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半年一次的五院艺比,除却祭酒和五院博士外又要再外请三人做评,这三人通常是由祭酒同五院博士在比试前商议决定,然后发出请函,从某种角度,出席五院艺比做论判可谓是一种殊荣,所以从

    来没人拒绝过邀请。

    李泰巡游回京,《坤元录》修撰正在火热进行中,又有魏王府下设的文学馆风头日劲,会被邀请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东方佑刚病死了爱孙女,这转头国子监就邀了李泰去五院艺比,多少有些怪味

    在其中。

    先不提这个,李泰在拿到五院艺比请函的时候,头一个想起来的,却是遗玉还在国子监挂着个学籍的事。这么一想,便又记起当初卢智死后,她是怎么给人撵出来的——五院学子联名呈上要挟信,

    一副誓不与她共存之态。

    当时遗玉正被李泰圈在魏王府里养着,正是刚哄到手的娇惯时候,遗玉压根不知道,事发后那天中午她跟李泰提起国子监让她病休暂退的事,嘴上说着“那种地方,不去也罢”的魏王爷,早在前一

    天就使了些手段对东方佑等人施压,这才折腾出个病休暂退的名目,既保住了她学籍,又不用让她继续待在学里受气,当然这还是看在她当初对国子监那学生身份还有些不舍的份上,非是这样,凭着李

    泰的性子,那学籍不要也罢。

    时隔两年,再想起来这茬,捏着手里片儿大的五院艺比请函,李泰心里想的却半点挨不上五院艺比的边,就是寻思着大婚将至,提早让人去把遗玉的学籍给结了,这忘记是一本回事,想起来又是一回事,就是遗玉人不在那里,单个名字在那里多待一天他也不耐。

    前来送请函的典学和谢偃两人站在一旁都不大自在,一个是因头回来见魏王而拘谨,一个则是担心这几天心情不怎么地的李泰会不卖国子监这个面子。

    就见李泰站在那想了半天,才将手里的请函递给随拜的下人拿着,态度是一贯地冷淡:

    “回去秉说,本王会到。”

    “是。”俩人同时松一口气,该干嘛的去干嘛,李泰一扭头又继续朝风伫阁走,上楼没多久,阿生就从龙泉镇快马赶回来。

    看见原封不动退回来的赏花帖子,不得不说李泰是有点儿郁闷了,阿生干咽一嗓子唾沫,小声道:

    “小姐说她明日有事,不便应邀。”

    “哈哈!”刚从楼下晒太阳又沿着原路爬上二楼窗子的沈剑堂,忍不住笑了两声,被李泰横眼扫过来,噎了下,赶紧板正脸,干咳两声,道:

    “要不,我帮你出出主意?”

    阿生偷偷地、使劲儿地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瞎搅合,被沈剑堂曲解了意思,得到“鼓励”,更是来劲,剩下那条腿也迈过窗子,走到李泰身边,伸出一根手指,道:

    “真想见人家就亲自跑一趟去,顶多是拉下脸赔个不是,本来就是你对人家小姑娘发脾气,才把人吓走了。”

    亲自去找人不是什么大事,可让李泰拉下脸向遗玉赔不是——他要真会赔,早就赔了,不会来来回回一天两三封书信,只字未提那天对她发火的事。

    说是拉不下面子也好,低头认错这种事,对李泰来说不是难,是非常难。

    沈剑堂看李泰脸色,就知道这一条行不通,晃晃手指,又伸出来一根,剑眉挑得老高,语调一变,哼道:

    “那就别管她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一没骂她二没打她,不过就捏碎个杯子,小姑娘脾气倒不小,这么点小事就敢给你脸色瞧,女人啊,你给她几回好脸,她就想往你头上爬。我说,咱们

    可是大老爷们,怎好让这几个小女子爬到头上去,说不见就不见,说跑就跑,说”

    阿生狐疑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愈发愤慨的沈剑堂,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说的是李泰的遗玉的事,指的却另有其人。

    “所以啊,就不该管她,凉着、放着,怎么都好,总之是要让她们脑子醒一醒,别以为咱们离不了她们,哼!”

    再瞧李泰,面无表情地把沈剑堂的教唆听完,端起茶盏缀了一口,道:“你不急着找萧蜓了?”

