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欲扑杀,就见周继君从侧方飞来,眼中射出形若实质的电光,直插自己额心。千十七移动身形,可面前陡然出现一只光华四溢的拳头,奇妙的道意从拳头间流转出,千十七面色一僵,却觉得身体竟无法动弹。

    “死”

    千十七须倒飞,咆哮道,弹指刹那后,他挣脱了时之意境的束缚,额心窜出一条手指粗长的紫龙,堪堪抵挡住了那道电光,然则周继君的拳头也恰好轰至。

    “噗”

    千十七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周继君心中一喜,正想趁着眼前的机会痛下杀手,可就在这时,妖冶的紫云飞来,托起千十七远飞千里。周继君杀机暴涌,手捏法印,君远伐出,转瞬间巨大的君子剑已然斩向紫云。紫云被劈成两半,可那个白衣男子却并不在云中。心底生出几分不妙,周继君猛地回身,就见千十七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仰天怒吼着,双手携着千万斤的巨力向周继君轰来。

    周继君仓促抬手,却为时已晚,强烈的疼痛从双臂涌向全身,骨骼经络摇晃颤抖,几欲断裂。周继君生出玄道法相挡住千十七的后招,只三拳,法相破碎,周继君强忍痛意,远遁千里。满脸紧张的紫君忙不迭地挥舞先天精气,修复着周继君的骨骼经络,余光中,千十七正向诡道蛇人扑去,周继君心中微慌,疾传心意,令诡道回转。可眨眼间,千十七驾云而至,他伸手握住诡道蛇人,猛地力,诡道蛇人消陨在空气中。

    三道蛇人乃道气所凝,只要周继君不死,它们便永生,可亲眼见着诡道蛇人被千十七捏死,周继君心头还是涌上几分恸意。八道先天精气如海潮般蔓过周继君骨骼经络,十几个周天下来,周继君的伤势恢复了一大半,而千十七亦驾云飞来,面色庄严肃穆,却掩不住那股暴虐的杀意。

    “呵啊”

    周继君猛地抽出君子剑,心底的战意再度酝至巅峰,不顾一切地战向千十七,体内先天精气从脚底和头顶飞窜出去,下至枯山荒海,上达渺渺虚空,却是想在这战斗中突破至通天。千十七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破了周继君的意图,战斗中突破,却是连他亦难以想象。心中生出几分荒谬,千十七呼啸一声,单手指天,磅礴的气势升腾而出,阻向周继君的先天精气。他虽拥有天地人合一之势,可剑下世界不见天日,他千十七亦难尽掌此势,先天精气有七股被他阻截下,却还剩一道义无反顾地冲向高不见尽头的虚空,却是那君子精气。

    君子精气直冲云霄,周继君感觉到了苍天的召唤,虽难以和天势融为一体,却隐约感悟到了什么,可千十七怎么会容周继君在此突破通天,紫龙从他口中蹿出,周继君无暇多想,操控君子剑战向紫龙,尔后全身道力涌上双臂,承受着千十七一招连着一招的猛攻。

    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时间流逝亦不知,身形不断移动,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战至剑下世界的深处。无数世界从两人身边飘过,内中气息强横无比,人尊多如草芥,通天亦是蝼蚁。强大的心神从那些世界中飞出,好奇地观望向激战的两人,方开始出不屑的哧笑,可等看清两人的年龄时,却都同时沉默了下来,心神之光不住闪烁。

    又战了三四千合,两人的衣衫已然破碎不堪,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小裂口接近百道,然而战况激烈,两人都没工夫去修复体伤,亦无暇去关注周遭情况,他们却不知道,来自各个世界观战的看客越来越多。有些更是以肉身飞出世界,眉飞色舞地打量着两人。

    “轰”

