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过多了肆意妄为欺上瞒下的日子,突然过渡到谨小慎微,难免反叛。

    “子尚年幼,易被煽动,你着人盯着点儿,莫到时候措手不及。”

    刘楚玉不放心的嘱咐道。

    宗室人心不稳?百官心慌不安?正常啊。

    不过,他没死之前,宗室那帮亲族这个位置谁都不许碰。

    最简单的法子不就是抓起来关着?

    皇宫这么大,废弃的宫殿那么多,好吃好喝养着就是。

    放在眼皮子底下,总不至于还能兴风作浪吧。

    让阿姐担忧,就是他们最大的不是。

    ……

    ……

    “皇上,太后娘娘薨了。”

    这个时候的刘子业正在学着刘楚玉的样子逗弄着小外甥,便听到了太监尖细嗓音的通禀。

    太后娘娘薨了……

    刘楚玉怔在原地,眼眶有微微的湿意,而刘子业则是神色莫名。

    亲情什么的,他早就不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了。

    这么多年,他和太后也一直都是水火不容。

    若说难过,倒也显得虚假。

    不过,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把宗室王爷一锅端留在宫里。

    刘子业连太后的葬礼都没有出席,就好死这个人,于他而言微不足道。

    病人身边鬼怪多,很可怕,不能去。

    群臣百官愕然,饶是向来荒诞的刘家,也没有出现过似刘子业这般离经叛道之辈。

    可偏偏刘子业一手掌握着朝政,一手紧握虎伏,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群臣也只敢私下嘀咕,长吁短叹。

    就连言官,也不敢动不动的死谏,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坐在皇位上的君王,说一不二,真的回成全了他们的死志。

    不过,也幸好,刘子业的决策从无大错。

    在他们的提心吊胆下,百姓的生活反而越老越安居乐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似这帮被刘子业敲打惯的官员一般识时务。

    宗室族老,自视辈分高,便出言颐指气使的职责刘子业不尊孝道,不敬先辈。

    本来刘子业还发愁寻个什么由头,软禁了这帮宗亲,经过对方这么一闹,刘子业大手一挥,宫中荒废许久的宫殿迎来了新的主人。

    太后葬礼上的哭声好似更加真切了几分。

    刘子业的名声好像越发差劲了,谁提起刘子业都会说一声暴君。

    夜幕之下,房间中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

    刘子业的眼睛充血,青筋爆出,褪去身上一层一层繁重的服饰,刘子业瘦骨嶙峋。

    头疾折磨着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刘子业心想,他会不会是刘宋历史上最短命的帝王。

    十几岁,未及冠就死,倒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活着的每一天,他都得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性子也一日比一日暴虐。

    他想控制,却控制不了。

    可是如果他死了,沈琛,阿姐,还有那个奶呼呼的小娃娃怎么办呢?

    他们的荣辱和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一身。

    若不能为他们铺好路,他着实难安。

    “把沈公子请来。”

    刘子业重新整理好衣服,打开窗,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竹子。

    沈琛被推着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背影。

    疏离,冷淡,与世隔绝,又充满一种暮年死气。

    明明圣上还是个未行及冠礼的少年啊。

    都道他残暴,可是他何曾真的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道他不孝,可那样的母亲,要圣上如何孝。

    跟在圣上身边多年,他渐渐也知晓了其中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越是清楚,便越是能够体会圣上的不易。

    若当年,先帝和王太后能够多护着些圣上,莫要让圣上那般绝望惨痛,圣上定然可以成为惊艳众生流芳百世的明君。

    而刘宋王朝,亦能国力鼎盛,再上一个台阶。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假如。

    “圣上。”

    沈琛拧着眉,抬手关好了窗户。

    劲风凛冽,殿下的头疾越发严重,还是少吹风为宜。

    “沈琛,我知道你从古籍上发现了一种治疗我头疾的法子,我想试试。”

    刘子业转身,面对着沈琛,面色苍白,声音泠然。

    沈琛的手一顿,眉头蹙的更紧。

    “圣上,那种疗法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啊。”

    “沈琛,没有别的选择了。”

    “朕不想有一天真的变成了毫无理智的野兽,更不想置你,置沈家,置阿姐,还有何家为死地。”

    “太傅曾对朕寄予厚望,自朕即位后,太傅也越发沉默,不久前更是乞骸骨辞官。”

    “朕也曾读遍了圣贤书,习尽了帝王术,体会过百姓苦。”

    “不论是阿姐,还是太傅,他们都希望朕能成为传世明君。”

    “沈琛,你该知道,朕的头疾,几乎无药可医。”

    “沈琛,朕只是想做一个正常人。”

    “朕想保沈家,保阿姐一生欢喜周全。”

    “所以,请你务必成全朕。”

    刘子业的声音清冷,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哪怕没有这饮鸩止渴的法子,以他如今的身体,也不可能天年。

    所以,倒不如破釜沉舟。

    漫长的沉默,沈琛的眼角忍不住酸涩。

    只是想做一个正常人……

    他想脱口而出说,说圣上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正常,可是他却说不出来。

    他见过圣上犯病时的痛苦挣扎,一次次靠着自残来缓解头疾,遍体鳞伤的圣上,过的比任何人都艰难。

    “圣上所求,臣当竭尽全力。”

    沈琛没有再劝阻。

    一直以来,殿下的身体都是由他请脉,状态他最是清楚。

    殿下注定是英年早逝的命。

    倒不如,倒不如随了殿下的心思,让那些谩骂,质疑殿下的人看看,殿下究竟能够多么耀眼夺目。

    他清楚,既然殿下知道了古法,就算他拒绝了,殿下也会寻旁人。

    “沈琛,朕知道你是懂朕的。”

    刘子业伸手拍了拍沈琛的肩膀,沉声说道。

    “你的脚……”

    刘子业眼神有些晦涩,这是他的亏欠。

    沈琛的磨难,因他而起。

    “殿下,好多了。”

    “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缓慢行走了。”

    “殿下,那些都不怪你,你莫要自责。”

    明明都是受害者,可这么多年,殿下却总在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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