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闻言大喜,急道:“相父,此言当真?”

    “当真。”白墨重重点头,道,“不过楚太子项政不是个易与之辈,而今的情势与臣最初的估计略有出入,所以,说不得只能委屈大王前往洛阳呆一段时间了,不过大王放心,只等局势稍缓,臣定会想办法将大王迎回关中。”

    如今的情势的确与白墨的预计有着很大的不同。

    白墨本来是想通过献出手中兵权来取信于项政,待项政放松警惕之后,再暗中发动兵变,同时从河西急召周亚夫的轻骑前来,内外夹击咸阳,如此大事必成。

    不想项政虽然年轻,行事却极其老辣,他不但没有接下白墨献出的兵符,甚至还未雨绸缪,想到了要将刘恒解往洛阳,而且行事绝不拖泥带水,明天就要走,这就一下打乱了白墨的计划,现在根本来不及从河西调兵了。

    若是两军对阵,白墨兴许还有办法,可眼下刘恒已成阶下囚,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格局,白墨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很难把局面扳回来了。

    所以现在,白墨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投降”,以彻底取信楚王,待取得楚王的信任之后再徐图后计,但是白墨也不敢保证将来一定会有迎回汉王的机会,降楚说不定就会弄假成真了,只是面对刘恒,白墨却只能这样安慰。

    当然,白墨也尽可以撕破脸跟楚军一拼,但是胜算实在不大。而且楚汉两军一旦火拼起来,汉王刘恒就必死无疑了,所以白墨不敢冒险。

    刘恒却信以为真,说道:“好,有相父这话,寡人也就放心了。”

    “大王,为免楚人起疑。臣也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如此便告辞了。”说罢,白墨便与梅鋗等人起身告辞。刘恒依依不舍地送出门厅,直到白墨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神情黯然地返回寓所不提……潼关。冠军侯行辕。

    夏侯灶大步走进行辕,冲周冠夫拱手作揖道:“冠军侯,丞相有消息了?”

    周冠夫默默点头,又将手中一封密信递给了夏侯灶,夏侯灶匆匆看完信,不禁脸色大变道:“什么,让咱们放楚军进关?还眼睁睁地看着楚军将大王押赴洛阳?!”

    周冠夫叹道:“丞相说的也不无道理,楚军势大,大王又沦为了楚军的阶下囚,咱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顿了顿,周冠夫又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照丞相说的。先取得楚军的信任再说吧。”

    夏侯灶闷哼了一声,忽然说道:“冠军侯,丞相该不会是真降了吧?”

    “将军慎言。”冠军侯微微色变,低声喝斥道,“丞相绝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那可难说得紧。”夏侯灶道,“需知楚国上将军毕书跟丞相是同出鬼谷门下的师兄弟。只要有毕书引荐,楚王焉能不重用丞相?”

    “你闭嘴!”周冠夫怒道,“本侯说了,丞相绝不会叛汉!”

    夏侯灶急道:“冠军侯,防人之心不可无哪,依末将之见,不如备下精兵,等楚军进关之后再举而击之,如此不仅可以夺回大王,还可趁机击杀楚国太子,只要夺回大王,再联合骠骑将军、李老将军合击咸阳,未必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周冠夫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沉声道:“不,本侯相信丞相,若在潼关轻举妄动,能不能杀了楚太子两说,搞不好还会伤及大王,若如此,我等可就百死莫赎了。”

    夏侯灶急道:“冠军侯……”

    “行了,你不必多说了。”周冠夫冷然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潼关关外,楚军大营。

    高初一边将钟离昧迎入大帐,一边关切地问道:“老钟离,河水水道上的沉江铁栅和拦江铁索清理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够进入渭水?”

    高初也是有些着急,河水-渭水水道一日不疏通,深入关中的楚军就一日得不到后勤补给,时间一长就极易生变,若是朗儿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渔娘还不得阉了他?再说太子也在咸阳呢,若太子有个好歹,那可就是动摇国本了。

    钟离昧面露难色,苦笑道:“魏国公有所不知,拦江铁索还好办,架炉就能融断,可沉江铁栅却是很难清理,进展实在不大。”

    高初皱眉道:“这么说只能强攻潼关了。”

    然而潼关足有八千精锐汉军驻守,附近临晋更有数万汉军,又有周冠夫这样的绝世猛将领军,要想强攻得手又谈何容易?

