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在长安城一条偏僻的后巷。外墙之下晃动着数条黑影,月亮躲入黑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遮盖了一切阴暗。

    小楼外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忽明忽灭地泛着幽光,躺在西屋床上的遗玉,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噗、噗”两声,灯笼似是被风吹息,院中唯一的光亮也消失,床上的人儿依旧睡的安静,直到一阵隐晦的“叮咣”之声响起——

    遗玉猛然睁开双眼,叠放在脸侧的小手慌忙探入枕下,抓住一只瓷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窝在床头,竖起耳朵听着屋外一阵短促却清晰的金属碰撞声、衣料摩擦声...

    她来不及懊恼自己竟然睡了过去,在屋外第三声闷哼传来时,皱着眉头翻身下床套上鞋子,一手紧了紧衣襟,垫着脚尖朝窗边走去。

    遗玉一边小心不在这黑咕隆咚的屋里碰到东西,一边摸索着挪动脚步。果然卢智不会无的放矢,今晚真的有事发生。

    许是因为晚上李泰的态度,让她并没有预料中的紧张,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弯着腰贴近窗口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平日切割药材的小刀出来,轻轻在窗纸上划了一道。

    夜空中的大朵乌云飘去,月亮露出半边银角,只是这些许的光亮也足以让人看清楚院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嘲笑她之前那些许的不以为然,在她借着窗纸划开的缝隙看向屋外后,本来因睡醒带着余红的小脸,霎时血色尽失!

    院中那些身穿黑衣身形飘忽的,显然就是今夜的不速之客,白日在小楼内外侍候的丫鬟和下人,正手持利刃同他们招招相碰,双方都没有发出声响,只在一刀一剑划破衣衫,喷出鲜血时才会闷声一哼,这些黑衣人大概有七八名,而守护小楼的一方却比他们多些,有几道是遗玉从没见过的身型。

    可就是这多出近乎一倍的数量,却正处于下风,遗玉眼睁睁地看着服侍过她的一个丫鬟,被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刀砍在肩上,沉声一哼之后,那条血淋淋地手臂应声摔落在地上,她灰白的布衣瞬间**出大量的刺目的血液。将她月色中朦胧的面孔染得鲜红!却在黑衣人转向下一个同伴时,只剩单臂的她又扑了上去,再次被一刀劈在背上!

    黑衣人几乎是七八招就能砍翻一条人影,遗玉紧紧地咬着有些发颤的牙齿,强迫自己不闭上眼睛,一手紧紧攥着药瓶抵在胸口处,另一手按压在颈部,试图让那种被人紧紧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消失。

    恐惧和愤怒充斥着她的脑海,卢智字条上那“当心”二字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却被院中的情景淋上了一层血红!

    院中的杀戮在继续着,似乎没有人发现一墙之隔的窗下,正躲着一条纤细的身影,白皙的五指扣在窗栏上,随着血色的深浓,关节处露出青白之色。

    与此同时,从屋后亦传来了隐晦的打斗声,遗玉心跳再次加剧,院中的黑衣人已经逐渐接近小楼,那些奋身阻拦的下人已经有一半都倒在了血泊中,浓浓的腥气充斥着她的鼻间。

    在嗅到了血味中夹杂的一股淡淡酸气之后,遗玉脸色再白。转身看向后窗,她之前在所有的窗下和门边都撒上了一些特质的药粉,一旦有除了她之外的气息靠近屋子,那些药粉就会敏锐地散发出这种味道,看来小楼已经被人前后包围了!

    这些手段残酷的黑衣人,目的肯定是在李泰身上,小楼前后都被包夹,明显是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她继续躲在屋中,就是在等死!

    死?遗玉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李泰、还有李泰,晚上那会儿他那般镇定,绝对是有后招,绝对...可是,他还在昏睡中,不到天明是不会醒来,自顾尚且不暇——

    靠人不如靠自己!她紧紧一握拳头,转身摸索着回到床边,又从被褥下翻了些东西出来装进袖中,抓起床边案几上的火折,急匆匆地借着微弱的光点,推开卧室房门,走到客厅门口时候,她将一直抓在手中的瓷瓶塞口拔去——

    “嘭!”的一声响动,一道人影被踹飞砸在了她的门上,惊地她一连后退了四五步,紧接着又一道人影出现在这扇门后,在第二声“嘭”后。紧闭的大门被踹了开来。

    遗玉瞳孔猛然收缩,死死地盯着距他几步之遥的黑衣人,他蒙面巾上滴落的血红是那么地刺眼,他高高举起的弯刀泛着冷冽的寒光!

