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与书生之间没打太久,被那学宫司业出手,袖口一挥,各自送回家了。

    青衫客身上还冒着金光,被突然出现的红脸道人一巴掌拍散了,打了个懵。

    周遭流转武运蓦然一停,随即悉数涌进青衫客身躯,再也不见。

    红脸道人再隔空一巴掌打在那司业身上,也没多重,就是把他也打回学宫之中了。

    那司业一屁股坐在学宫楼顶,表情还挺愣,暗骂了声晦气,拍拍屁股进了一旁学堂。

    这算啥事嘛,自己这个劝架的被打了,妈个巴子的,气煞老夫也。

    红脸道人又打了陈九后脑勺一下,没好气道:“下次越境打架,别想着还留有啥余力,先使劲出拳,要是对面受不住,再收力。”

    陈九摸了摸后脑勺,赶忙点头,“先打一拳,打的时候再把问题问遍。”

    红脸道人皱眉,微微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他又给了陈九后脑勺一巴掌,“以后和这些皱巴巴的读书人打架,必须给老子一打一个准,把他们揍得服服帖帖咯,懂不?”

    青衫客赶忙点头哈腰,“小的明白了。”

    红脸道人这便撇了他一眼,身影一晃,又不见了。

    陈九瞅了两眼,这就立马挺直了腰板,撕掉身上破烂青衫,一副凯旋而归的样子,朝着陶李喊道:“师兄,今晚吃好的,庆祝我得胜而归。”

    其实哪算什么得胜而归,只是陶李依旧微笑点头,“好的。”

    陈九满脸笑意,朝着肩头一看,正想说话,忽然一愣。

    我小人呢?

    哦,留在城里了呀,那没事了。

    他正想先歇息一会儿,等着小人自己跑一截路,再去接它,又歪头一想,怕小人到时候对着他咿咿呀呀的,烦得很。

    于是陈九便不情不愿的起身,向着山下走去,刚去道观大门,便迎面遇见了清冽姑娘。

    陈九四个眼睛看姑娘两个眼睛。

    周贤清冽俏脸难得浮起羞红,却也没躲避,哼了口气,问道:“咋的,道观这么穷,衣服都没得穿了?”

    陈九笑了笑,“奥利给。”

    他径直下山,留下了一脸懵的清冽姑娘。

    丹凤眼书生抹干净嘴角鲜血,摇了摇头,是真被那体修打得有些后怕了,他没去过那黩武州,只觉得这青衫客的武运浓厚,生平仅见。

    如若两人同境,自己会死得很快,高他一境,厮杀一番,照样是自己死。

    丹凤眼书生砸了砸嘴,这般武夫,捉对厮杀,才最骇人。

    书生又蓦然一笑,其实这些厮杀事都不关他的事,他这一生,只管风花雪月、春夏秋冬,仅此而已。

    他伸手一拈,摘了朵秋花,别在发簪之间,丹凤眼眯起,柔和笑着。

    那朵秋花斑斓。

    你看,多美。

    ————

    今日学宫,来了位配剑的风流客,腰悬酒壶,是褐色的,下边配剑,却不是三尺青锋,仅有两尺多长。

    风流客长发高束,面色冷冽了些,缓步而行,他衣襟里藏了只半大黑猫,正睁大黝黑眸子,打量四周。

    这位本该是儒家的剑修,却未进儒家,径直去了兵家,与其中一位交情颇深的老祖叙旧。

    他走出兵家学堂时,已是傍晚,脚步未停,再去学宫圣殿,为那些开教立祖的圣人上香。

    圣人威严高坐,塑像极高,眼神冰冷,朝下看着。

    它在俯瞰人间。

    却不是这“圣人”俯瞰人间,是当代某些圣人,是建造这圣殿,打造这塑像之人在俯瞰人间。

    因为在最初,根本没有“圣人”。

    底下风流客敬香之时,眼神冰冷。

    圣人、仙人,都是个错。

    ————

    陈九在城池里又买了两件青衫,款式极好,上边还绣有墨竹,穿上之时,只要陈九不说话,便是一副淡雅文人样。

    可惜他长了张嘴巴。

    周贤这些时日,也是喜欢经常找陈九来玩,偶尔带些墨家做的小玩意,给他看看,让他瞧瞧稀奇。

    陈九也确实对这些东西上心,每次姑娘带来时,便要抢着看,玩烦了,便还给姑娘,双手一摊,不屑道:“真没意思。”

    周贤这时便会嘴巴鼓鼓,颇为无语,不过每次陈九要时,她还是会给。

    后来,陈九就常往学宫墨家跑,去他们打造渡船的工坊,看那些墨家弟子劳作。

    看得久了,也就熟悉了,墨家弟子也习惯了有这一号人存在。

    于是陈九理所当然的,借了点材料,借了些工具,晚上便在自家道观里捣鼓。

    红脸道人和陶李就颇为纳闷,看不明白。

    道人向着陶李皱眉问道:“这傻小子在整个啥,怎么像魔怔了似的?”

    陶李摇头,“不知道。”

    红脸道人眉头皱得更深,“你师弟是不是中了墨家的邪啊?”

    陶李颔首道:“有可能。”

    红脸道人便瞬息间去了学宫,与其中一位墨家祖师好言好语去了。

    好在这些时日没持续多久,陈九终于是从一堆铁块中抬起了头,手里不知拿着个啥,兴高采烈。

    陶李看得纳闷。

    陈九表情蓦然严肃,持着那不知所谓的玩意,指向一处空地,沉声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嘣的一声轻响。

    不远处木板上多了一个黑漆漆小洞。

    陶李皱眉,师弟这法宝的杀力也太弱了吧,墨家也经常有这种类似小玩意,只是形态不同,只要一点灵力驱动,便能迸射而出,且杀力肯定是比师弟这要大得多的。

    陈九则尤为兴高采烈,给手上枪械又刻上四个大字。

    三八大盖。

    他笑着笑着,蓦然僵住,缓缓沉默。

    他一直在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直都会躲在深夜里泪流满面。

    他有些怕。

    怕自己忘了以前,那是美好又痛苦的岁月。

    其实他在病死的时候,身旁没有人陪。

    一个都没。

    只有那张小时候拍的全家福,被他紧紧抱在胸前。

    好在死的时候,他还是努力笑着。

    或许这样,会显得死的很幸福吧。

    那张全家福不见了。

    远方天际苍白,有候鸟南飞,再也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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