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思燕分手之后,我安心工作,勤勤恳恳跟着义叔跑业务,接触的都是葬礼、悲痛的亲人、遗像、烧纸,见天往火葬场跑,有时候一天还去好几次。

    虽说是业务,可这种事见多了,人也未免消沉起来。说来也怪,越到年节死人越多,简直是扎堆。很多老人,本来春夏秋都能挺过来,可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就不行了。

    这段时间,义叔最常说的话就是,年关难过啊。

    这一天难得消停,我们正在单位吃盒饭,王庸急匆匆进来:“义叔,我拉了个大活儿。”

    眼瞅着要过年,店里其他员工都不闲着,撒下关系网到处联络业务,天天往医院跑,找潜在的丧户。心情可以理解,谁都想多挣两个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

    义叔问他是什么业务。

    等王庸说完,我们才意识到,真是大活儿来了。死者是本市一个集团的大老板,七十岁出头,旗下光市连锁店就好几个,还经营房地产,最近插手稀有金属的生意,还要准备上市哩。

    这大老板赫赫有名,以前经常上电视上报纸,我租的房子附近就有他们集团开的大市,我经常去买东西。

    这样的老板过世,葬礼其实轮不到我们公司这样小门小户来承办,人家找的都是香港台湾那边专业的殡葬师来做。这个大老板其实在一周前已经过世了,葬礼也办完了,可就在头七那天,出事了。

    具体出什么事,王庸也不知道。他说,他朋友在那家大集团里是核心高层,现在大老板的头七出了问题,他们家人正到处寻找高人来解决。王庸得到这个信息,心动了,知道机会来了,马不停蹄来找义叔。

    义叔没急着答应,用筷子敲着方便盒沉思。

    王庸着急:“我的叔啊,这有什么可想的,咱们现在做的都是平头百姓的业务,没多大油水,真要能联系上这样的大客户,把业务圈扩大,对以后咱们公司的展都有好处。”

    义叔点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机遇和风险并存啊。你们想想,大老板的葬礼已经办完了,请的是台湾专业的殡葬团队,你们可别小瞧台湾,那里是有高人的。现在头七出了问题,居然连他们都处理不了,可想而知,问题的棘手程度有多麻烦。咱们有没有胃口吃下呢?”

    王庸道:“叔,我说句不好听的,没难度的活儿能轮到咱们吗?”

    义婶从柜台后面出来:“小王说得不错!老头子,你这个人就是优柔寡断。这样,咱们先去看看,处理不了就回来呗。不试试怎么知道水深水浅。”

    “行。”义叔点头:“小王,你跟那边联系,我带着你们过去看看。”

    王庸高兴:“得嘞。叔和婶,咱们得先说好,这单业务一旦拿下来,我的提成不能少。”

    “放心吧。”义婶说:“咱们公司啥时候差过钱。”

    王庸兴匆匆去联系,义叔喃喃自语:“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呢。”

    义婶骂:“你就是天生穷命,有机会也把握不住,瞻前顾后的,不像个男人。”

    王庸和那边联系好了,让我们下午过去。这是大客户,我们没心思吃饭,收拾收拾东西,我开着车,拉着王庸和义叔按照地址开过去。

    大老板住在江边别墅区,这地方就跟世外桃源差不多,住的全是富贾显贵,里面一水的古风建筑。我们通过门岗,进到别墅区里,找到了他们家。

    一进门就震住了,这哪是别墅,整个一大宅门。前后两重院子,回廊带着前中后的两层小楼,后面还有游泳池和小花园,建筑风格仿大汉的古风,雄浑之余不缺温馨,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王庸和我眼睛都直了,啧啧感叹,这得多少钱。

    进到门里,正厅相当大,摆成了灵堂。大老板的遗像挂在正中的墙上,两边悬着挽带,柱子上分别贴着挽联,一拖到地,花圈、供品、火盆,那气势都快赶上国葬了。

    王庸的朋友,把我们引到家属这里。坐在主座的是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她是大老板的正妻。据说大老板一共有四个老婆,二奶无数,眼前这位是糟糠之妻,地位相当于集团王国里的太后。

