超人的几员骑将,单单十骑就可当作百骑,若是在步卒阵势中冲杀,怕是一曲寻常之卒都抵挡不住吧?

    “吕奉先的书信开门见山,写明了他带多少部下前往,明摆着便是想要燕某也带同等部下……我也带十骑与他会面?”燕北看着书信摇头道:“不可能!”

    燕北这话虽是有些不提气了,但他确实不愿让自己以身犯险,须知吕布的勇武更甚关羽,他可不希望自己一时不察为吕布所斩。

    如今他可不是曾经的亡命徒,走至今日,时刻如履薄冰,焉能如从前一般不惜命?

    “两手打算,子龙、子义、云长、益德等勇武超群之辈随我同去。”燕北揉着额头,想着如何才能稳妥,然后对帐下高览说道:“阿秀领五百骑武士携案几酒具等物先行,至河畔布置营地。他既然想见见我,我便叫他见见!”

    与吕布会面,在燕北心中不亚于和天下间最危险的人物会面,十步之内谁可为敌?

    燕北很认真地对赵云太史慈说道:“恐怕要委屈你二人扮作我的护卫,不得离我五步了。”

    赵云自是抱拳应诺,他对领命行事从不拖沓。而太史慈则对燕北拱手问道:“将军,属下想要换回铁戟,那杆长槊,便先让子龙使用吧。”

    赵云是使枪矛的,太史慈知道。但他并非是用枪矛的,而是用惯了卜字大戟……在与华雄的对战中便令他隐隐感受到,用长槊时他总会下意识使出戈戟的啄,费力而收效甚微。

    尽管使用长槊在冲锋陷阵中依然所向披靡,但若是高手过招,可是片刻不敢马虎。

    这种事情燕北只是摆手便应允下去,就像他从不在战场上耍长兵一样,每个武士知晓什么兵器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定下与吕布会面的情况,众将纷纷撤出军帐,燕北紧紧皱起眉头。

    有赵云太史慈几人之力,再加上高览领五百燕赵武士精骑,他对于见吕布并无多少担忧。

    让他担心的是一个合适的说辞。

    撤军的说辞。

    夏至前后,辽东的战船应可抵达五社津渡口,为避免运送贵重财货的安全,他的马步军会随同战船一路东走,沿河岸一路向关东各路诸侯借道而行……他应当以什么样的说辞,来告诉天下自己撤军?

    什么也不说拍马押船而走,就是明摆着自己得到了天下至宝。

    实在不行,就叩一次函谷关。

    眼下方进四月,等孙坚、公孙瓒两部至洛阳汇合,也到五月了。从五月开始,陈兵函谷关下。若能轻而易举打下函谷关很好,放出各部游骑便可在关中之地掠夺,与董卓争抢人口财货;打不下函谷关也不坏,刚好有能够撤军的借口。

    至少不会表现的那么突兀。

    这在燕北心里是一石二鸟的策略,对每一个手中可能在将来变成诸侯的将领发号施令,增加自己在天下的权威。南方的孙坚不必说,这可能是他们一南一北两个人最容易碰面的机会;公孙瓒、曹操、韩馥等人,甚至还有在河东聚众的白波贼,眼下半数都持着自己的印号行事。

    名望这个东西在有些时候可以果断舍弃,但当利益尚不及舍弃名望的代价时……他们便难以轻易做出背叛自己的考虑。

    至少在天下局势变化的某一个节点时,燕仲卿,便是此时的群雄之首!

    ……

    四月十六,天色大好。

    燕北猛士在侧,奔马驱兵前往洛水之畔。

    生活中的一切都在随着名望提升而慢慢产生变化。从前任何时候都不讲究排场的燕北,如今在洛水之畔陈布车骑,芦苇荡被军卒铲得干净,大片青草地上铺设绢布毛皮,雕刻章纹的沉木案几摆放端正,一切合乎礼仪。

    即便在成为焦土的洛阳近畿,军中厨人仍旧能想出办法,洛水中的鱼儿随还不够肥美,可做起生鱼脍却透着鲜意,更遑论春日里的林间走兽,端上案几炙烤都是一道佳肴。再辅以韩馥从冀州冒着大雪在新年时送来的桃县以衡水酿造的白干儿烈酒……没得说!

