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艺表演完之后,又有一段歌舞,紧随其后的,便是长孙娴先前准备的一首琴曲,虽然在五院艺比上传出了不好的名头,但并不妨碍她那一手真材实料的琴艺受人追捧。

    就在宫殿内众人沉醉琴音之时,李泰的余光,却留意着远处的一席,待见到两名宫娥将像是醉了酒的人影搀扶起来后,他目光一疑,随即收回。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长孙娴的琴曲正到酣处,却听“啪嗒”一声响,众人回神望向殿上,只见下摆酒湿的李泰从席上起身,对着众人道:

    “失礼,本王去更衣,诸位尽兴。”

    琴音在这里明显错了一节,却少有人发现,而坐在右席上的长孙夕,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少了人的席位,目光一紧,便对身边的人道:

    “二姐,我出去透下气。”

    御宴宫后殿,专供宾客醉酒后休憩的一间室内,两名宫娥将遗玉你搀扶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躺下,其中一个眉眼秀丽的,对那个样貌普通的,道:

    “你去端醒酒汤来,我在这里侍候卢小姐。”

    “哦。”

    那样貌普通的宫娥点头应下,起身去将一旁半开的窗子关上,方转身离开,直到房门开阖声响后,那蹲在软榻边上正要给遗玉喂水的侍女,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纸包,将里面的黄色药粉倒进茶杯中,拿手指搅匀后,便捏开遗玉的腮帮子,水杯凑到她唇边,却是灌不下去。

    “啊!”

    宫娥手腕上突然多出的一只大手,吓得她惊叫一声,猛地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软榻那头的,一身苍衣的青年,惊慌失措道:

    “你、你是谁?”

    卢耀将茶杯从她手里拿走,把人拎到了一边,问道:“你在杯里放了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宫娥手腕被他掐的生疼,吓得连忙答道:“是、是、是贺将军府上的四小姐,里面不是什么毒药,不、不、不过是喝了会让人拉肚子的泄粉...”

    卢耀听了,眉头一皱,先是点了这宫娥的睡穴,待她软倒后,将那杯子泻药灌进了她的嘴里,随手把人丢在地上,便转身去将软榻上醉倒的遗玉扛起来,换到了别的房里。

    半盏茶后,那名去端醒酒汤的宫娥回到了这间屋子,绕过屏风看见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的宫娥,却并未发出该有的惊叫声,而是神色不变地将醒酒汤放在一旁的桌上,去将软榻后面大开的窗子重新关上,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在她走后,从这屋子的另一扇屏风后面,才缓缓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几步走到灯光下面,竟是一身今晚守御的侍卫打扮。

    这人也没在房里逗留,而是几道闪身去到门外,左右一望,见着从右边长廊上走过来,身着黑衣头戴金冠的男子,方低头迎了上去。

    李泰的步子不紧不慢,见那侍卫迎上也不见停下。

    “主子,红庄的人出手了。”

    “人呢。”李泰目光闪了闪,从收到沈剑堂的示警之后,过了这么些天,红庄隐匿的人总算是有了动静。

    “在前面房里,有人守着......”

    “去引开他。”

    “是。”

    屋子里点着两盏并不太明亮的烛台,李泰一进到屋里,便嗅到了一股子的酒味,是今晚宴上的供酒之一,花了两天一夜从醉江南运回京城的,不同于专门给右席的小姐用的那种香酿,是供左席的成人饮用的酒水,口感亦佳,酒劲儿却不小。

    本应放在小厅的火炉子,被人移到了屏风后的软榻前,榻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少女,身上盖着一床浅黄色的锦被,头上的发髻松动,几样简洁的钗环散落在一旁。

    李泰将在厅里拿起的烛台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撩了下衣摆,在软榻边上的空当坐下,侧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遗玉那张微醺的小脸,做了一件打从半个时辰前看见一身湖蓝色的她走进御宴宫时,便想做的事。

    将那些散落的钗环拂落在地,伴着“叮当”的脆响,借着身形的优势,他毫不费力地将人连着那床被子一同抱在膝上,身子向后一靠倚在软榻背上,修长的双腿连着靴子搁上榻尾,稍稍挪动身体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低头看着靠在他胸前的遗玉,环住她人的右手伸到她细白的下巴上,轻轻把她的脑袋抬起一些,那张微醺的小脸便尽收眼底。

    手指摩擦着掌下手软的肌肤,怀里是想要拥抱的人儿,在三百号人前面坐了一晚的疲乏轻易得到了缓解,就连那份少女独有的馨香中掺杂的酒味都让他感到放松,李泰暗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遗玉那张让他心静的小脸,正要阖上双眼,却听一串低吟响起,便见怀中的人眼睫轻抖,几下之后,半睁开来。

    “唔...嗯,殿、殿下...”