    “噗!”

    “呃!”

    光影闪烁在那对黑亮的瞳孔中,黑衣人举刀的动作停在那一瞬,遗玉摆在胸前的瓷瓶尚没来得及挥出,就见他痛呼一声,软软地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他背后喷出的鲜血沾染了她半边的裙角。

    “卢小姐!”赵和的低喝声让遗玉又重新找回了呼吸,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哑声问道:

    “现在怎么办?”

    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没有魂不守舍地失神,这种反应让腰上破损的衣衫中正不断渗出鲜血的赵和压下惊讶,顾不上礼节,上前一手扯过她的手臂,朝门外跑去。

    遗玉没有挣扎,她知道眼下做什么都是多余的,起初她还以为凭着那些药,自己多少能够做到自保,但就在刚才那黑衣人挥刀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可笑!

    哪有时间让她用药,正面对上这些习武之人,她的所有举动慢的都如同蜗牛一般。不待她将药洒出,恐怕那刀刃就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院中的打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见到赵和领着她从屋里走出,两名黑衣人一同扑了上来,比在屋中浓重数倍的血腥味让遗玉胃中翻滚,被赵和用力抓着手臂跌跌撞撞地前行,余光中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让她双目刺痛,近在脚边的尸体让她只能要紧牙关制止发抖的身体。

    赵和将她挡在走廊里侧,单手迎上两人,震退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则是在刀即将削到赵和时。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下人拦腰抱住。

    趁着空档,赵和扯着她奔向小楼东屋,一脚踢开房门后,侧身将她挤了进去,遗玉措不及防跌倒在门内的地上,抬头只来得及听见他低声的交待:

    “不要出来。”

    屋门在她眼前阖上,连带院中的打斗声也瞬时变小。

    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中响起,遗玉一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另一手在沾染到衣摆上粘稠的鲜血后,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呕!”一连吐出两口酸水,眼泪这才迟缓地流了出来。

    “哟!”一声低而短促的鸣叫,让她扭过狼狈的小脸,看清从屏风后面冒出来的雪白身影后,终于从混乱的心情中找回一丝理智。

    “哟,”银霄一动不动地立在屏风边上,这么一叫,却像在招呼她过去一般。

    遗玉用衣袖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将门紧紧从里面锁好,转身快步到它身边,喉中似被堵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银霄探过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转身朝屏风后面晃去,遗玉吸着鼻子,紧紧跟在它后面——

    李泰静静地躺在床上,如玉的面容半边带着阴影,他身上月白的丝被一尘不染,屋外的血腥气息逐渐飘散进来,却半点也影响不了这一片洁净之色。

    遗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下来,银霄挪到床边直直立着,扭头看着她,她走到它身边,拎起染红的裙角,背靠着床侧,紧贴着它坐在地上。

    遗玉低垂着头,听着屋前屋后的打斗声。抓着裙角的小手时紧时松。

    为什么事情到这种地步,卢智和李泰早就料到会这样了么?那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一个莫名其妙地半夜传了张字条给她,一个眼下正踏踏实实地睡觉!

    外面那些拼死护卫的下人,浑身染血的下人,有那么不值钱么?

    她鼻子一酸,伸手捂着双眼,却止不住眼泪的再次滑落,滚烫的温度划过脸颊,她自认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对赵和杀死的那个黑衣人她就没有,但那些下人她不少是见过的,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算是熟悉地人遭此惨遇,她忍不住难受。

    “哟,”似是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银霄偏过脑袋在她肩膀上顶了顶,遗玉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扭头看它,待见那一双血红的双瞳时候,恍惚了片刻。

    银霄的“咕哝”声一响,她方才轻叹一声,收起那些无用的难过,快速整理着思绪。

    眼下李泰是指望不上了,这人不到时间是醒不过来,看外面天色,大概是在寅时,这还一个时辰,等他醒了,估计这屋里屋外的人都已经死透了。

    她伸手在银霄脑后柔软的羽毛上轻轻抚摸,这大鸟看起来是专门在这里保护李泰的,虽没见过它本事,但赵和既然让她待在这屋里,明显如今小楼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屋里了。

    (一更到,这章有些残酷,本来想侧面描写,可一旦修改就少了情景的真实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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