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遗玉跑出了怀国公府,坐上等候在外的马车,交待车夫快马往程府去后,才掀起窗帘,看见街角另一辆马车缓缓跟上,才定下心。

    李泰派人跟了她四五日,就连回龙泉镇都不例外,可是自魁星楼那晚之后,她却再没见到过李泰本人,眼下卢智出了事,且半点音讯都无,若是逼得不已,恐怕她是会去魏王府求人。

    就在遗玉赶往程府时候,那边已经有人求上了魏王府,东方佑自孙女早上被刑部带走后,便开始四处活动,可是同卢荣远卢荣和一般,碍着上头皇上亲发的禁言诏文,只道是牵扯进了命案,却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他身为国子监祭酒,到底比卢家兄弟在京中人脉广,到了下午,总算打听到了一些内情。

    一听说死的人是长孙涣,心知这长孙家次子是长孙无忌心头肉的东方佑,便再坐不住了,在进宫面圣被挡在宫门外无果后,这老人便拉下面子,晚饭也没吃,就亲自登门去到魏王府,怎知,却拜了个空门。

    阿生边在书房整理着东西,边听从外面跑进来的总管回禀,若是有外人见了,一定是大呼惊奇,这王府的总管竟还要对个管事低头做小。

    “东方大人似有要事要寻咱们王爷,不过主子眼下不在长安,咱们也没办法不是,小的就把他请走了,不过他在前厅写了封信留下,要咱们务必尽快送到主子手上。”

    阿生将两本书摆在书架上,转身接过了东方佑留下的那封信,也没多想便拆开来看,上头的墨迹还有些潮湿,寥寥几句话却透出写信人的心急,阿生一目两行地看罢,脸上竟不露半点惊讶,摆手叫那管家退下,还不忘吩咐道:

    “再有人来找,不论是谁,你只需如实相告,道咱们主子前天动身去了洛阳,归期未定。”

    “是。”

    总管退出去后,阿生转手就将那封信在烛台上点燃,烧成了一团灰。长孙涣被杀的事,他中午便接到了消息,却比这涉案的两家子更了解情况,东方明珠和卢智被刑部当疑犯抓了起来,当时听到消息他可谓是吃惊不已,不过冷静下来后,却察觉到了猫腻。

    他是多少知道些卢智的底细,说卢智会杀长孙涣,他是一百个不信,更何况,就是他真地把人杀了,也绝对不会露出马脚被人抓,可眼下人分明就被关在刑部大牢,因此,他有八成敢肯定,卢智这回是被人给坑了,且算计他的人,来头还不小。

    长孙涣被害,这可算是捅破了天,长孙家、高家、乃至宫里那位都不会善罢甘休,不管凶手是谁,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主动往这件案子上靠。

    阿生有些庆幸,李泰因为南边的一些消息,前天一早便同需要回去泡酒抑毒的沈剑堂出发去了南方,不然这档子事,一旦那卢小姐求上门,他可以断言,他家主子十有八九是会出手干预,这么一来,不光会得罪针对卢智的人,就连长孙家、高家都会惹上,以前的苦心经营恐会因此毁于一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者,他以为,卢智是不会束手待毙,不给自己留后手的,这件凶案,他们魏王府,只需要在边上看热闹就好。

    同样的夜晚,有人在家中吃晚饭,有人在酒楼享乐,有人在牢中挨饿,也有人看着美味佳肴却全无胃口。

    布置典雅的室内,银足案头摆着一盘盘美味菜式,坐在案后的面具男子,却迟迟不肯动箸,直到门声响动,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他才扭过头,看着烛光下的来人,带些不安和犹疑,道:

    “两天了,你把我禁在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来人并未答话,晶莹白皙的裸足点在鲜红的地毯上,纱衣连袂,半贴着他缓缓落座,柔夷执起玉壶,将杯中斟满,就势喂到他唇边,却被他侧头躲过,那纤滑素腕也不推让,便又移到娇艳欲滴的嘴唇边,轻抿一口后,方才缓缓开阖,道:

    “禁你做什么?当然是防止你去通风报信了。”

    面具男子听她答话,先是不解地看着她脸上的诡笑,片刻后,眼中方才一惊,沉声道:

    “你对阿智下手了?!”

