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听风雨,树影慢驮故人心。’此时萧咏良正搬了把椅子,静静地坐在那个昏迷者的独臂人床前。

    他伸手摸了一下这人的胸口,又探出两根笔直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在独臂人的脖颈动脉处。咏良眉宇间略见平和、稍显松弛,似觉得此人的情况,已是略见好转,已无大碍了。

    萧咏良正凝神的注视着这个独臂人!

    此时的独臂人,正似已经进入沉睡中,不醒于梦乡的脸孔上,显出些许的愤怒和淡淡的哀伤。他的脸庞,已多少有了些许的血色。

    这个独臂人的样子,看上去显得是那样的耿直、倔强;深深的,如刀刻一般的皱纹,接近残忍的镶在他被风吹日晒得,已变得饱经沧桑的古铜色的、出他本身年龄的脸庞上。可他的眉宇间,给人一种永不屈服,却总似乎隐隐的,蕴藏着一股无尽的屈辱,和悲愤的感觉。

    ——这人的脑脉仍旧很混乱,不过至少心脉已经贯通。如不生意外,天亮之前便可以苏醒过来!至于内脏所受到的重创,就只有慢慢调养了

    即便已是如此的虚弱,他的印堂与额顶处,以及小腹等处,被体内流走的‘罡气’,仍顶的鼓鼓在微动。

    很显然,这个人练过一些乎常规强度的硬功和异术旁门类的玄妙功法。但是看他的整体气脉纹理,却似多少有些走入偏锋,看来在其苦练的过程中,似有些法门上的修为,并不得法!所以脑脉被迫、强压之下,有些散乱不堪

    咏良微微躬曲下身子,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渐渐的,他的思绪也已开始进入了迷茫。他太困了,困得已经渐渐的睁不开眼睛,困得,已经无力再去回忆和伤感!困得,他已无余力再去考虑其他任何事情。甚至困得,他已无法再想起唐宁

    混沌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独臂人的床前。

    窗外,晨风渐渐袭来,从虚掩着的竹窗口处,轻轻的,如一曲清晨的歌声,淡淡的挥洒进来,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

    隐约里,迷惘中。

    传来隔壁百姓人家院落里,勤快的公鸡,早起名叫的声音。

    混沌、迷离间,咏良似隐约的听到,正有个人,在呢喃的说话:“还给我!全都还给我!你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带走他们还给我,我要带他们回去~~~~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们”声音断断续续,含糊其辞的阵阵传来。

    咏良一下抬起头,看到那个平躺在床上依旧昏迷的独臂人,那人仍就在昏迷中。他的手臂和脚掌,微微的在轻颤般的动了动。

    独臂人的胸口在阵阵的起伏着,紧紧地闭着双眼,口中喃喃的说着梦话,仿佛正沉浸在一个怎么也逃不掉的噩梦之中!

    似在努力、拼命的在挣扎,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和清醒过来

    他的神情显得非常的痛苦,似在挣扎着摆脱掉什么的样子,却怎么也挣脱不掉那个‘枷锁’

    他唯一的一只拳头,此刻仍旧攥的紧紧的,双腿也在开始痉挛的抽搐着!

    咏良马上抬起手,轻轻的按在了独臂人的手腕上。

    那人冰冷的手臂,已经渐渐有了些许的暖意。似在冥冥中,也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他紧紧攥握着的拳头,被萧咏良慢慢的缕顺、平摊开来。

    独臂人不再动了,也闭上了喃喃梦语的嘴

    咏良忽然低下头,凝神的正注视着这个人的手!

    独臂人的手心里,生长着一层多年不下的厚厚的老茧。

    他的整个手掌,显现出一种曾被经年的火烙、熔炉熏烤般的黄红之色。手指象铜铸的一般坚挺笔直,通圆强劲。

    ——这应该是一只曾经常年铸炼过金属的手!而且是一只苦练过刀法的手掌。

    普通铁匠炉灶作坊里,铸造普通仆刀或是锻造镰刀、斧头的匠人,他们的手不会这般的浸透出精铜般的润色;而常规下习武的练刀客,手指间不会有这种圆润得,饱满到几乎每一处微毫的筋骨和皮肉,都这般的充满隐含的骨力!