    枯山崩塌,碎石倾倒入漠海中,就在这时,从苍凉的大海深处飘来一道庞大的阴影,它穿透浓雾,现身于周继君和千十七眼前。两人余光扫去,同时一愣,就见大海之上漂浮着一只巨船,百丈高,千丈长,两个独眼巨人开道,船后跟着一群龙鲸,隐隐歌鸣。而在船身周遭插着两叶更为庞大的羽翼,轻轻一扇,海水掀起千层浪,那巨船飞腾而起,眨眼间已至两人身前。

    梵音响起,如若天籁,从巨船上飞出十余名婀娜多姿的仙女,她们提着竹篮,将里面的花瓣倾洒向四周,繁花尽落,仙女们掩口而笑,纷纷飞落至船舷,匍匐于地。

    周继君心中微动,余光扫向千十七,就见他紧握双拳,眼中浮起痛苦之色,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化作雾霾弥漫于千十七眸中,却令他微微恍惚。周继君眉头皱起,心思飘荡开来,就在这时,无数道强横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掠来,那些从深处世界飞出的人有些和常人无二,有的却宛若传说中的妖魔神祇,相貌奇异。他们恭恭敬敬地站在周继君和千十七身后,收敛着身上的气息,可即便对着他们的肉身,周继君心底亦止不住升起压抑和恐慌,就仿佛鸟雀面对鹰隼般,自然而然的敬畏。

    强行运转君子道意,将心底的股恐慌驱散,周继君深吸口气,转目望向巨船。就见两将开路,一个穿着兖服头戴冕冠的中年男子迤迤然走出,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目光中隐约透着不怒自威的气质,非长年身处高位而不得。

    “吾等参见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数十名强者齐齐朝着船上男子拱手称道,他们神情不一,有些是自心底的敬畏,而有些则满脸忌惮之色。

    “无需多礼,寡人只是游玩至此,并无它事,诸位散去罢。”

    强者们面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火热的目光逡巡在周继君和千十七身上,好似看到什么奇珍异宝般恋恋不舍,直看得周继君心底毛。

    “怎么,各位不肯给寡人这个面子吗。”

    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开来,隐隐透着几分不悦,那些强者互视一眼,满脸遗憾地告辞而去。不多时,在苍凉的冷海边,就只剩下周继君和千十七。

    “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神情变幻莫测,他虽不知七州外的大人物,可听得这个名号,又看见那些强者的反应,他亦能知道船上那人身份尊崇,绝对是天地间有数的强者。不谈他本身,就连伏于船头的那些仙女,她们身上散出的气息亦令周继君暗暗咋舌,虽未及屠龙和月修罗,可却比周继君要高出好多。

    眼见周继君不住打量着那些仙女们,船上的中年人眸底闪过好笑之色,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

    “少年郎,你看上寡人的女侍了?若真看上了,那寡人就将她们全都赐予你又何妨。”

    庞大的气息涌来,周继君心头微窒,脸色微微尴尬,却还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天帝见笑了,在下并无此意。”

    “天帝?”那人微微一怔,脸上闪过莫名的红潮,尔后放声大笑起来,“你这个称呼欠妥呵,若让他听到了,少不得要以这个借口又来寻衅。”

    “不过听你这么称呼,寡人心中倒是欢喜的很。”

    笑意渐渐收敛,中年人善意地看了眼周继君,又转向千十七,颔道。

    “两位都是近年来少见的英才,一个通天,一个即将通天,可年龄却才刚过二十。啧啧,就连寡人也是心动之极呵。”

    闻言,周继君神色微变,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就听那天皇大帝接着说道。

    “寡人不知两位为何生死相搏,亦不知两位身属何方势力,不过寡人却知二位与吾有缘。寡人千年出巡一次,心生吉兆于是才来到这归墟荒野,恰好遇见两位,这不是有缘又是什么。”

    归墟荒野

    闻言,周继君下意识的举目看去,目光穿透浓雾,没入冷海尽头,就见在那汪洋深处隐隐闪烁着什么。

    “两位能以少年之龄修至如此境界,想必都是聪明人,如此你们愿效忠寡人吗。寡人对手下一向不吝提拔,若尔等愿意,先从寡人驾前侍卫做起,等百年后你们突破法天境界,寡人再放你们出去做一方战将,风光无限。”

