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撤兵的时候,听说南穹已经把你从弟子谱里除名,你师父百里风间亲口下了赤色通缉令通缉你,,”萧烬阴阳怪气道,“景澈啊,你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因为他们坚持,想想,我替你感到心寒。”

    景澈的脸笼罩在赤色火光里,垂着眸紧紧盯着手中露出一截的剑穗,神情异常镇定:“你在南穹里安插奸细?”

    萧烬狂妄大笑:“不然你以为,虞溪是怎么得到消息,能正好在大婚那天用自杀打开血阵?”

    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她一直想不明白虞溪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终于从萧烬口中得知,可是这罪名已经给她扣下,她根本无法辩解,早知道无力回天。

    “你想保护的臻弋族在通缉你,你痛恨的临沧却可以保护你,你偏不肯归降我,哪头都不讨好,就非要这么蠢?”

    “蠢事我干得多了。”景澈不冷不淡地回答道。

    而脑海中突然胡乱回想起百里风间曾在她耳畔一本正经得戏谑:“你现在蠢得我都想哭。”

    那时他喷薄在她耳边的热气醉人,恍若就在昨天。可终归是隔了山隔了海,隔了一层物是人非,她在这里为了他的天下受尽折磨,而他却把她归位孽障,叛徒一类,要将她捉拿归案。

    而她的坚持,不过是因为心中不肯泯灭的良知。她纵然恨他,也知道不能对不起族人。

    “你要跟我耗,我也无所谓,我有的是时间,”萧烬阴测笑笑,“你和**神玺一起被困在这儿,反倒沒法兴风作浪,让我省心很多。”

    萧烬站起身离开,这一次出乎意料沒有用什么残酷的手段折磨人,只是对司溟扬声吩咐道:“从今日开始不必给她任何特权,别人该做的,她一样都不能少,,该去死的时候,就一样让她去死。”

    司溟颔首,送走萧烬,带着景澈回到牢中。

    景澈面无表情地跟在司溟身后,而路过杀人场的时候,司溟停下來。

    右边岩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石窗,从这里看进去能一览里面情况。司溟命令景澈转头去看,景澈充耳不闻,他便强硬抵着景澈的后脑勺,强行将她的脸按过去,逼迫她往里面看。

    杀人场里各种喧嚣声不绝于耳,惨叫声,刀刃交接声,血肉碎裂声。为了保全自己,为了在这里活下去,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就在附近,一个看起來满脸幼稚的少年,景澈分明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慌乱,而下一秒,他就被身后一人拦腰斩断。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外面也许寄托着一个家庭所有的希望,而在这里一文不值。

    脸庞上仍然空洞得看不出点神情,然而景澈身子却似乎在极力抑制颤抖。

    不知看了多久,司溟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

    失去了支撑,景澈踉踉跄跄地跌出去一步,面无表情的脸上渗出眼泪,止也止不住。

    “降服萧将军,你就可以立刻离开地方。或者,如你刚才所见,必须每天进入杀人场杀人。不要妄想求死,你会发现你有多天真。”

    司溟转身走到前头,将景澈送回到牢中,大锁落下。

    花如嫣见到景澈回來,勉强地冲她一笑,随即嘴角就耷拉了下去,口中喃喃:“小十八,你知道吗,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杀人场了。”

    景澈充耳不闻,卷过被子背身蒙住头。

    第二日,景澈和所有人一起,进入杀人场。

    匕首捏在她手里,她却只是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眼前人影缭乱,厮杀声四起,血腥溅满岩石,覆了一层有一层,地上堆满森森白骨,都是这个地域的祭品。

    这时,面前一道凶狠的剑光劈下來,而景澈仍然缩在那儿,不避不闪。

    死了会更痛快一些吧。死了,无需再坚持她那点可笑的尊严,她不想杀人,她不想沦落为一个真正手里沾满血腥的罪人,到了那时候,她就再也沒有办法跟他解释了吧。

    “锃,,”的一声劈头盖脸而下的剑被隔开,是花如嫣拉起景澈躲开,气喘吁吁地问道:“小十八,你怎么不躲啊!”

    景澈看了一眼她着急的脸,却反手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要你管我。”

    花如嫣又气又急,却又不想丢开景澈,只得在她身边护着她。

    有惊无险,直至时辰到,杀人场大门打开,两人都还是活着的。

    景澈丝毫都不领情,撇开花如嫣径直往前走,花如嫣自讨沒趣,索性也不理她。

    到了夜里,修罗场里万籁俱寂。外头一把火光阴森森地铺开影子打在被上,景澈彻夜无眠,恍惚间似乎察觉到一阵阵颤抖。

    “喂?”景澈压着声音向花如嫣喊道,然而询问却如石沉大海,在阴测牢里绕了几圈又沉寂下來。

    花如嫣仍是抖得厉害。

    景澈探了探手过去,发现她额头烫得厉害,嘴唇烧得苍白,唇角微微阖动:“水……”

    从黑暗中摸索着起身,想倒一杯水给她,倒转水壶使劲倒了几下,确认了水壶中已经空空如也的事实。

    牢里一天只供两次水,喝完了就是沒了。景澈也沒办法,看了眼浑身战栗的花如嫣,重新翻身上床,不再搭理。

    对着黑暗沉默了片刻,景澈试图闭上眼,然而意识越來越清醒,哪怕背着身,花如嫣白日里护着她替她杀人,这时却浑身发冷、嘴唇苍白的面庞清晰交叠在眼前。

    哪怕刻意忽略,却也沒办法逃过良心的谴责。大概是沒有人想要拒绝被温暖吧,所以才会对一切都还留有残念。

    景澈又重新起身,走到牢门口冲外面喊道:“有人吗?”

    一声呼唤传过去,半晌才有人骂骂咧咧走过來,火把的光传过來,牢门的缠了几圈的铁链绕开,睡眼惺忪的狱卒走进來:“大半夜吵什么!”

    景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來柔软一些:“十五发烧了,能不能给我点水?”

    狱卒呵斥:“发烧了算个什么事,这里天天都有人死,以后大半夜别烦老子!”

    景澈急促抓住他的手,道:“只要点水就可以了。”

    狱卒不耐烦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景澈沒有防备被掀翻在地,一头撞上墙壁,脑门上都是冷冰冰的触感,却沒有痛。抬手一摸,黏糊糊。

    “要水等明天的,难不成发个烧还要老子伺候上水?”狱卒啐了一口唾沫就要离开。

    景澈不屈不挠地挣扎着站起來,挡在他面前,这次只有坚决的三个字:“给我水。”

    “你烦不烦,,”狱卒彻底被激怒了,然后正想发威,瞳孔却骤然睁大,低头一看,一把匕首狠狠沒入身体,那个前一刻还在乞求他、看着柔弱无骨沒有半点攻击力的少女,这时候坚决地把一把匕首推进他的心口。

    狱卒还沒有从这个震撼中回过神來,口中狂喷鲜血,全都浇在景澈衣服上,随之往后一栽,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景澈颤抖地比花如嫣还厉害,咬着唇然后狠狠拔出匕首,踉跄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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