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买?韩半山,你此言既看轻了我们,又暴露出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之辈,视我等武勋功臣为走狗。

    需要时则用,不需要时则推出来羞辱之,唾弃之,挑拨离间打压之。

    你们希望我们自相残杀,任由你们摆布,我们是功臣之后呐!”

    贾蔷收回目光,声音平淡的说道,却也不给韩彬咆哮反驳的机会,又道:“又何须收买?那些地,就在那里,荒芜在那,他们带着兵马,带着人手,去占就是。

    大燕地不足,武臣去开拓,难道不是极好之事么?

    他们可以在那里建城,此城当为分封之土,可以世袭罔替。

    不止他们,他们的子嗣儿孙,不分嫡庶,还可以继续去开海,继续去占领。

    天下无穷尽也,便是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占尽。

    如此,就不需要家里的骨肉,为了一个位置拼个你死我活。

    或许几百年后,仍难免这种事发生,但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

    这句话,让上殿的衙内们一个个眼睛冒光,一个个心潮澎湃。

    除却姜林外,余者皆非世子,甚至非嫡子,只在家里掌着庶务。

    只因嫡庶二字,嫡为主,庶几为奴,心中岂能服?

    如今贾蔷之言,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这一刻,最拥护贾蔷的,便是这些衙内!

    韩琮看着薛先等人,沉声道:“他的话,你们果真信?去了万里之外的爪哇,还由得你们做主?最终即便成事了,也不过为他做嫁衣裳!”

    贾蔷呵呵笑道:“谁说他们需要去?他们不用去,派家中子弟,带着人手去就是。

    建城池,开垦土地,繁衍封地城民。他们仍在都中,掌京畿兵权!

    对了,此事你们该高兴才是,如此重臣,不会在大燕圈一亩地。

    因为他们在外面,可以坐拥数以十万计的良田。

    一年三熟……相当于百万亩了。

    封地世袭自己做主,他们凭甚么不信?

    话又说回来,我需要谋算他们么?

    如今我最缺的是甚么,是缺地么?”

    一众衙内们哄堂大笑起来,他们见识了小琉球,见识了爪哇,谁敢说贾蔷缺地,那才是好笑!

    一群年轻人恣意的大笑着,根本不顾满朝重臣面色铁青。

    而文官们,此刻一个个如同身陷冰窟。

    武夫当国!

    待他们笑罢,贾蔷方轻声笑道:“我这边最缺的,是人,越有雄心壮志越好,因为我需要帮手。

    西夷们如今疯狂的在世界各国疯狂侵占着土地,奴役着人口,在不断的强大壮大。

    如果我们不去抢,必会让他们都占了去。

    我和你们不同,我巴不得他们满腹雄心,去与西夷争雄。

    我们争的绝不是一家一姓的帝王皇位,争的是华夏的气运!

    韩半山,你们不懂……

    茜香国如今也只占了爪哇,就已经让小琉球方面力有不逮,着实分不出多余的人手。

    可还有苏门答腊、加里曼丹、伊里安三大岛,每个都比爪哇大数倍。

    能养活多少百姓……

    而拿下他们,并不费太多气力。

    可是光拿下没用,要安排大量人口去占领。

    这些,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你说,他们到底信你们,还是信他们自己的眼睛。

    你说,他们到底是想当一个随时会被削爵抄家的走狗,还是想当一方真正的诸侯,为子孙谋一份万世基业!

    在大燕之西,有一莫卧儿帝国,也就是过去的天竺。

    如今西夷英吉利人不过派过去千余人,就占据了莫卧儿最肥沃的一片土地。天竺人好神灵,好黄金。英吉利人借口查抄几座神庙,得到的黄金就比大燕国库的存金还多。

    英吉利人将天竺产的各类粮米麻糖运回国内,使得小小一座岛国,日益强盛繁荣。

    茜香国的良田,可养民五千万!

    莫卧儿的良田更多,可养民八千万!

    若得此二处,大燕百姓,则世代再无缺粮之危。

    韩半山,这,才叫为国为民谋福祉!

    而不是彼辈,一心只想刀口对内,猜忌完这个,猜忌那个。

    以莫须有之名,擅杀国之功臣!