    眼见周继君面色凝重,而千十七更是满脸阴冷,都未开口说话,天皇大帝面容渐渐凝固,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身后海水翻滚,竟在被那股杀意卷起滔天之势。

    “同龄人中的翘楚自然桀骜不驯,寡人懂得。”

    天皇大帝强压怒意,大手张开,一块圆布出现在他手中,下缀无数符纹,上半部则嵌满星辰,周继君皱着眉头探目望去,目光刚触到圆布,就觉得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无数奇异的道意从那圆布的图案上腾起,将他的心念淹没,转眼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哦,还真是迫不及待。”天皇大帝轻笑一声,下一刻,圆布消失在手中,他打量着面色始终静若止水的千十七,又望向满头大汗的周继君,沉吟道,“此乃西方太极天宫重宝,天道图录。修习此图录者,若根基牢固,亦能稳住心神,那修炼至法天亦只需三四十载。少年人,若你肯誓效忠寡人,寡人就将此图录传你,不出十载,别说通天,便是突破法天也不在话下。”

    说完,天皇大帝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望向周继君。眼前这两人虽不知从何而来,可却都是不出世的天才,天皇大帝巡游天上地下,见过的少年天才亦不乏少数,然而见到周继君和千十七,他心中却涌起不可抑的震惊。并不完全因为他们远同龄人的修为,而是从两人身上,天皇大帝隐隐察觉到那颗种子——独树一帜的功法道意,若他们持之以恒地修炼下去,不出千年,这天地间又将崛起两名新晋强者。

    幸好皇妃传信让我去娘家接回她,否则寡人错过了这两个日后的强力臂助,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天皇大帝眼中划过侥幸之色,嘴角扬起。他的天道图录乃是他赖以成就今日功业的神奇功法,亦是天上地下强者觊觎的重宝,若要真传给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他也不会舍得。不过,这两人一看就是对修炼之道追求到极致,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修为,天道图录在前,他们定不会再犹豫,先将他们收入麾下,其他的日后再说

    “抱歉。”

    清朗的声音传来,天皇大帝微微恍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狠厉的目光宛若千山百岳重重压向银少年。

    周继君瞬间倒飞出十数丈,在半空中强止住身形,余光扫过千十七,尔后深吸口气,朝着天皇大帝拱手道。

    “抱歉,在下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

    “大胆”

    一名驾着飞马的战将不知何时出现在周继君身前,他手举斧钺,全身上下杀气滚动,浩瀚若海漠,压向周继君。周继君脑中嗡地一声,却是难以呼吸,几欲昏厥。

    “帝君礼贤下士,不惜以千金之身来垂询尔,尔竟如此不识相”

    明晃晃的斧钺刺痛了周继君的双眼,寒意如潮漫过全身,可周继君还是顽强地直起腰,透过那战将,直直望向天皇大帝。

    若答应了天皇大帝的邀请,周继君必将离开七州,那些人那些事从此远去,再无法重拾。就算没了这么多牵挂,周继君亦不会答应,他修君子道,心怀壮志,连苍天命运都不屈服,又怎么会甘为臣属效忠于他人。

    君子道意渐渐聚拢,凝出周继君平生最强之势,摇摇欲坠地抵住那员战将的杀意。眼见周继君又站起身来,天皇大帝面容阴晴不定,良久,他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冷笑一声,张口道。

    “杀。”

    那战将闻言哈哈一笑,斧钺高高举起,他细细打量着满脸不屈不甘的周继君,沉声喝到。

    “尔且记住,吾乃天皇大帝座下人中战神,到了地府报吾名号,定会让尔投得个好胎。”

    巨势压来,周继君全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心念却在不住挣扎,可那柄斧钺已然举至最高处,转眼后就要落下。就在这千钧一之际,一直静若雕塑的千十七动了,他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随后转望向船头的中年人张口道。

    天皇大帝眼中闪过喜色,开口喝止。半截银断裂飞散,寒光凝于周继君脖颈处,人中战神闷哼一声,硬生生止住斧势,却惊得周继君冷汗直流,心已然蹦到嗓子眼。

    “你想通了?”

