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吃得正酣。

    “三位兄台,王某适才楼下吃酒,无意间听你们说话,冒昧请教,你们是如何欠下了别人一大笔银子?”

    宋光沉吟,放下酒杯,叹道:“此事说到底,都是宋某家门不幸,出了两个逆子!”

    滕丁道:“大哥话别这么说,云儿、华儿我都视如己出,事已至此,滕某难辞其咎!”

    丁德道:“两位贤侄本来质地纯良,小弟作为长辈,没能做好表率,这才让他们误入歧途的!”

    秦逸听得云里雾里,急问:“你们绕来绕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光一饮而尽,道:“唉,既蒙公子垂问,整件事还是宋某来说吧……”

    原来,早些年,宋、滕、丁三人起于草莽,以武会友,遂仿桃园之仪,互为金兰。

    后来宋光一心经营,在华亭开了家茶馆,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再看滕、丁二人,也都各有些小本营生,日子还过得去。

    可是,宋光有两个年近弱冠的儿子——宋云和宋华,此二子书读的一塌糊涂,武功也练得平淡无奇,可谓身无长物。宋光便让他们到自己的茶馆里帮忙,按月给些工钱,平日也是资助不菲。

    可万没想到,这两小子始终不是安分度日的人。一个有钱就去赌,一个饱暖就思淫。完全没了章法。

    如此不出一年,这宋云十赌九输,债台高筑,只得东躲西藏;宋华更惨,下体患上了淋病和疱疹,长出些鸡冠状的东西,臭秽不堪,解手时痛如刀割,还得再找老爹要钱,四处寻医问诊。

    “俺那两个不孝子嗜赌好色,风流成性,成天去那赌场妓院,最后败光了家中积蓄,还欠下一屁股赌债、风流债……”宋光把事情原本讲完,叹了口气。

    滕岳接道:“说来,那赌坊和妓院,也都是梁公置下的产业,初时给些甜头,引他们进去玩耍,待他们弥足深陷,捉襟见肘,又以借贷相诱,本息如驴打滚,日积月累,积欠甚巨。”

    宋光道:“正是,我和两位兄弟只得典了房屋,卖了产业,倾其所有为这俩臭小子还钱!”

    王烈问:“那你们还欠梁公多少银子?”

    宋光道:“连本带息,还差三百多两……”

    秦逸道:“你们三个还不起了,所以就趁夜打劫,子债父偿,是不是?”

    宋光低语道:“这……说来惭愧!如今我俩犬子均被梁公扣押为质,派人放下狠话,若逾期不还,每天便派人折磨他俩一次。”

    滕岳道:“是啊,两位贤侄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今我们也是山穷水尽,若有别的办法,我们也断不会出此下策,摸黑劫财啊。”

    白石三雄是一阵唏嘘。

    秦逸听到这里,不由心想,先前的自己,可不也是如此的恣意放纵?饶是秦家底厚,早晚一天也必将陷入这般境遇……

    一念及此,不免又对王烈多了一层感激。

    这时,薛伙计推门而入,将菜品呈上,道:“几位客官,您的菜已经上齐了,各位请慢用!”

    伙计说完退出厢房,转而下了楼。

    只听他在下面又热情的招呼——

    “吕老爷子,您来啦!快里边请,里边坐!”

    楼下脚步声响起,似乎来了个人,外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听说,这有一位后辈高手修为了得,适才打赢了小徒,老夫想请他出来一会!”

    众人无不一惊。

    宋光道:“听声音,那不是‘穿山掌’吕斌么!”

    滕岳道:“他怎么来了?”

    王烈问:“他是什么人?”

    丁德道:“他是梁三公子的授业师父,梁公的座上宾!”

    秦逸道:“原来,是想给他徒弟出口恶气。”说罢起身。

    “秦公子……别去啊!”宋光急叫,只见秦逸起身出门,站在楼上,王烈赶忙跟上。

    只见秦逸居高临下,俯视道:“下面何人喧哗!”

    “老夫姓吕名斌。”

    秦逸一看,下面站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紫袍老者,此时也正看着自己,眼神精干有光。

    秦逸对那长者道:“听说,你名头够响,当真能一掌穿山?”

    “不敢!都是江湖中人给的诨号,敢问公子……”

    秦逸道:“没错,将你那个孽徒揍得稀巴烂的,便是本公子!”

    吕斌道:“既如此,老夫今天倒要领教了!”

    秦逸道:“你这老儿,枉为人师,纵容弟子胡乱伤人,搅了本公子喝酒雅兴,此时你又来聒噪不休,你若向我低头赔罪,本公子就放你回去。不然的话……”

    吕斌问:“如何?”

    “有门拳法叫‘乱拳打死老师傅’你听过没有?本公子刚刚学会,你想不想尝尝?”

    王烈站在门后观察,见秦逸出语不羁,忙低语警告:“世侄不得鲁莽,此人需小心应对!”

    秦逸一呆。

    白石三雄怕事态更加严重,赶忙下去赔罪。

    宋光上前劝道:“吕老前辈,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眼前的年轻人一般见识!”

    “哦,原来是白石三兄,既然你们在场,倒是给评评理,说说这位公子何故要与小徒殴斗起来?”