    老太太身后坐着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全都扎着孝带,气色沉沉,眼睛哭得红肿。

    义叔和老太太握手,递交名片。

    老太太看了看,没太大反应。她是经历过很多世面和风雨的女人,神色淡然,对其中一个儿子说:“阿荣,你交接一下。”

    那个叫阿荣的儿子站起来,做个手势,示意我们到一边说话。

    来的时候听王庸介绍过,这是家族企业,老爷子是董事局主席,儿子姑娘都是集团里的中层干部,在董事会都有股份。

    这个阿荣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上却有股上位者的气场,举止有度,非常干练。

    他看看名片:“马师傅,是吧。”

    义叔坐在阿荣对面,我和王庸如同哼哈二将一般站在他身后。

    “马师傅,我也不瞒你了,我们家确实是出了解不开的怪事。”阿荣说。

    义叔问怎么了。

    阿荣说,怪事生在老爷子头七那天。

    按老规矩,头七要小辈儿守灵,老爷子的孙男娣女全来了。一晚上不能睡觉,要守着香火。这些年轻人熬不住性子,凑在一起打麻将打扑克。打到半夜,肚子饿了,有人想从冰箱拿吃的,用微波炉热热。冰箱放的位置也缺德,在灵堂后面,那人去拿吃的时候,路过灵堂。据那人后来描述,突然来了一阵风,吹的他后脖子凉,长明灯不停摇晃。

    灯火幽幽中,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黑白遗像,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默默念,我就是来拿口吃的,您老有怪莫怪。

    就在这个时候,他现了不寻常的事情。

    老爷子生前最喜欢吃汤圆,上岁数牙口不好,吃得就少了,可越不能吃他越想吃,据说临终前,老爷子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能吃上一口热喷喷香浓浓的汤圆。

    过世之后,家里的后辈觉得自责,老人家这口汤圆终归没吃上,决定在灵桌的供品里,加一碗汤圆。

    那人所看到不寻常之事,就是桌上作为供品的汤圆,出了问题。其中有一个,不知被谁咬了一口。碗里其它汤圆都是白色剔透的,唯独最上面这个,流出厚厚的黑芝麻,显得特别扎眼。

    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两秒之后,脑子嗡一下炸了,头根竖起来。

    他连滚带爬跑回去,吓得快尿了,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说老爷子可能回来了。

    阿荣也在场,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胡说八道。可看那人的表现,真是吓得不轻,不像撒谎。他马上得出第二个推论,这个汤圆很可能被家里某个熊孩子吃了。偷吃汤圆的这孩子嘴是真够欠的。

    一大群人凑到灵堂的供桌前看,果然,汤圆被吃了一个。

    阿荣当时就急了,大声问这是谁干的,只要主动承认绝不责罚,可如果不说,一旦日后查出来,后果自负!

    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又少了!”

    他们再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又一个汤圆被咬开,流出浓浓的黑芝麻。这可邪了。阿荣也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始终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又出现这种事,不像是人为的。

    一股阴风吹来,挽联瑟瑟抖动,灯火昏暗,灵堂里阴森逼人。大家互相看看,脸色都极为苍白。

    老爷子的大儿子当机立断,马上给妈妈打电话。老太太倒是很稳重,告诉他们莫慌,让他们马上联系台湾殡葬团队里的师傅。

    台湾殡葬团队操办完老爷子的葬礼后,人家拿着支票,拍拍屁股坐着飞机早就回去了。

    台湾那边接到电话,鞭长莫及也没什么办法,沟通后提出一个方案,让在场的这些人尝尝灵堂上的供品,如果供品还有滋味,说明没有老爷子没有回魂。而一旦供品干涩难以入口,就说明老爷子真的回来了。

    因为鬼食用阳间的食物,和人是不一样的,它们吸收的是食物里美味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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