    天皇大帝脸色变化开来,如三日春风般和煦,他望向千十七,眉头微微一皱,似乎陡然记起了什么。古怪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在天皇大帝准备好好看一眼千十七时,就见千十七嘴角轻荡开,竟是在笑。

    “太极君圣,莫非你忘了我不成?”

    千十七面容依旧冷峻,可那丝笑容突兀地浮出,却让他的表情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好像换了个人般,看得周继君竟觉有些别扭。

    “天下豪杰尽拜倒,君临四海蛟魔王你不记得我也罢,你可曾记得他。”

    千十七话音落下,却如天雷滚滚轰击在众人心头,周继君脸上浮起浓浓的惊诧,怔怔地望向千十七,蛟魔王,他指的莫非是

    “原来如此,是你”

    天皇大帝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他深深打量着千十七,似有些难以置信,眉宇间杀机隐伏,而那名骑着天马的战神亦丢开了周继君,手执巨斧小心翼翼的移至千十七身后,满脸警惕,虎视眈眈。

    “你居然没死覆海君圣的功法果然了得,九九轮回,竟舍得让你在尘世轮转百世。”

    沉默,天皇大帝不再说话,他冷冷地望着千十七,目光闪烁,犹豫不决。

    “若你在此杀了我,覆海大人一时半会也不会知晓。”

    千十七淡淡地说道,他余光扫向眉头紧锁的周继君,嘴角扬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线。轮回百世,本应在大局收拢时转醒,拾起那些零碎的记忆,重塑法身,不料却被这个最后一轮回中横空出世的男子带入三千世界,一酣畅淋漓的大战,将封印震碎,亦打破了自己万年前亲手布下的记忆枷锁。是祸是福,真是难料呵。

    “千小公子,你真的让寡人很为难呵。杀也不是,留也不是,啧啧。”

    可若杀了,必将激起覆海君圣的怒火,光是幽冥海本身的势力就让天皇大帝头痛无比,更别提另外那几个潜伏于世的君圣。天上地下大战,万余年一轮,第一轮中的第一君圣非镇元子莫属,到了第二轮,天下君圣都以那平天为,而平天更是亲口说,兄弟几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只有昔日的四海霸主,不战则已一战震惊穹宇的覆海君圣。

    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招惹覆海,天皇大帝心中如是说。神色平静下来,天皇大帝轻舒口气,刚想找几句能让自己下得了台阶的话,就在这时,余光中闪过一声不吭的银青年。渐渐的,嘴角翘起,天皇大帝轻咳一声道。

    “事已至此,只好作罢,寡人也是不是毫不讲理的暴君,那少年,适才是寡人不对,求贤若渴一时心急,却险些铸成大错。如此,寡人就传你一式天道图录作为补偿。”

    说着,天皇大帝翻转手心,圆布飞舞,从中射出一道奇异的银光没入周继君额心,尔后天皇大帝不再多言,负手走回船舱。

    磅礴的道意轰入念海,周继君眼前陡然一黑,身体猛晃。心念飞至上丹田,周继君紧咬牙关,运转起君子斗数,君子三道意流转而出,压制着汹涌澎湃的念海。也不知过了多久,念海渐渐平复,周继君张口,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凝满天道图录道意的圆珠子飞射入枯海,掀起万层浪。

    浪花击打在千十七的衣袂上,他转身望向脸色微微白的周继君,淡然说道。

    “若你吸收了那些道意,不出几日就能突破通天,如此浪费,不可惜吗。”