    宋光道:“是这样的,我们三人欠了梁公一些银子,三公子上门催讨,用词激烈了些,于是这位公子就替我们强出头……”

    “既然如此,那欠债还钱乃是人之常情,敢问这位公子,小徒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秦逸这会心里有些后怕,料想狠话已吐出口,简直是覆水难收,便丈着世叔在后,干脆有恃无恐,和他一杠到底,更作孤傲之态——

    “本公子懒得跟你解释,要打就打,说那么多干嘛!”

    吕斌抬头看向秦逸,眼中已透露杀机。

    “如此,请了——”

    秦逸运气于掌,只见掌心烈焰腾腾,一团炎阳之火燃烧升起……

    秦逸抓住那团火,道了一句“看拳!”从二楼跃下,凌空一拳砸向吕斌。

    但见吕斌紫袍甩动,忽然一声断喝,长袖向上舞起,袖中挥出一掌,势如劲风!

    拳掌相对,轰然有声——

    秦逸只觉手臂一麻,五指早没了知觉,未及调息,转被吕斌一掌震飞起来……

    王烈急忙暗御内力,将秦逸吸回身边,扶他站稳。

    吕斌也是压力不轻,连退两步,眼中微露惊诧,一看脚下,地板已出现了一道裂纹。

    “公子年纪轻轻,修为竟至于此,也难怪小徒不敌!”

    秦逸站在楼上,只觉胸中真气激荡,吐字艰难,“噗”的一口鲜血吐出。

    刘神医见状惊道:“少主家,你不能再打啦!”

    秦逸一个劲抹着嘴角的鲜血,手背被染得一片殷红。

    王烈一手将秦逸按坐在地,一手以剑指抵住他的背脊。

    “莫说话,只管呼吸吐纳!”

    吕斌看出秦逸势窘,冷笑道:“哼哼,老夫惭愧,丈着一把年纪的修为,这才略胜公子一筹,承让,承让了!”说着上前一揖,道:“还未请教公子尊讳!”

    秦逸刚想说话,王烈又低语道:“运功护住心脉,别去理会!”秦逸点了点头,他感觉王烈在身后持续输送内力,为自己疗伤。

    吕斌的角度看不到王烈,只道秦逸重伤不能说话,吕斌得意的笑了笑。

    “如何?这位公子,刚才不是正想知道老夫能不能一掌穿山么?呵呵呵,公子既是年轻一辈中的凤毛麟角,老夫就在这里献丑了,还请公子再指点几下!”

    说完吕斌信步上前,宋光见状,料再打下去非出人命,忙来劝道:“吕老先生,常言道,见好就收,吕老威震关中,乃是武林名宿,何须与年轻的后辈较劲。”

    吕斌根本没看宋光一眼,只道:“滚开!”说完运势出掌——

    宋光知难招架,赶忙向一旁避让开来。

    秦逸在上面一看,见他掌心周围景物扭变,一道气浪忽然扑面袭来,鬓发俱起,转而身边的护栏噼啪散架,劲风卷地,脚底木板陡然翻裂。

    “出掌!”王烈说完,便在秦逸后心一拍。

    秦逸顿觉气海充盈,全身舒坦,心胸畅快!

    “哈——”

    秦逸大喝一声,乃大力挥掌而出。

    只见两掌隔空一对,楼下几面方桌俱被震碎——

    王烈在后问:“世侄,感觉好些没有?”

    秦逸回道:“世叔,我感觉好多了!”

    秦逸扶着残破的护栏站起身。

    一看下面,不由倒吸了口气,只见桌椅散架横倒,狼藉一地……

    正见吕斌站在下面,一个出掌姿势,仍保持不变,乃知胜负分明。

    “哈哈,吕老伯,晚辈惭愧,丈着一两天的修为,这才略胜一筹,承让,承让了!”

    哪知吕斌“噗”的一声,口吐鲜血,几欲栽倒。

    “吕老爷子,吕老爷子!”

    白石三雄见了皆惊,忙上去搀扶吕斌。

    “快,快扶上楼去,让刘老神医看看啊!”

    “不必了!”吕斌一把推开那三人,一指秦逸,道:“你这小子猖狂,给我等着,哼!”说罢,紫袍一甩,转身出了客栈。

    白石三雄立刻追了出去。

    秦逸喜道:“世叔,这老家伙再怎么飞扬跋扈,终究不是你的对手!”

    王烈道:“一个梁府门客,已有如此造诣,世侄,你接下来若再自大轻狂,可就没人罩得住你了!”

    秦逸听王烈见责,忙道:“诶,世叔,世叔你可千万别生气啊!小侄……小侄只是见他为老不尊,想帮那个恶徒出头,这才口没遮拦,出语激他一番。再说了,我世叔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就算扯了梁公那个老杂毛的胡子,也是不伤大雅的吧?”

    王烈摇摇头,道:“如我所料不差,此时你该晕过去了!”

    秦逸不解,问:“世叔,你说什么?小侄这不好好的么?”

    秦逸说完,两眼一黑,只觉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刘神医大惊,道:“少主家,你这是怎么了?”赶忙上去把脉探视。

    王烈道:“无他,唯运功过度,损耗过甚耳。”

    说完将秦逸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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