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余小修和夏明明相继醒过来,只有景尘依旧昏迷不醒,发起了烧。

    余舒大概将毕青和裘彪伙同劫商船的真相告诉他们,没给他们平复心情的时间,就给两个人分派了任务,让夏明明留在山洞里照看景尘,她和余小修出去找吃的。

    听过余舒的安排,夏明明不乐意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余舒因为景尘的伤,心情沉闷,对她就没有好脸,“你去做什么,你会爬树吗,你会抓鱼吗,老实在这呆着,看好景尘。”

    夏明明看了一眼盖着外衣躺在地上的景尘,撇嘴道,“人家个是女孩子,你留我和他一处,这成什么样子嘛,反正他昏着不会乱跑,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好了。”

    闻言,余舒脸上陡然露出厉色,冷声道:“你要不想在这里带着,就给我滚。”

    夏明明两只大眼睛瞪圆了,不敢相信余舒这么对她说话,一旁的余小修同样惊讶,他姐很少板着脸说话,通常是嬉皮笑脸的,一路上对这夏明明都是好声好气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夏明明人是任性了一些,好在还懂得看脸色,见余舒是真的动怒,她便忍下了委屈,跺了跺脚,咬着牙对着余舒道:“我、我看着他还不行吗!”

    余舒冷哼一声,捡起地上掏空的皮袋子,挂上那把上古宝剑,拽着余小修走了,金宝甩着尾巴跟上去。

    夏明明生气地坐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使劲戳着地面,带着一丝哭音,扁着嘴巴骂道:“臭阿树,坏阿树,笨蛋,傻瓜!”

    ***

    余小修是从小过苦日子来的,爬树掏个鸟蛋,自然不在话下,余舒在林子里找到了几棵石榴树,摘了一兜放在余小修脱下来的上衣里,背在背上,又在林子里寻到一条小溪,两个人痛快地喝了几口,洗洗脸,拿皮袋子装了一袋清水带回去。

    余舒原本想要抓条鱼回去烤,真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没那么容易,小溪里是有鱼,可一条比一条滑溜,姐弟俩忙活了半天,都没能逮到一条,只好收摊回去。

    夏明明看他们回来,一句话都没搭,悻悻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乱划,余舒也不理她,把打火石给余小修让他生火,她扶起景尘,让他枕在她腿上,拿皮袋子小口地往他嘴里喂水喝。

    完后,又掰开石榴,洗净手指,一颗颗捏破滴进他嘴里,另一只手清清凉凉地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想要他能舒服一些。

    夏明明偷偷瞥过去,看她这样细心照料景尘,想到余舒方才因为景尘骂她,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出声道:

    “干嘛对他那么好?”

    夏明明并不知道余舒和景尘之前便相识,只当他是半途上从江里捞出来的路人,还不如她和余舒认识的久。

    余舒掰着石榴子,头也不抬道:“你要是没事做,就出去捡柴火。”

    夏明明折断手中树枝,起身就往外走。

    余小修看她出去了,才小声询问余舒道:“姐,我们往后该怎么办啊?”

    “离开这里,找路上京城。”

    “我们还去京城啊?”

    “怎么不去?”余舒反问。

    余小修一脸正义道:“毕叔——毕老板和裘队长是坏人,害死了那么多人,裴先生他们都不知道,我们不该回去揭穿他们吗?”

    余舒摇头一笑,抬头看着他,教育道:“我的傻弟弟,你当是非是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吗,我们一无权二无势,拿什么去揭穿他们?那毕青是泰亨商会另一位副总管的亲弟弟,他做这些坏事,他那个大哥未必不清楚,谁知道这里头还掺没掺有其他人,我们几个能够逃生,已经是侥幸,再送上门去,不是找着被人家灭口么。”

    余小修傻眼道:“那、那就让他们逍遥法外?”

    余舒面无表情道:“他们总会有报应的。”

    这一劫,她事先算到,却还是没有躲过去,落到这一地步,狼狈逃窜,害的景尘受伤,究其原因,她最大的过错,就是只顾着计算灾祸,却没有算准人心。

    在这一点上,毕青结结实实地给她上了一课,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心隔肚皮。

    毕青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到位,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他有问题,现在想想,这全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因为毕青对她客气,就觉得他和善,因为毕青救下景尘,就觉得他是个好人,因为毕青同裘彪有过几次争吵,就觉得他们不和,妄想着用毕青来对付裘彪,谁知道最后陷自己于囹圄。