    起身,周继君走到千十七身边,望着死寂如靥的大海,伸手卷来一朵浪花,把玩着。

    “那人如此折辱我,我若受了他的恩惠,日后再去寻他岂不理亏。再者,他让我修炼至通天,只不过以我为棋子杀你,我又怎会让他如愿。”

    “大战”千十七嘴角微微翘起,他虽在笑,可依旧显得无比冷漠,“其实我们的局可以并行的,只不过等了数千年,才出了你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不做敌人真是浪费。”

    春雨连绵,已下了十余日,大雨从南起,漫过扬州、幽州、豫州,直飘向北方各州,竟有席卷七州之势。

    十日里,天下风云齐聚京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京城,君公子沉寂半载有余,再进京城,斩杀大煜高手,一扫前两次的屈辱,直到大煜新任国御出手,方才打破无人能阻君公子的局面。两朝国御都是七州绝顶强者,亦都只有二十余岁,在说书人的段子中,两位年轻国御打得天昏地暗,从天宫打到地府,百万回合不分胜败,仙神妖魔尽皆退避。

    十日后,大煜国御现身京城,却不见君公子的身影,七州人心中惴惴,大煜皇室更是散布谣言,说君公子已被国御斩杀。谣言四起,就连在前线作战的北疆军也军心动荡,连退三里,两日后,君公子出现在北朝次都平南府,将谣言打破。

    世人皆传两朝国御有通天境界的修为,而在西北雍州也传出消息,白家家主请来一通天强者,封为白家太上长老。一时间,天下流言四起,皆是关于通天强者的消息,七州之地原本就藏龙卧虎,流言愈演愈烈,人们赫然现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随着两朝国御战罢,那几个隐世通天渐渐浮出水面,七州大局又变,开始进入新的篇章。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凛冽的杀意转瞬即逝,却让齐灵儿微微咋舌。

    “灵儿,你不是老埋怨师父让你闲着吗。一会你去召集七星主,为师父办一件事。”

    “好。嘻嘻,什么事。”齐灵儿紧紧盯着周继君,生怕他改口。

    “去为师父我将北朝的来福客栈一一清除。灵儿,此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来福客栈底蕴深厚,隐藏高手无数,你能用的只有七星主,不得调动北朝一兵一卒。这也算师父给你安排的试练,此事成了,你才有资格真正成为我徒,日后为我征战天下。否则,你就呆在师父身旁,永不沾兵戈。”

    永不沾兵戈

    齐灵儿微微一怔,她抬头打量着神色平静的周继君,似想从他古井不波的面容上看出些什么。良久,齐灵儿轻咬下唇,将孟极放下,朝着周继君毕恭毕敬地拱手作礼,转身而去。

    “孟极啊孟极,想和你家小姐一起去吗。”

    周继君抚摸着小兽柔软的皮毛,目光追着那抹远去的红裙,尔后抬手揉着眉头。

    “七州半数的来福客栈,便是我也难以连根拔去。灵儿,你若能做到,师父还真不敢再把你放在身边了。”

    “去吧,我知道你还藏着许多奇异的本领,保护好她,若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周继君松手,孟极嗷嗷一叫,撒开四肢向着齐灵儿奔去。

    天雷阵阵,一团乌云飘过天吾山,尔后又一团土黄色的云团飘来,它们在天际摇摇欲坠,似乎转眼间就要破散。望向那两朵压向君子峰的云彩,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下一刻,他仰天长啸,不多时,从远处两柱山峰中亦传来啸声。此起彼伏的长啸声回荡在天吾山中,鸟飞兽奔,惊慌失措。

    “这两个家伙,是在嫉妒我和千十七那一战呵。都快到通天了,连云座也挑选好了,啧啧,我再不突破恐怕这次要输给你们了。”

