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馆暖阁

    “什么?她走了?”

    一群年轻的女子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厚重的毡毯上饮着热酒,袅袅的白雾从指缝里升腾起来,四周火炉烧的红旺,比起外面天寒,就如同春日。

    长孙夕坐在上席,听着来人禀报,皱起眉,扫到下面众人望来的疑色,目光一转,扬声道:

    “不是什么大事,只听说魏王妃离京往河北去了,有些惊讶。”

    闻言,众女交头接耳的议论开,长孙夕仿若自语道:

    “这怎么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偷偷摸摸就走了呢。”

    “嘻,还不是魏王领兵离京,她短了靠山,怎么有胆子一个人待在京里。”

    听见下面一片嗤笑声,长孙夕笑着摇了摇头,举杯让侍女将酒满上,送到嘴边,小口饮酌,笑容在嘴角扩散。

    走了也好,没了他,这京城哪有你待的地方。

    舒云阁中,皇子王孙之间偶尔的一次小聚上。

    “什么?她走了?”

    “是啊,走了,早上她出城,我还去送她呢,嗝,只送到城门外,她便乘车远去了,”高阳醉醺醺地放下酒杯,拎起酒壶,斟满,再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怎么四哥一走,她也走了,”临川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见高阳伤心,不免打趣,“用得着这么失落么,不过是少一个人陪你玩,还需要借酒消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夫家休离了。”

    “临川,口无遮拦。”

    李元嘉轻斥了她一声,转头看见正端着酒杯不动,似在出神的杜若瑾,关心道:

    “杜兄,可是这里的酒不合口味,本王让人再送别的来。”

    “哦,不,不用,酒是好酒,”杜若瑾说着话,将酒杯放下,站起身,对四下揖手,“我临时想起还有事做,就先告辞了,元嘉兄,我们来日再约。”

    李佑不满地嘀咕道:“真是的,来都来了,走什么走啊。”

    “由他去吧,”李元嘉举杯到面前,嗅了一口酒香。

    酒是好酒,只可惜误了最佳的品时,再不能对味。

    京城某处

    “首领,魏王妃已经出城,需要派人跟梢吗?”

    “不必,皇上既是许她离京,远去河北,还跟着做什么,下去做事,让不留过来。”

    “是。”

    “咯咯,我就知道你要找我,流莺下去吧,将门带好,可不要偷听哦。”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

    “吱呀”一声,门被阖上。

    “找我做什么,你倒是说呀。”

    “你既知我要找你,会不知我找你作何吗?”

    “我就是不知道,你能拿我怎样?”

    “我是不能拿你如何,不过你再靠过来,我的鼻子可受不了你身上的香味。”

    “咦?不好闻吗,我记得你曾夸过这个味道的呀。”

    “夏天已经过去好久,早不需要你来薰蚊子了。”

    “你、你,你又拿我寻开心,哼!”

    “呵呵。”

    “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嗯?有吗。”

    “当然有了,你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把窗子打开。”

    “我要做...了。”

    “什么?”

    “不,没什么。”

    齐宅

    “呜呜呜...”

    “夫人、夫人莫要哭了,当心伤到眼睛。”

    “她、她到河北去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连说都没同我说一声,就这么走了,送都不让我送她,呜呜...”

    “不是留了信给夫人你吗,我想王妃也是怕你不舍,才会瞒着你。何况她又不是一去不回来,等王爷带兵打仗回来,她也就回来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走呢,在长安城等不是一样的吗?”

    “夫人不知,王妃是定要走,不但要走,还要快快地走,若是走的迟了,便难走掉了。”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便不懂吧,夫人喝了这碗热汤,睡一会儿,醒过来我再扶你到花园走走。”

    贞观十三年,十二月初,吐谷浑国王诺曷钵到长安朝见“天可汗”,太宗将弘化公主下嫁吐谷浑国王诺曷钵为妻。

    十二月中,以侍中杨师道为中书令,原中书令房玄龄卸任,乃任尚书左仆射,加太子少师,官居二品。

    二十一日,太史令博弈卒,年八十五岁,博弈生年,以反佛倡道为先,精通阴阳术数,为太史局大策,同国子诸多学士交好,得其终年,多为人所痛,太史令一职空。

    隋朝以后,相州迁至安阳县,治在安阳,领八县之地,隶属河北西路。

    正月,第一场雪。

    院子并不大,独一条长廊修的曲折,通幽之处,连并着一间四四方方的书房,外面飘着雪,朝南的窗棂却半开着,隐约流出里面的交谈声。

    “也就是说,贞观年初,皇上刚刚即位时,曾与东突厥的颉利可汗盟和于便桥之上,突厥军才从唐撤走。”