    那些人都不可能具备有这样一只手,只有在经过五至十年以上,在当代最富专业精髓的铜鼎熔炉旁,锤炼过锋利的精钢刀剑的人,才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只手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呐?!

    想到这里,萧咏良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很快的抬手,用指尖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清晨里,本就是有些浑浊的眼中,瞬间似有一道欣喜般的目光闪动!

    咏良轻轻的挪开了正把按着独臂人的手掌,平平的摆放好那人的手臂。

    他缓缓的站直了身子,舒展开凝沉的眉宇,低头凝神注视着昏迷的独臂人。萧咏良的眼中,此刻竟充盈着一股暖意

    可就在这时候,那独臂人竟象个做工有些粗糙的牵线木偶一般,生涩的突然睁开眼睛!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中,迷离模糊的仍然圆圆的睁大着,直愣愣的望着屋顶的草棚。渐渐的,这人似已有了思绪,仿佛在快的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少顷,独臂人的身子保持着僵直,圆睁着的双眼,斜斜的瞪了一旁的萧咏良一眼。随即,竟然全身生硬的,九十度角的,突然一下直直坐起身子。

    突然一下,扭过头!象个毫不通.ap.情达理的神经病一样,傻愣愣般的盯向正笔直的站立在床前的咏良!

    独臂人声音干涩、冰冷的突然问道:“你是谁?”

    咏良的目光温和,像是在守候着病重卧床的兄长,轻声回道:“你现在最好躺下,你的内伤仍很重!估计你的眼睛,现在还看不清楚事物,包括我的样子。不过,没关系!再过一两个时辰,你的视力,就可以基本恢复正常!”

    独臂人胡乱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好像看看是否少了些什么的样子。随即,满脸疑惑的仍旧盯着他看,古铜色泛着不健康的红晕的面容间,显出一种敌意般的神情,浓黑的眉毛紧紧的褶在一起。

    忽然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咏良道:“这里是凤城南街的五粮粥铺。”

    “我怎么会在这里?!”

    独臂人还是一幅咄咄逼人,充满着不信任和敌意的神情。

    咏良饶有兴致似的看着眼前的独臂人,似乎觉得有点纳闷,还多少觉得有趣的样子。

    他在暗暗的猜想着:“这个独臂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一个师兄,那个叫做曲贞的人!不过,从以前师傅对他讲起的过往中,这位血气方刚、为人忠厚开朗的师兄,好像不该会是这个古里古怪,对其他人都充满着敌意和如此生涩的样子!难道是昨夜于人交手,所受的重创,把脑子撞得坏掉了不成?或者,他根本不是曲贞?!”

    咏良道:“鄂~~是这样的,昨天午夜时分,你从很高的某个地方跌落下来。还有,另外还有两只挥动着翅膀的黑鹰,在追杀你!于是,我、我赶走了他们。”

    “你赶走了他们?!”独臂人的神情,更加怀疑的盯着咏良。独臂人气哼哼的道:“那是飞鹰忍者,他们是他娘的飞鹰堡的爪牙!”

    (虽然他并看不清楚咏良长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仍旧貌似可以看清一般,直愣愣的盯着他看!)“大概是这样子的”咏良低声回道。

    独臂人听了咏良的回答,竟然显出极度不屑的神情。冷冷的定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声音冰冷道:“呵呵,是吗?!怎么?那你的意思是说,是你救了我?!”

