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坐在餐桌边上。用勺子搅着碗中的热粥,另一只手掩唇打了今早第六个哈欠,屋里叮咣的修窗声,让她不至于怀疑自己昨夜是做了一场梦。

    因为卢智所写的那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她到半夜才睡着,虽仍有疑惑,但好歹是心中有底。

    昨夜被劈晕的两名丫鬟安然无恙地在门口站着,她一边喝着由热变温的粥,一边打量她们,昨夜她们拿着锋利的匕首挥舞的模样还留在她脑中,很难想象,这宅中看起来很是寻常的下人,都是习武之人。

    她大哥也真是的,嫌她日子过的太安静不成?都藏到这里了,他还能找人来“惊吓”她,想到昨夜自己起初认为卢智派来的那人心怀不轨,还小心防备着,她就有些哭笑不得。

    遗玉将粥喝完,又夹了两口菜吃就没再动筷,丫鬟们上前收拾桌碗,她则在漱口净手后。就出屋去找李泰。

    同站在书房外一侧的赵和点头示意后,望向敞开的门中,李泰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捧着一本书在翻阅,单看那放松的姿势,倒是闲适的很。

    “进来。”没容她多打量,李泰就侧头对她道。

    遗玉走到他跟前五步处停下一礼,“殿下。”

    看着她眼底浅浅的乌色,李泰将手中的书合上,丢在一旁的香案上,“没睡好?”

    “有点儿。”当然没睡好,昨晚那么一番折腾下来还能睡好,她就是卢俊了。

    想着李泰肯定会问昨晚之事的遗玉,一门心思琢磨着昨晚想好的应对方法,并没察觉到,李泰这句问话,多少带了那么点关心的意思在里面,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了,门外站着的赵和听见,脸上瞬间挂上些恍惚的表情,却不敢扭头朝里面看。

    “你倒是镇定,看样子是没被吓着,”李泰在她垂下的下脑袋上扫了一眼,不等她答话,就又道:“为本王梳洗。”

    待他起身从身旁走过,遗玉愣神之后才赶紧跟上。

    直到两人回到东屋,她的手浸泡在透明的药汁里。顺理着李泰的长发时,她还在想着:怎么他都不提昨晚的事情?

    不问也好,卢智所传的那张字条她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与其编谎话,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遗玉虽然在跑神,可手上的动作却熟练地在李泰的长发中穿梭,因为药汁的作用,她的面部线条很是放松。

    “你觉得国子学如何?”李泰的瞳中倒影着遗玉白皙的小脸,有些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还好。”遗玉随口答道。

    “怎么说?”

    “有些地方好,有些地方——”遗玉话讲到一半突然顿住,有些失焦的双目重新聚集,其中闪过一丝懊恼,这短暂的变化清楚地落在李泰的眼中。

    “有些地方如何?”

    遗玉正感懊恼,这汤药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精神,她已经着过一次道,自然就有了警惕之心,却没想到还是一时不查失言。

    又听见李泰的追问,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不爽来,打死她也不信,他会没有发现这药中的古怪作用,竟是借了这机会探她的话。

    想到这层。遗玉抿紧了唇不再答话,小脸也紧绷起来。

    李泰却没有因她这少见的倔劲儿而生气,双目仍然望着她,声音比起刚才却有些低沉,“你在生气?”

    遗玉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低头去看李泰,待望进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清澈的颜色后,心中的不爽瞬间逝去,毕竟他没有提什么过分的问题,只是问自己对国子监的看法不是?

    “小女没有。”嘴上轻声答话,她心中却不平静,住进小楼后,头一次自省其身:

    她这是怎么了,同一位王爷怄气!是梦魇的解药在作祟,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并不是那种别人给上三分颜色就想着开染坊的人啊。

    手上的顺滑感让她找到了事情的由头——李泰。这个人对她的态度虽冷淡,却不失尊重,从没有为难过她,又少了那份压迫感...所以她才渐渐有些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遗玉想通这点后,脑中却更乱。李泰对她是有些不同,从杏园开始她就有所察觉,在闲容别院特意安排的见面,夜闯如国子监救下被关入小黑屋的她,中秋夜宴上最后一张珍贵的白贴邀请,还有赏月之时的点名,宴后半是强迫她讲故事给他听...