    “谁说我急着找她?她爱上哪就上哪去。”沈剑堂老脸一红,脱口而出。

    “这是你说的,”李泰掀了下眼皮,放下茶盏,点头道:“那好。”

    沈剑堂一愣,下意识觉得不妙,问道:“好什么好?”

    阿生满脸不忍地低了头,就听李泰道:“你可以走了。”

    “走?”沈剑堂学舌。

    “怎么,你还想再留几日?”李泰话里话外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待见的味道,看着沈剑堂一脸迷茫,难得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我这里巳没事要你做了,你留着做什么。”

    “我,”总觉得是忘了点儿什么不能现在就走,沈剑堂抓着乱发,半晌蹦出一句,“我还要等着参加你大婚。”

    李泰瞥他一眼,“不必,我又没邀你。”

    试问哪个人在大喜之日,会喜欢留个爱好听墙角和偷窥,又让人防不胜防的客人在场。

    “你、你——”沈剑堂就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被人嫌弃了,抬抬手本想去指李泰鼻子,对上那双渗人的绿眼,半道上就缩了回去,底气不足地丢了句狠话,就住门外冲:

    “要下回再帮你忙,我就改性当女人!”

    “等等。”

    “干什么?”沈剑堂听见李泰叫他,只当是狠话起了作用,又故意往前走了两步才刹住脚,慢腾腾转过身,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就见李泰伸手指了丈远外大开的窗子,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你这讨人厌的性子,活该人家躲着不想见你!”

    “咕咚”一声,阿生又咽了一口唾沫,看着李泰陡然拉黑的脸,再看看窗子边一跃不见的白影,他该庆幸沈剑堂溜的快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便是要替主子排忧解难,阿生跟了李泰十几年,自认是从没一日忘记过这点,屋里沉默了一会儿,便顶着对面强压,小声道:

    “主子,不如就等个几日,让小姐得空想想。”

    他私心是不希望李泰太过迁就遗玉,对沈剑堂的话,还是有一些赞成的,女人嘛,可以宠,但是绝对不能惯。

    李泰看了眼案头的赏花帖子,抿了下唇,“下去忙吧。”

    “是。”阿生知道他是听进去了,暗舒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再当信差,可以干正事去了。

    殊不知已被人搁在一旁的遗玉,就在阿生去干正事的时候,接到了一封从京中特别送来的信函,来自国子监。

    卢氏针线稍停,抬头看着对面坐的遗玉,想了想,道,“这么说,他们又复了你的学?”

    遗玉一边将信再看过一遍,一边轻点了下头,道:“晋博士让人捎来的信上是这么说的。”

    卢氏皱眉,“他们是痴了不成,你下个月初就要出嫁,难道还要回去念书。”

    “不是要我回去念书,”遗玉抬起头,面色复杂的很,犹豫着开口,“他们是要我回去、回去参加五院艺比。”

    “嘶——”一针扎在指头上,卢氏连忙放了针捏住指头,一脸的惊讶,遗玉赶紧探身挪开她手边针线。

    “写封信去拒了吧,多的是事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去干那个。”

    遗玉若有所思了一阵,眼珠子晃晃,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做快的话。几日就能把绣活结了,我……”

    卢氏一时没听出来她话里意思,还在叼念:“晋博士是通情达理之人,怎就会这时候叫你去一一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遗玉清了清嗓子,冲卢氏眨巴了下水亮的眼睛,尽量放慢了声音,“我有点儿想去。”

    卢氏提了口气,忍住没扯开嗓子训她,神色僵硬道,“你这孩子,马上就要嫁人了,凑这热闹做什么。”

    “京里又不讲究在家中待嫁,”遗玉屁股往后挪了挪,移到卢氏伸手也够不着她脑门的地方,“上回小凤姐同我说,封小姐嫁人前几天还去学里上课呢。”

    “那你说她是嫁了哪位王爷?”卢氏咬牙。

    “不是王爷,是世子,”遗玉躲开目光,“也是皇家人。”

    “是不是闲的你!”卢氏算是搓火了。

    “不是。”遗玉摸着桌角,她知道卢氏是为她好,不想在大婚前见她出什么岔子,但她心中另有所想,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住。

    “不是就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

    “娘,”遗玉冒着脑门被戳的危险,跪坐起来,磨磨唧唧地挨到卢氏身边,一手挽了她的胳膊,被她甩开,又去挽上,抢在她再次甩开之前抱紧。

    “您还记不记我跟你讲过那五院木刻的事,我、我有两块儿了,还差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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