    在这之前,她总以为自己掌握了祸时,就能避开灾祸,现在看来,真的是她想的太简单了,青铮师父的话,说的没错,祸可避不可除,今朝少一灾,谁知道来日会不会还一报。

    她这次便是妄想着除掉祸运,而不是避开,才会吃了大亏,假如她在发现裘彪的阴谋后,果断地选择避开,而不是逞能地留下来对付他,现在又会是另一种境遇。

    把自己看得太高,结果就是摔得很惨,她是该把自己放低一些,抬头自己将要面对的。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这一途上让她和景尘重逢,不然他这个傻傻的样子,落在别人手里,还真难让她放心。

    余舒低下头,抚了抚景尘散乱的头发,渐渐露出一丝苦笑。

    她现在可以确定,景尘还没有遇到他那个破命人,这一回劫船遇祸是和他没关系,但这不代表他没煞到别人,首当其冲的,应该就是夏明明了。

    尽管她不想承认是景尘的计都星在作祟,可事情明摆着,在景尘上船后,夏明明算出商船遇劫,去找毕青,却被裘彪打晕了装在放馊水的木桶里,险些闷死。

    由此可见,夏明明非但不是景尘的破命人,还是这一次被他克的最厉害的那一个。

    再来,就是她和余小修了,不是最后关头跳船逃生,那等待他们的下场,也是一个死字。

    余舒眼神一暗,看着景尘沉睡的脸,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她当景尘是朋友,舍不下他,一方面,她清楚知道他的命数,着实担心。

    感情上,她真的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他,可理智上,安全起见,她应该选择离他远点,她不是一人,还有小修要照顾。

    回想起来,当初在义阳城,景尘将他命犯计都星的秘密告诉她时,她还大言不惭地说不在乎,真是可笑之极。

    她哪里知道景尘背负着怎样的命运,他越是靠近的人,就越会祸害到那个人,并没有做错事,却要承担罪责,何其无辜,却无可奈何,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可悲。

    想到在那条黄昏的小巷子里头,淡淡地同她说“就此别过”的景尘,余舒胸口发闷。

    她想,或许失忆对景尘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余舒眼睛重新变得明亮,她说过要护着他,岂能言而无信,至少在他想起一切之前,她不会丢下他不管。

    倒霉就倒霉吧,她有判祸之能,大不了每天多算几笔,小心看着他。

    ***

    夏明明从外面捡树枝回来,就发现余舒的心情好转了,这表现在一个简单的称呼上面:

    “明明,你捡的这不叫柴火,叫树棍。”

    虽是嘲讽,可听起来要顺耳的多了,夏明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道:“还不都是木头,有什么差别。”

    “那你和我还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呢,我们俩也没差别?”

    夏明明理直气壮道:“我们俩当然有差别了,我是女孩子,你是男的。”

    余舒正在往鸟蛋上裹泥巴,一听这话,差点把蛋捏碎了,她表情怪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想:

    这傻妞,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个女的啊。

    余小修在一旁窃笑,拨着石榴喂给金宝。

    夏明明被余舒盯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声道:“你这么看着人家做什么?”

    余舒随口道:“看你长得漂亮呗。”

    夏明明脸一羞红,蚊声道:“花言巧语。”

    余舒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对了,明明,你易学那么厉害,能不能算一算,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她对夏明明的易术很感兴趣,在船上时候不好唐突,现在这丫头的命都是她捡回来的,打听打听有怎么了。

    “这”夏明明面露难色,在余舒期待的目光下,开口道:“我、我少了卜卦的东西,这样子算不出来。”

    余舒一瞧就知道她在说瞎话,她别有深意地看了夏明明一眼,突然开口道:“你不能算,那我来算一卦好了。”

    听到余舒这么说,夏明明噗嗤一声笑出来,当她是在开玩笑,这卜卦,岂是人人都会的。

    余舒把鸟蛋塞进火坑里,出去洗了手,回来后,在她倒在地上的一堆杂物里捡了三枚铜板出来,放在手心里搓了搓,静下心神,问了一卦,抖手掷下。

    夏明明仔细地看着她的动作,面露了狐疑:“你这是?”

    余舒点点地上铜钱,“你不是认得吗,这是六爻问卦。”

    “啊?”

    余舒抛着手中的铜板,口中念道:“乾坤一掷,翻覆阴阳。”

    夏明明听到这两句口诀,眼睛猛地一亮,就从地上坐了起来:“你,你会六爻断法?”

    “我会。”余舒说的斩钉截铁,打从第一天见到夏明明,她就看出来她对六爻术不是一般的兴趣。

    话声落,夏明明整个扑到余舒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激动道:

    “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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