    “没错。”

    “唔,想不到我朝如今势大当国,也曾有避战之时。”

    “哼,何谓避战?那时圣上方才继位,国家未安,百姓未富,怎堪战害,戎人进犯,至便桥北,距长安仅有二十余里,圣上心怀天下,感忧苍生,是故一面派兵结阵于京后,壮声威,慑敌军,令其骇战,一面又不惜以金帛换取戎人退兵。”

    “诶?我曾看过史料,上说皇上当时与东突盟和之时,只带了六人前去便河,隔一桥而对万军,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吗,临面突厥大军,圣上就是敢只带了申国公、梁国公他们六人去盟和,此番气魄,当世几人敢比论”

    “...英雄生逢时,无人出其右。”

    伴随着一声低叹,南窗被人从里轻推开,露出窗前一人,游乐绾,朱钗头,缥裳褐裘,蓝带紫衫,素齿明眉,一手扶窗,一手抚着日渐隆起的腹肚,仰头望着天上雪落,映白了额头。

    这幅神态,落入旁人眼中,无端成了画景,美则美,只是仿若落雪,来的遥远,去的无踪。

    孙雷低下头,将手中书册卷好,微微躬身,不亢不卑道:

    “今日就讲到这里,窗外风寒,王妃还请入屋歇息,属下先行告退。”

    “你去吧,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我们再来说 说而今突厥的两分之势。”

    “是。”

    将书卷纸笔夹在腋下,孙雷转身退出去,开门之时,冲进来一道莽撞的人影,避之不及,他只得伸手相扶。

    “主子、主——呀”

    差点被门槛绊倒在地,平卉惊慌失措地抓住对面的人影,才免得跌倒,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见着人是谁,霎时红透了一张脸。

    “孙、孙、孙典军。”

    孙雷看了对方一眼,认出这是王妃身边那名笨手笨脚的女侍,点了下头,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回,从她身侧绕过去,走入雪中。

    平卉急忙转过身,就这么面红耳赤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一声轻笑从屋里传出。

    “人都走没了,还看什么,不快进来,把门关上。”

    “哦、哦,”平卉手忙脚乱地把门关上,拍拍肩膀头上的雪花,整理了一下衣物,不好意思地走进屋中。

    “主子,老夫人让奴婢过来与您说,下雪了,外面路滑,您晌午用膳就不要来回走了,就在书房里,待会儿让人给您送来,啊您怎么开着窗子,外头这么冷,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遗玉扭头,看着气鼓鼓地侍女冲过来,轻巧地转过身,走回到书桌边上,看她利索地将窗子关了个严实,未免她再唠叨自己,坐下便开口道:

    “京城三年才有一场雪,难得见着,我想看一看。”

    “那也不能就立在窗户跟前啊,您若着凉了,老夫人肯定要怪奴婢们,”平卉小声道,“姐姐就会骂我。”

    “我身体好得很,哪那么容易就着凉。”遗玉挑挑眉毛,看她在炉子里添好了炭,过来帮忙研墨,便选了毛笔,自己铺起纸张,等墨的工夫,不禁又喜欢地去摸一摸隆起的肚皮,这是她这些日子来,最常做的一个动作。

    说来也怪,她怀着身子,从长安到安阳,住了两个月,别说是生病水土不服,就连孕吐都只是偶尔有一回,那还是在自己多吃了几口的情况下。

    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安静的很,五个月了,除去李泰离京那一日,就没闹过她一回。

    “画完这一张,您就去躺着,等下用膳时奴婢再喊您起来。”

    “好。”

    身为一个孕妇,遗玉很有自觉,只在李泰走那一日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一日,第二天起便照常度日,该吃吃,该喝喝,午休、点心、补品一样不落,省心听话的让卢氏都自叹弗如。

    平卉研好了墨,便撑着桌子探头去看她画画,只道纸上描的,好像是木械,王妃画了好多天,修修改改,都未成型,仅有一个大概的样子,到底瞧不出是什么。

    “咚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一下一下很有节奏,遗玉刚起抬头,平卉已经跳起来去开门,口中喜声道:

    “是银霄,银霄回来了,王爷肯定捎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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