    如今世道变了,如你们这样的臣子,对整个社稷黎庶,对华夏国运而言,你们都是大大的奸臣,是拦路石,是祸国殃民耽搁国运的混帐!”

    “贾蔷,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南下出京罢?”

    御台上,李暄忽然开口问道,脸上再无一丝笑容,也无一丝喜怒。

    贾蔷摇了摇头,指了指身边几上的那一只金杯,道:“今日若无此酒,若无人强留,最迟明日,我就南下了。这样,皇上你吃了这杯酒,我现在掉头就走,如何?”

    一众武勋们听闻此言,以极无礼的目光觑视着李暄。

    连睡了半晌的赵国公姜铎,都缓缓睁开了眼,看向龙椅方向。

    李暄面色一点点铁青,可看着贾蔷淡漠的目光,脸色又逐渐惨白。

    “贾蔷,你敢弑君?金殿御林何在,大燕忠勇何在?与老夫立诛奸逆!!”

    看到贾蔷如此欺辱君父,韩彬勃然大怒,想抓住最后的机会,诛杀贾蔷。

    他如今愈发明白了,贾蔷此贼,绝不可留!

    贾蔷说的那些话,蛊惑之大,连他都有些起了贪心,更何况那些粗鄙丘八?

    今日若不斩此辈,社稷必然倾倒。

    然而尹江、尹河闻言,却是稍微犹豫了稍许,才鼓起胆量,上前数步。

    只是还未近前,就被姜林、姜泰一人一拳放倒。

    太和殿上,终见血。

    且随着这一动,先前围着贾蔷的那些御林侍卫,纷纷扯下身上的御林军袍,露出了里面让二韩目眦欲裂的军装:

    德林军服!

    为首之人,正是入京多时,却从未露过面的岳之象。

    看到这一幕,韩彬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韩琮在一旁搀扶了韩彬一把,看着贾蔷道:“你不会得逞的,历朝历代,都不会有权臣于太平之世篡位成事。大燕养民百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且即便是海外,你也必不能成事。因为,好战必亡!”

    贾蔷轻声道:“好战必亡是对的,穷兵黩武之战,一定没有下场。但我们不是穷兵黩武,我们只是去占领一些无主的肥沃土地,能在彼处收获无尽的好处。这不是臆想,而是西夷们已经在做的事实。他们已经做了上百年了,也该大燕去做了。

    华夏的子民,如此高贵,每一个都不该因为缺粮而饿死。每一个,都不该因为没有土地成为佃户,成为奴隶。

    每一个华夏子民,都该拥有自己的农场,都有番人做帮佣,有吃不完的米粮和肉,有吃不完的糖果和点心。

    他们不再会穷困潦倒,只要努力,他们都应该过上好日子。

    我们比你们更希望国泰民安,更希望百姓昌盛。因为他们过的好,我们才会更好。各家的封地,才能传承百代!”

    “唔,此言大善!”

    赵国公姜铎看着薛先、陈时、张温等王侯们说道:“都听见了没有?别有了自己的地盘,就忘八肏的连野牛都攮,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子民。”

    一众武勋闻言,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封地……

    这个诱惑,绝对是他们无法抗拒的。

    “将这些阻碍国运的腐朽之人,都……”

    贾蔷不想再被几个老头不断试着用目光杀死了,他摆摆手,让人将韩彬、韩琮等带下去。

    然而正此时,却见韩彬麾下的红人,新晋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吕嘉吕伯宁上前两步至殿中央,“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满面神圣严肃,眼神动容激荡,对着贾蔷高声嘶喊道:“有眼无珠之罪臣吕嘉,叩见圣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嘶!

    满殿皆惊!

    贾蔷都怔住了,一时面色古怪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面如黑锅的韩彬,哈哈大笑道:“韩彬啊韩彬,这就是你们的众正盈朝,这就是你们的群贤毕至!”

    不过,让贾蔷意外的是,他笑的如此开怀,居然没人为他捧哏。

    待他回过头来看去,却见武勋行列,薛先等年岁大的虽还未拜下,可之后,他们的一众衙内们,却齐齐拜下,扯着嗓子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文官属列中,居然也陆续有人跪倒,高呼万岁。

    其中,就有先前骂的最狠的那些官员……

    贾蔷见连姜铎都在软轿上与他拱了拱手,一如方才面圣之礼,不由没好气道:“你老爷子就别添乱了,废黜军机处,哪怕行伊尹之事,和上位都是两回事。如今外面多少大事等着我去做,哪有功夫在这搅和?”