    冀州还是良田沃野的宝地啊!即便遭逢数次战乱,在关东诸侯兴兵中原的这一年,却让韩馥部下的那几个从事安定州郡,一旦田地恢复耕种,庞大的人口于肥沃土地带来的粮食与财富源源不断。

    平心而论,以辽东比之冀州魏郡,即便郡府所纳粮草财秣是辽东强,可二郡财富却不可同日而语。魏郡的赋税是大头,辽东的钱粮来源,其中八成却都是燕某人的私田。

    燕北的私田是百分百充入辽东库藏,魏郡仅凭三十税一的赋税却能达到追赶辽东的程度,冀州财富可见一斑。

    所以当今辽东的富,富的是燕北拥有足够的养兵只用,但辽东百姓却仍旧那般贫穷,甚至比之从前不经历战祸时还有所不如,因为迁入关东太多流民。

    到现在,辽东郡仍旧施行沮授发出的禁酒令。

    远远地十一骑立在河畔田垄之上,一杆吕字大旗兜风猎猎,旗下武骑各个骄傲,望向这边营地纷纷发笑,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便朝着营地策马而下。

    燕北得了通报,自是起身立于辕门之下,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关羽与臂伤方愈的张飞策马执兵立于辕门下,身后更有赵云太史慈二将左右护卫,四人隐隐将燕北围在正中,谨防吕布突袭。

    也就是燕北还不知道田豫在玄菟郡一剑刺死公孙度的事,否则他心有余悸是绝不会和吕布碰面的。

    不过索性,吕布确实没想着要在这种场面刺死燕北……这场仗打了一年多,别说那些麾下离乡甚久的军卒,就算是他们这些将领也不愿再继续将战事扩大。保证目前的战局,对双方都没太大坏处,在吕布的想法里,这场仗耗到这种时候,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也就快要停了。

    他们都为这场仗拖得不能脱身,已经打疲了。

    燕北远远地看到奔来十一骑各个骠勇,再看到为首明显高出旁人一截吕布的身上装束,不禁心中对这吕布的桀骜心性再添一层了解。

    燕北来见吕布,身上穿了一层镶铁叶犀甲歪头还罩一层两当铠护住胸口,如果不是今天还要近距离交谈行走坐卧担心不便,他恨不得把董卓给的那套盆领子赤纹铠穿在身上,这算是他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穿上最妥帖的铠甲了。

    吕布身后十骑还好,各个都是顶盔掼甲,也都是一副大敌当前的凶悍模样。

    可正主儿吕布呢?

    身上可能裹了件牛皮或是狼皮的那种薄甲,体量大隔着衣服看不真切,但外头是实打实穿着黑色武服布氅,腰间腕子粗的玉带系地鼓鼓囊囊,将身形勒出尽显健硕的弧度,头顶长发系着紫金冠带,两道剑眉衬出高挺鼻梁与不怒自威的双目。

    腰间空空,手里仅提着一根马鞭,策至营门下十余步翻身下马,连这唯一的马鞭都丢到马臀囊平时塞箭矢的地方,倒是掏出一个酒囊提在手里,昂首阔步地带起山越般的威风架势便走了过来。

    燕北的身量就算在幽州这种边地都不算低,仅差一寸便及八尺。可这吕布龙行虎步之间却快要比燕北高上一脑袋,再加上头顶冠带,往地上一杵便是古之勇士的相貌。

    吕布立在辕门下,左右环顾,眼神从中间的燕北脸上划过,定格在左侧跨在马上俯视他的关羽脸上,眼前明显一亮,开口说道:“关云长?某记得你!”

    关羽却并不理会他,只是手腕轻轻抖了一下掌中长刀,轻轻哼出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吕布。

    “河东酒!”吕布也不以为意,抬手喝令身后十骑下马,随手将酒囊抛给关羽,这才环顾这座搭起来他的营地,最终拱手对燕北问道:“某听说燕将军被人称作辽东猛虎,缘何今日一见竟似无胆之辈邪?”

    吕布先前视众人于无物的做派早已将燕北身旁四将惹毛,此时赵云太史慈各个面色不善,只等燕北一声令下便敢将这耀武扬威的并州狗子捅翻,关羽更是随手将酒囊抛回吕布身后的将领,张飞则咬着牙提起缰绳,骏马不安地打出响鼻,下一刻便要冲锋而出。

    但燕北没有愠怒,他反倒朗声笑了,指着吕布道:“吕将军之勇更甚猛虎,若是无胆,可敢相见?”

    “今日你我虽为敌手,焉知明日不会联手对敌?如今剑拔弩张未免太过短视。”燕北笑目光在吕布身后众将脸上一一划过,猜测哪一员骠将是曹操说过的张文远,最后张手率先转身将后背留给他们朗声笑道:“倒不如来来来,尝尝这四月洛水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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