    好像自从两人在高阳生辰宴会上在那种血腥的情况下相遇后,总是有些突发事件离不开他的身影,救与被救的关系接二连三的转换,见与不见仿佛就在他的控制之中...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繁华的长安城,她起初不过是一个过客。就算两人有“过命”的交情,那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虽没有说清楚,但他们心里都明白,高阳生辰宴会上,她救了他,不过是因为将他错认为卢智罢了。

    为了卢智么,那就更不可能了,不管她大哥是多么有潜力的一个人,可至少依现在的情况看,是不值得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亲自屈就,何况李泰对她大哥的态度也算不上多好,毕竟是一个属于他所辖文学馆却不属于他魏王府的人,有必要吗?

    为了她本人,遗玉心中自嘲一笑,这般冷情的一个人,连笑都没见他笑过,还曾经被她误认为是自闭症,会对她这么大个小姑娘感兴趣才怪。京城潜藏的纸醉金迷,已经年近十九的李泰,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才女秀色少听说过。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初到长安不过几个月。虽作得佳诗绝句,写的一手好字,可最重要的声名却不及长孙娴;她自认是长的漂亮的,可那日见过李泰传闻中所中意的“小姑娘”之后,却是自叹弗如。

    而在李泰对她有所不同之前,她完全表现的乏味可陈,除了几次乌龙和意外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圈点的地方...

    究竟是为了什么?

    遗玉越是深入将在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她心中就越是惊奇,越是感到李泰待自己的不同,她的疑惑就越大。

    李泰看着她眼中难以掩饰的复杂。出声唤回她已经跑远的思绪,“既然没有生气,那为何不回答本王的问题。”

    遗玉缓缓收回毫无头绪的疑惑,不再去看李泰那让人失神的双瞳,侧目看着躺椅边上的扶手,想着刚才李泰问她的话,出声道:“之所以说国子学还好,是因为有些地方好,有些地方不大好。”

    这答案模棱两可,她也不怕犯了李泰的忌讳,毕竟文学馆才是他该管的,国子监是不**什么事的。

    她伸手取过一旁木桶中的水瓢,添了些热水进到木盆中去。

    感觉到水温的变化,李泰的目光也从她有些逃避的小脸上移开,“好的地方本王知道,你就拣些不好的地方,说来听。”

    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遗玉犹豫了一下,方老实道:“小女不敢说,怕您责怪。”

    “无妨,你说。”

    自打进了国子监后,大事小事就没断过的遗玉,自然对它有些不满,李泰说话还是算数的,既然他说了无妨,那就是不会同自己计较。

    “不好的地方还挺多的,您要听哪件。”在清楚了李泰对她的不同之后,遗玉同他说话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可也没有让这种别扭的情绪左右自己,眼下并不是跑神想那些事的时候。

    “哦?”李泰的语调有些微微上扬,“你就说最不好的。”

    “有权有势的太多。”这话在一位皇室面前说,难免有些不着调,可遗玉却是个中深受其害之人。

    “国子学本就是为了朝中官员同皇室所设。”李泰的反应很平静,甚至还给了她一个算得上是解释的答案。

    遗玉将手指从的他额头上缓缓按压下移,一边答道:“但它也收平民百姓,像我们兄妹那般,都不是士族出身。”

    若不算同卢中植和那人的关系。他们一家的确是从偏远的山村一路进到这繁华的长安城的,这话也不算是假话。

    “哟!”

    “嘭!”

    遗玉话音刚落,一声短促的鸣叫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屋门被碰撞的声音,她按摩的动作为之一顿,扭头就看见从门外跌进来的白色大鸟。

    “哟!”

    银霄在屋里快速地瞄了一圈,直接半张开翅膀冲到了遗玉的身边,差点将地上放着的木桶撞倒。

    “银霄!”

    已经几日没见它的遗玉这会突然见着她,刚才还淡淡的小脸上顿时带上喜色,扭头看着靠在她腿旁轻轻磨蹭的白色大鸟。

    “哼,”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哼响起,遗玉明显感到腿边的银霄动作一滞。

    “主子,”在门外守候,却被银霄撞倒闯入的赵和从地上爬了起来。

    (二更到了,这两天企鹅和盾牌打架,让人心乱啊,希望亲们不要被这件事情太过影响情绪,呃,明天中午补一更,今晚上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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