    “鄂~~大概,大概差不多,差不多是这样子的吧”萧咏良,竟仿佛被这人问得仿佛已没了信心,言语间似变得有些闪躲、含糊其辞。

    “你为什要救我呐?!”独臂人居然象个衙门里的官差,在审问刚刚被他亲手逮到的,一个偷了人家的短裤的小偷似的,居然不依不饶的再次逼问道。

    萧咏良竟一时语塞,他真的还没做好,对于这个被如此盘问般的独臂人,究竟怎么样去回答。一时间,竟真的如同一个刚刚偷了人家的东西,被现场抓获的小偷一般,言语闪烁,吱吱呜呜的说道:“这个嘛,也不为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那独臂人竟然赤着脚,‘嗵’的一声,一下跳到了竹板地上。

    一边说道:“哼,不为什么?!你要是说明白真的有什么企图,我倒还有可能相信你!这年头,还会有人‘不为什么’而去拼命救人的家伙?而且还是在那两个鹰堡凶狠的飞鹰忍者手下救人?!哼,上坟烧劈柴,你混弄鬼呐”随即,居然径直朝着小路楼卧室一侧墙上的窗口方向,径直走去,还作出欲抬手开门的动作!

    原来,他把那窗户,当作了木门。(看来,他现在的视力,着实需要静养和调整)“那是窗子,老哥,一两个时辰之内,你还看不清楚东西,最好还是先不要离开。不如休息一下,等视力恢复些,再离开不迟!”咏良忙提醒道。

    独臂人已到了窗口,一愣之间,又抬手将竹窗一下全部推开,道:“不用假惺惺的,即便真是你救了我,我一个残废人,一没钱财给你,二没有什么权利报答你!你又何必救我,简直多此一举”

    萧咏良此时却似在沉思,他忽然问道:“老哥,你说那两个人是飞鹰堡的飞鹰忍者!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夜究竟是谁,从什么地方把你击落下来的?!”

    独臂人想都没想的回答道:“这不关你的事!”

    咏良差点没被这倔强的独臂人逗笑了,浅笑着轻声说道:“哦,对了老哥!你的草鞋已经碎裂掉了。”说话间,他蹲下身子,从床下取出了一双半新的布鞋,道:“这有双鞋子,你先穿上,试试看合脚不?!”

    独臂人却头也没回,冷哼一声道:“不必!我不要人家的东西,我走了。”

    话音一落,他竟已从竹楼的二楼小窗口里,一跃跳到了院中。竟然赤着脚,‘啪啪’的朝着粥铺的大门走去!

    此时,梁伯已经起床,刚刚在腰间扎好了做活计的围巾,把粥铺的院门打开,准备把一代面粉倒在院子一侧,厨房门前支立的一张面板上。

    他呆愣愣的望着这个,刚刚从竹楼上窗口里跃出来的独臂人。这人正满头灰散乱,敞开着衣襟,袒露出胸口。身上处处仍残留着被昨夜,精针嗵破的皮肤表层的斑斑细小的血口。

    独臂人的样子,好象刚刚被人‘非礼’过一般;又有点像是一个刚刚偷了人家东西的乞丐,正假装没事般的快步走掉!

    那样子使人看上去会感觉有些狼狈,还有点搞笑。正表情极其严肃的从自己身旁,不远处的甬道上,赤着脚‘啪啪’的迈着大步,径直朝门外走去!

    梁伯又不明所以的抬头望向竹楼上的窗口。

    咏良已出现在二楼的小窗口处,手里还拎着一双布鞋。

    正对着那个马上将要离开的独臂人,朗声道:“嘿,老哥!我叫玉郎,以后如有什么事情,可以到这五粮粥铺来找我!”

    独臂人瞬间顿住脚步,似沉思了一下,随即仍旧生硬道:“我叫曲贞,谢谢你救了我!”

    独臂人的身影,已经消逝在五粮粥铺的院子中。

    梁伯看了看那人离去的背影,正迎着微微的晨风,倔强的一个人径直走向街道的尽头。老人向楼上的咏良做了个鬼脸,笑呵呵道:“这人真怪,月神保佑他吧”

    可竹楼窗口处的咏良,此时的眼中,却显出了兴奋的光彩!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笑容……!

    (这就是独臂人曲贞,后来在潘府高高的院墙之外,骊水湖岸旁,遇到了他一直多年在苦苦寻找的师兄之一,白渔者、盲眼的‘洪升’之时,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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