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唐雪落。

    因为婆婆捡到她的那天刚刚下过雪;又因为那是入春后的最后一场大雪。

    所以,婆婆给她起名雪落。

    她是婆婆的开心果,她是婆婆的心头肉,她是婆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亲近的人。

    她们一起来到了北荒冰原,寻找爷爷可能留下的足迹与印痕。

    然后,她便邂逅了姬澄澈。

    因着唐虞,那位已经远去的大巫祝爷爷,他们的命运交集在了一起。

    从此,她和婆婆在夜火部落借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两个多月。

    每天,澄澈哥哥会将十万巫典中失传的绝学背诵给她听。她便在一旁用心铭记,待回返南方后再默写下来交给婆婆。

    澄澈哥哥在背书的时候,手上还总是忙个不停。

    他在练习刺绣夜火图腾,据说这是大先生布置的功课。

    林隐哥哥也有功课——他的功课是读书。

    所以当澄澈哥哥练习刺绣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坐在屋里的另一角捧着书卷如饥似渴地……打瞌睡。

    遇上天气晴朗的日子,林隐哥哥和澄澈哥哥会一人拉着她的一只小手爬上雪顶和锋寒、玄霜玩耍。

    锋寒很酷,玄霜很傲娇,可它们都很乐意让她骑坐在龙角之间,像女主般尊崇天下。快乐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转眼到了夏末。

    这一日阳光和煦,那支商队自北方返还,再次路过夜火村。

    大先生给姬澄澈和林隐放了半天假,让他们陪着雪落去逛集市。

    姬澄澈兴高采烈,偏偏林隐扫兴得很,依旧坚持要上雪顶练剑。

    快半年了,他每日都在执著地练习着同一个动作——吸气,拔剑,劈出,吐气,收剑……永远不知道腻味。

    相形之下姬澄澈就要轻松许多,他总能找到各种机会偷懒,大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对他从来不多苛求。

    两个多月间,姬澄澈的小乾坤中精气凝结,隐隐又突破煮海炼石之境的征兆。说到底,他的功底着实得天独厚,非但本身资质超凡,又有圣龙之心如虎添翼,再加上唐虞利用残余元神为他开辟识天一举冲上云纹境界,际遇之奇远非林隐可比。

    他和唐雪落在集市上到处兜来逛去,不为买东西,只是觉得好玩儿凑个热闹。

    忽然,姬澄澈看见巨崇德独自一人坐在村口,身边摆了个酒坛子甚是惬意。

    “大叔!”姬澄澈打着招呼,和唐雪落一起走向巨崇德。

    巨崇德看了眼粉雕玉琢的唐雪落,面含微笑站起身道:“殿下,你今天不用去雪顶练功么?”

    姬澄澈回答道:“大先生放我半天假,陪雪落来逛集市。”

    巨崇德笑问道:“可看中了什么好东西?”

    姬澄澈看向唐雪落,见她摇头也一起摇头。

    唐雪落天真地问道:“巨将军,你很喜欢喝酒么?”

    巨崇德拿起酒坛晃了晃道:“嗯,这是商队从天都带来的酒,下次不知何时才有,得省着点喝。”

    姬澄澈心头一动道:“大叔,你是不是早想回返天都城?”

    巨崇德不置可否道:“既然陛下将殿下的安危托付于我,巨某无论如何也要护得您周全。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陛下不怪罪,巨某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姬澄澈点点头,巨崇德乃是大汉的猛虎,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上将,为了自己却收起锋芒蛰伏北荒,终日眺望冰原不得施展。

    “大叔,你回去吧,和商队一到走。”

    “回去?”巨崇德惊愕地望着姬澄澈,“那殿下您呢?”

    姬澄澈轻笑道:“我当然要留在这里跟大先生修炼,等学好了本事再回去见父皇。”

    巨崇德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不能离开殿下。”

    姬澄澈道:“我们离开天都城已近一年,尚无半点音讯传回,父皇必定十分挂念。大叔,我想请您回去面见父皇,把我在冰原修炼的事告诉他,也好令他心安。”

    他见巨崇德不吭声,便接着道:“我留在夜火部落,安全你不必担心,有林叔叔,还有大先生在,天下谁人能伤我一根头发?”

    巨崇德闻言不由心动,说道:“好,此事待我和大先生商量过后再说。”

    姬澄澈笑道:“大叔,澄澈已不再是孩子,会照顾好自己。”

    冷不丁背后响起林隐的声音道:“你当然不是孩子,你是个小、孩、子。”

    原来天近中午,他刚结束了修炼,正要回到村里吃饭小憩。

    巨崇德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当年我也有个兄弟,吵得比你们还凶,还常常因为不服对方而争强斗狠,打得鼻青脸肿。可是到了战场之上,他几次用身体替我挡下冷箭。”

    “挡箭,替他?”姬澄澈瞪着林隐,斩钉截铁道:“做梦!”

    “放心,我从不指望有人会替我挡箭,更别提是你。”

    唐雪落一手拉一个站到两人中间,笑道:“巨将军,那现在您的这位兄弟在哪里?”