    “......”听这带些软绵绵的嗓音,同那晚马车上的如出一辙,李泰轻抚着遗玉下巴的手指一顿,同那双朦胧的星眸对上,目光暗了暗,没有应声,手指却缓缓上移到她那微微开阖的粉嫩唇瓣上,轻轻摩擦起来。

    许是没得他应声,又许是脸上的轻抚有些痒,遗玉头一侧,躲开了他的手指,转而将脸埋在他胸前,断断续续地唤道:

    “殿下...殿下...殿下....”

    “嗯。”一连几声轻喃后,李泰方才低低应了一声,只这么一个音节,却透出几分沙哑来,被她避开的右手正要顺势抚上她的后颈,却因胸口传来细微抖动,止住了动作。

    他是习武之人,并不畏寒,今晚只在单衣外加了件锦衣,昂贵衣料很是轻薄,因此,胸前传来的湿意,再明显不过,身体僵硬了片刻,悬空的右手方才迟疑地落在她的后脑的乌发上,轻顺了两下。

    “哭什么。”

    他的动作和他的声音,却引得怀中的人哽咽声更加明显起来,李泰好看的眉头皱起,抿着唇将她裹在被子里的纤细身体搂紧了些,过了一会儿,不见这细碎的哭声停止,他的忍耐总算告罄,两手一移,来到她肩头,将她的上半身从自己胸前拉开,两眼盯着那灯光下,顶着一头凌乱黑发的遗玉,哭得皱巴巴的脸蛋。

    “不许哭。”

    “呜......”得他一声冷冰冰的低斥,遗玉毫无防备的脸上一阵难过,又是两串泪水从眼角滑落,轻眨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泰,脑中晃过那一宫殿的娇颜倩影,张张嘴,带着哭音,低声道:

    “...我不想...不想...”

    “不想如何,”李泰耳朵尖,听见她这么说,当即在语气中带上一丝危险,“有谁强迫你做什么?”

    “不想...不想你...不想你娶妃...”

    怎知得了这答案的李泰,冷漠的双眼中少有地露出一抹错愕来,但连听她低喃了两遍,又怎么会是听错!

    “为何?”沉了口气,李泰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泪颜,丝毫不觉得套取酒后之人实话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且他知道,她酒后醒来,也不会记得。

    “因为...因为我、我——呜...”她话到嘴边,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因哭声卡了壳,李泰耐着性子,忍住抬手为她拭泪,任她又呜咽了一阵,就在他耐性磨光之际,她却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两手借力,胡乱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身上爬坐了起来,肩头的被子滑下,堆在她身后,毕竟是醉了,手脚发软的她被一床被子围住去路,挣扎了两下想要从他身上起来,最后还是隔着被子瘫坐在他腿上,一手撑在他胸下的位置,一手胡乱去抹眼泪,嘴里不清不楚道:

    “...我心里...难受...”

    李泰因她在身上这简单的几个动作,眼瞳瞬间变了色,又听见那五个字,心头一跃,虽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然而——却已是今晚最好的礼物。

    看着那张哭毫无美感可言的小脸,他伸长了双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拭去她正滚落的泪珠,一只手移向她的细白的下巴,另一只手收回在唇边,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拇指上那微涩的湿润,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来,这恐怕是全天下人都不曾见过笑容,就这么在醉眼朦胧的遗玉面前绽开,惹得她本就有些茫然的眼中,更是带上一抹怔忡。

    下一刻,只觉身下微动,脑袋被托起,一道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夹杂着熟悉的薰香味道,落在她的唇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摩挲着,是细微的温柔。

    李泰轻舔着嘴边带着泪水甜涩的柔软,一手轻抚着遗玉纤细的颈子,呼吸渐重,舌尖一勾,正待进一步索取之时,却突然收敛了放纵。

    “主子,太子来了。”门外一声低语传来,却是阿生的声音。

    片刻之后,李泰方才放开怀中又一次在亲吻中睡着的少女,手指在她脸上轻抚之后,方才把人安置在软榻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又盯了她一眼,抽身离开了房间。

    没过多久,便有宫娥前来,轻手轻脚地用热水给她洗了手脸,添了炉炭才退下。

    前宴歌舞继续,遗玉在软榻上静静地躺了许久,直到案几上的蜡烛泪尽,方才睁开了眼睛,从被中抽出一只手来,抚上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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