    肃了肃手,高初正欲请钟离昧入席就座时,幕僚徐姜忽然匆匆走了进来,喜道:“魏国公,周冠夫刚刚谴使前来,他们要献关投降了!”

    “哦?”

    “嗯?!”

    钟离昧、高初闻言愕然。

    遂即钟离昧便道:“魏国公,其中必然有诈!”

    “使诈?”高初两眼微眯,遂即猛然睁开,狞声道,“管他是诈是真,只要汉军打开了关门,再想关上那就难了,嘿!”

    说此一顿,高初又抬头喝道:“来人,击鼓聚将!”

    片刻之后,楚军大营里便响起了急促的战鼓声,急骤激昂的鼓点声中,各营各部的将校便纷纷赶来高初的中军大帐点卯。

    当天下午,高初便率大军进了潼关。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周冠夫和临晋守将夏侯灶并没有出任何幺蛾子,而是很干脆地献出了各自的兵符,不同于项政的谦和,高初却是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兵符,并且派兵将潼关以及临晋的汉军缴了械,又集中关押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驻守河西的周亚夫、驻守上郡的郦商、驻守北地的靳歙以及率军堵在子午谷口的李左车也都接到了白墨的书信。

    数日后,周亚夫、郦商以及靳歙便纷纷派人将自己的印信以及兵符送到了咸阳,李左车也率军撤出子午谷口,将毕书大军放入关中。

    又数日,毕书大军与高初大军几乎同时进抵咸阳。

    当项庄率领三大禁军走到函谷关时,除了河西汉军正跟月氏人对峙,九原匈奴人正跟北貂骑军对峙之外,关中局势已然大定,项庄遂即放弃了领军进关的打算,只急令太子项政加快行程,前往函谷关与他汇合……函谷关,项庄行辕。

    屈不才像幽灵似的闪入行辕,冲项庄深深一揖,道:“大王。”

    项庄放下手中关于关中人口、田亩的文册,沉声道:“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屈不才点了点头,阴恻恻地答道,“太子曾在出事当天,暗指窦漪房只是宫中一普通宫女,所以,世子并不知道窦漪房是刘恒的王后,还有,世子放纵羌兵在咸阳城中奸淫掳掠、大肆屠戮,也确有其事。”

    项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屈不才再向着项庄深深一揖,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遂即陷入了一片沉寂,幽冷的火光下,项庄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沉,忽又对着门外说道:“晋襄,让太子进来吧。”

    守在门外的晋襄答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过了不到片刻功夫,一袭正装的项政便一溜急步、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又跪地对着项庄大礼参拜,恭声唱道:“孩儿拜见父王。”

    “起来吧。”项庄挥了挥手,淡然道,“跟父王讲讲,你二弟究竟怎么死的?”

    项政心头一跳,不慌不忙地道:“回禀父王,二弟乃是刘恒乱军所杀,起因却是二弟召刘恒王后窦漪房侍……”

    不等项政最后一个寝字说出口,项庄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项政,项政跪着的身子便剧然一颤,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一下就变得煞白煞白,上下两排牙齿也不可控制地开始互相撞击,不过他还是硬撑着吐出了最后一个“寝”字。

    项庄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问:“真的是这样?”

    “确实,确实如此。”项政颤声道,“在场,在场有许,许多将士皆,皆,皆,皆,皆可作证,孩儿,孩儿,孩儿更不敢有丝毫欺,欺,欺瞒……”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狡辩?!”项庄勃然大怒,指着项政鼻子骂道,“屈不才已经把什么都查清楚了,是你故意误导治儿,说窦漪房只是普通宫女,这才有了治儿后来召窦漪房侍寝的狂忘之举,你还真以为,你那点小伎俩就能瞒过天下人?咹?!”

    项政的脸色变得越发煞白,整个人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边却还是咬着牙齿说道:“孩儿,孩儿,孩儿委实不知,不知父王在说什么……”

    “逆子,你这个逆子!”项庄气道,“父王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团结,要兄友弟恭,治儿虽性子暴躁,可他为人耿直,他原本是可以成为你最力臂助的,可你却因为一己之私设局害了他的性命,你的心怎会如此狠毒?咹?!”

    项政还欲分辩,却被项庄不由分说给打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就是担心治儿背后的那股势力么?你担心治儿有背后势力支持会威胁你的王位,对吧?可你怎知治儿就一定不会听父王安排,而只会听他们的摆布?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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