    巨崇德往喉咙里灌了两口酒,说道:“战死了。”

    唐雪落“啊”了声,认真地道:“他是个英雄。巨将军,您也是。澄澈哥哥、林隐哥哥,以后你们看到箭来了要远远躲开,谁要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箭,我就不和他一起骑龙玩了。”

    巨崇德展颜一笑,摸了摸三个小家伙的脑袋道:“你们好好玩耍,我去找大先生。”

    他翻过雪顶来到冰室,将南归的想法对大先生说了。

    大先生沉吟须臾后问道:“虽说这是澄澈的建议,但你是否也有此意?”

    巨崇德与大先生亦师亦友,这些月来坐而论道受益匪浅,故而恭敬道:“我的确也想回天都城一次,将殿下的近况禀报陛下。”

    “这样啊,”大先生微微颔首,说道:“那便去吧。”

    巨崇德对大先生的反应有些讶异,却也未曾往深处想,抱拳一礼道:“多谢大先生对我的关照,巨某铭记在心。”

    大先生打量巨崇德,说道:“将军,你此次回去路途上必能一帆风顺无阻无碍。倒是回到天都城后,恐会有麻烦找上门。如果遇有难题,不妨前往恒侯府,就说是老夫的朋友。”

    巨崇德惊讶道:“大先生与恒侯有旧?”

    大先生回答道:“恒侯花满溪是老夫的记名弟子,此事原是一桩隐秘,故而望将军守口如瓶。”

    巨崇德大感意外,要知道花满溪是大汉三公四侯中最另类的一位。此人有万户封地,却长期隐居京郊足不出户,只醉心于丹道之学。

    谁曾想,花满溪竟然是拜了大先生为师!

    只是他巨崇德堂堂金吾将军,大好男儿顶天立地,遇事还要勾三搭四搬出大先生的名头去求助他人,岂不惹人耻笑?

    当下计议已定,两天后商队启程南归,姬澄澈、林隐和唐雪落一同为巨崇德送行。

    林隐驾驶着雪橇带着两人一路送出数十里,眼见日上中天,巨崇德停住坐骑,说道:“殿下,林公子,雪落,你们就送到这里,多多珍重后会有期!”

    姬澄澈不满道:“大叔,让我再送你一段路,这样晚上的功课也可以一并逃了。”

    林隐冷冷道:“就知道你想偷懒。”

    巨崇德呵呵一笑打马扬鞭,雪骓奋蹄驰骋向前,去追赶渐渐走远的商队。

    姬澄澈、林隐和唐雪落站在原地目送巨崇德,直到他追上了商队。

    “走啦。”林隐坐上雪橇,招呼姬澄澈和唐雪落。

    姬澄澈恍若未闻,突然拔腿向一旁的山坡上奔去。坡上尽是齐腰深的雪,他深一脚浅一脚手足并用,几次滑倒在雪地里。

    “澄澈哥哥……”唐雪落怔了怔,随即猜到了姬澄澈为何要这样做。

    “笨蛋。”林隐低低骂了声,抛下雪橇追着姬澄澈往陡坡上攀爬。

    “等等我!”唐雪落唤道,她年纪最小力气最弱,那雪坡直如高不可攀的天险。

    林隐转回身,向唐雪落伸出手道:“抓紧。”

    唐雪落勉强探直身体,小手够着了林隐伸过来的左掌,借助他的力量往坡上爬去。

    姬澄澈爬到了坡顶,极目远望遥遥只见巨崇德高大的身躯坐在雪骓背上,黑色的披风烈烈飞舞异常醒目。

    “大叔,一路顺风。”

    他在心里默默念道,一下子觉得空荡荡地分外失落。

    巨崇德走了,回返万里之外的故国,那里正是繁花似锦绿意盎然的季节。

    阳明池里的荷花应该已经开了吧,那些美丽的宫娥也应该驾着木兰小舟,摇荡双桨在池中采藕了吧?

    父皇书房前的那一树海棠花每年总是姗姗来迟,害得自己好等……

    想着想着,姬澄澈的眼睛红了,视线渐渐模糊肩头轻轻耸动。

    风吹雪卷,偌大的北荒银装素裹冰原浩瀚,只自己孤单单地伫立在雪坡上,南望故土目送归客。

    忽然,他听见唐雪落讶异地问道:“澄澈哥哥,你哭了?”

    “哪有?”姬澄澈忙抬袖口擦拭眼睛,咕哝道:“山坡上风真大。”

    林隐拉着唐雪落吃力地爬上雪坡,气喘吁吁道:“他……没心没肺……不会哭!”

    “林隐!”姬澄澈咬牙切齿,心中的离愁别绪登时不翼而飞,若不是唐雪落在场,直想扑上去揍这家伙一通。

    林隐绷着脸道:“错了,是‘林师兄’。”

    “知道你记性差,好心提醒一声,我才是第一个行拜师礼的人。”

    “你说我记性差?”

    “是啊,几百个字的文章都背得颠七倒八的,还用多问么?”

    “我怎么觉得自己的记性很好,至少记得某个笨蛋连穿针都不会。”

    姬澄澈侧目怒视林隐,林隐毫不示弱冷然回敬。

    唐雪落在一旁唇角弯弯巧笑嫣然,觉得和澄澈哥哥、林隐哥哥在一起真是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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