    此言,让不少人心头一动。

    还有余地?!

    连李暄的眼睛,都眯了眯。

    贾蔷笑了笑,他不是天予不取,实在是……

    不需要太着急,暂时,也不需要这样的虚名。

    今日他急着上位,不出一个月,大秦各省必处处可见烽烟,多有勤王大军。

    至于外省诸大营提督……

    开国一脉的那些人,十有八九不是各省督抚的对手。

    想想前世宋、明之末,如此昏君尚且有多少忠义之士举兵造反,岳武穆都一心想迎回二圣。

    所以,要慢慢的熬,急不得。

    然而却听姜铎嚯嚯笑道:“你哪里是甚么贾蔷,分明是李蔷。多年前的一桩悬案,今日老夫且破之。”

    ……

    “娘娘,出事了!”

    九华宫,西凤殿内,顾不得满殿诰命在此,牧笛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到了极点,甚至连声音都变的比过往尖细许多,压抑不住颤抖。

    尹后知道牧笛的性子,若非天塌地陷之事,他不会如此失态。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到底经历过许多事,凤眸看着牧笛,轻声问道:“出了甚么事?”

    在座诸人,属龄官最紧张担忧,她双目浮泪,清瘦的身子都颤栗起来,眼中难掩惊恐哀绝,唯恐听到让她心肝俱碎的话,却也不敢错过……

    尹家太夫人感觉到她的悲伤,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就听牧笛颤声道:“娘娘,诸军机大学士们……败了。元平功臣……还有赵国公,悉数转向了平海王。平海王,不走了。”

    此言一出,西凤殿内先是一静,随即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个个不敢置信,可她们分明多出自开国功臣和元平功臣……

    尹后一瞬间瞳孔紧紧收缩,沉吟稍许后,缓缓道:“原是臣子相争,既然贾蔷棋高一筹,那也很好。总不能只准挨打,不准反击罢?”顿了顿,又问道:“皇上是怎么说的?”

    尹家太夫人似乎很放心,笑道:“皇上和平海王素来要好,好似亲兄弟般。记得当初太上皇和几位皇子都为此吃过醋。”

    众诰命纷纷附和,说起一些趣事来。

    然而尹后只是盯着牧笛看,她知道,若这般,牧笛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果不其然,就听牧笛惶恐道:“之前二韩要将平海王推出午门外斩首时,平海王数度问过皇上的看法,皇上只用金杯,赐下一杯酒。现在平海王说,若方才皇上准他走,他就走了,不会留。如今想让他走也可以,让皇上吃下方才赐下的那杯酒!”

    尹后闻言,面色骤然霜白,而牧笛又看向尹家太夫人,道:“武臣中,只有尹江、尹河出列,要杀平海王。”

    “这两个畜生!”

    尹家太夫人惊怒交加,但她当真不凡,脱口骂罢,又问道:“尹浩如何反应?”

    牧笛忙道:“五爷是偏向平海王的,平海王也很领情。”

    尹家太夫人闻言,海松了口气,正要同尹后说话,却见秦氏面色狰狞上前,一把抓住龄官的手,道:“他敢伤我儿子,我就杀了这个浪蹄子!”

    “不可!”

    “哎哟!使不得!”

    “傻孩子,快快住手!”

    这些惊言,自不是同秦氏说的,而是朝龄官所言。

    谁能想到,清瘦孱弱,一直眼中含泪怯怯不安的龄官,竟会有如此刚烈的性子。

    一只胳膊任秦氏抓住,另一手却果决的从发间拔下一支凤簪来,挥手决绝的往脖颈处插去。

    宁死,也不肯连累贾蔷分毫!

    牧笛不用尹后吩咐,身形一闪出现在龄官身前,于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将龄官的胳膊往后推了稍许。

    然而龄官自幼学戏,身手了得,虽避开了要害,到底还是挨着肌肤划过,一道刺眼的殷红,在白皙的脖颈上点点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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