    一声轻笑,肯定了他的猜测,从那张黑白面具的恐缝中,露出些怒气来,但他的声音还算平静,“为什么?因为房大人的牵扯,皇上前阵子虽有意让阿智取代你在暗处的位置,可是那件事不是已经作罢了么,阿智明年一经科举,便会被摆在明面上,我又越不过你去,你何须还要如此?你就不怕这事被皇上知道吗!”

    “我下午入了趟宫,该同皇上说的,都说了。皇上的脾性,我比你更清楚,结果才是最重要的,熬不过的人,那便没有必要留下来,而我,是不会受到半点责罚的。”

    面具男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沉声道:“死了一个秋之还不够,难道只要是威胁到你的人,你都要除之后快,当年对阿智伸出援手的是你,现在要害他的也是你,我不懂,不留姐,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

    听完他的质问,身旁的女人衣裙下修长的双腿舒展,侧头半靠在他的肩头,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眯起眼睛,轻启红唇,道:

    “你是不懂,秋之不是我害死的,是他对我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智儿......他不一样,三年前,我头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和你们都不一样,从那时起,我几乎每天、每夜、每刻都在盼着他成长,然后有一天——亲手毁了他。”

    面具男子听着她仿若从地狱传来的呢喃嗓音,心中顿生出一股凉意,按下心惊,冷静地问道:“所以,你不光把我骗来禁着,还控制了他的人手,是吗?”

    女子晃晃手中的酒杯,收起了刚才有些外露的情绪,道:“不然呢,你也知道,阿智是最听我的话了,他身边的人都被我调的一干二净,包括卢家那老头子留给他的,眼下,他又是一个人了,就像是他刚来到这长安城时,一样。”

    “能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在面具男子坚持的目光中,女子将酒杯放下,痴痴笑着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莲步轻移到屏风边上,回首冲他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比在红唇边。

    “嘘,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让他杀了长孙涣。”

    一路眼皮狂跳,遗玉赶到程府的时候,没经通报便朝里跑,程家的下人多事先得了吩咐,便没人拦着,告诉了她刚回府的程咬金现在哪后,便任她闯进了前厅。

    程咬金正同程夫人和程小凤说着打探来的事,见到遗玉推门而入,不等她开口,程小凤便迎了上去。

    “小玉,你那有消息了吗?”

    遗玉摇摇头,也没答她话,扭头去寻着程咬金的人,草草行了一礼后,道:

    “程叔叔,可是打听到我大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咬金搓了搓下巴上的络腮胡子,皱眉道:“侄女别急,这事出的蹊跷,皇上下了旨意,刑部的人嘴巴闭的严实,我打听了一下午,也只是有一些风声露出来,好像是谁家死了儿子,怀疑到你大哥头上,现在智儿该是被扣押在刑部,你放心,等明早上朝,我会向皇上求情,让你们见上一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死了什么人,会惊动皇上,又让刑部闭嘴,遗玉听了程咬金的回答,愈发不安,但还是有礼地谢过了程咬金帮忙。

    程夫人有些怜惜地招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柔声道:“好孩子,别担心,你程叔不会放着你大哥不管的,都这会儿了,你还没吃饭吧。”

    心神不宁的遗玉摇摇头,伸手想要接过那杯茶水,胸口忽然绞痛,手上失力,茶杯便滚落在了她的裙面上,连接着有些发烫的茶水渗进衣料,刺痛了她的皮肤。

    “呀,快快,烫着了!”程夫人手忙脚乱地去拍她裙子,就站在一旁的程小凤连忙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程咬金正要喊人来收拾,遗玉却轻推开了母女俩的手,手脚有些发抖地绕出席案,在程家三口惊诧的目光中,在程咬金面前跪了下来。

    “程叔叔,侄女有个不情之请。”

    “你这孩子,有话站起来说,这是做什么!”

    “我想要见我大哥,我现在一定要见他,求程叔叔帮帮我,看在祖父和我娘的面子上,帮帮我。”

    一厅哑然之后,在程咬金为难的目光中,程小凤率先祈求地唤了一声:“爹!”

    “......罢、罢,”程咬金一咬牙,哼声道:“老子做事向来不喜瞻前顾后,怎地现在反倒变成软蛋了,侄女你起来,程叔是同那刑部的高志贤交情不好,但那大牢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想来是有不妥,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来人,来人啊!”

    几声高喊,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进来,程咬金从腰间扯下一块牌子丢了过去,洪声道:

    “你速速去城南校场,让普贤带一支兵马来,告诉他们老子今晚要闯刑部大牢,没胆子的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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