    周继君挥舞袍袖,凭空扇去,那两朵云彩微微一晃,随即飞回月罗刹和沙摩尼所在的山峰。天吾山本是一座孤山,原先不算太高但也不矮,修筑封神云台时,周继君曾命那少年山神将天吾山增高了百丈,如今看去却是堪比雄山峻岭。半年多前,豫州大局罢了,周继君托山飞至,从此隐于天吾山。而月罗刹乃是七州第一不安分的主儿,他瞅了眼周继君搭建的竹屋,皱了皱眉,随后离去,三日后回转,却不知从哪找来一峰,往天吾山上一扔,死皮赖脸地留在天吾山上修炼了起来。又过了两日,沙摩尼也偷偷摸摸地找了一处山峰安在天吾山上,学月罗刹般,自顾自地在那打坐修炼。到后来,就连小猎风也来凑热闹,他从落云山找来一峰,放在天吾山上,他与周继君的徒儿和麾下的星主们年纪相仿,虽偶尔喜欢端起长辈架子,可骨子里却也还是以平辈相待,因此他所在的北峰最是热闹,十几个少年修炼完了总喜欢去找周古玩耍。

    自此以后,天吾山上总共有了四座高峰,君子峰当中,周继君自镇之,西方沙摩尼,东方月罗刹,北方周古。四人中,周继君、月罗刹和沙摩尼修为高深,都已迈入通天门槛,而小猎风比之他们也只差一线,人尊上品,即将突破巅峰。这四人可以说是如今北朝最强者,只要有他们在,有天吾山在,北朝民心坚稳如铁。

    “罗刹和摩尼不日即将突破,就算大煜能招得通天高手也不用怕了,而我的通天机缘又在何处。”

    周继君淡淡一笑,盘膝坐于君子峰上,山巅冷风吹拂他银飞舞,陡然间,周继君眼中射出精光,他张开双臂,精气漩涡聚于身前,天上山下无数道天地精气蜂拥而来,周继君放目看去,一一辨识,渐渐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和千战于剑下世界,千十七打破枷锁回忆起往事轮回,而周继君亦悟出了属于他的通天机缘。天地之数以一始,以九尊,若周继君体内只有一道先天精气,自可凭它上天入地,成就通天之势。然而现如今,周继君却生出了八道独特无比的先天精气,九者缺一则不全,难以企及通天之势。眼下周继君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从他辛苦修炼出的八道先天精气取出一道,其余的都舍去,二是再炼出一道独特的先天精气,合以九数,上天入地,突破通天。

    这先天精气奇特无比,各有妙处,既能为周继君修复内伤,又能补充道力,还可以用于战斗,周继君自然不舍丢弃。然而天地精气虽多,可却少有如君子精气、仙灵精气、皇道精气那般卓然群者,至少在这七州周继君尚未现。

    “当初炼化先天精气快活无比,不料竟成了我今日的阻碍。”

    周继君轻叹一声,收回双臂,将无用的天地之气放开。目光从天际滑落,没入深不见底的山谷,陡然间,周继君心头微动。

    “还有一处,那里定会有,只不过”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神色不住变幻着,却是犹豫了起来。

    大风自北起,遥遥扑向南方,在天吾山之南,一路烽火高燃,即便白昼也未曾熄灭。淡淡的火光映上周继君的眸子,火苗轻颤摇曳,周继君深吸口气,脸上渐渐浮起决然之色。

    “那就再下一趟地府吧。”

    白衣男子从山崖坠下,从东、西、北三峰处飞出三只心神,围着君子峰盘旋徘徊,良久方才回转。

    磷火河畔,厮杀惨烈,驾着骷髅战马的骑士们冲杀向对面的府城,那座府城中早已人困马乏,高手几乎死绝,守军不足千人。黢黑的城头,中年男子抹了抹脸上粘稠的血红液体,抬头看了眼散着幽光的冥月,紧咬牙关。

    “报”

    长着独角的鬼吏疾步登上城头,单膝跪地。

    “可是援军到了?”

    那鬼吏神色一黯,猛地叩头道。

    “援军尚未到达。大人公主她,她亲自披挂上阵了。”

    “你说什么”中年人一把揪起鬼吏,脸色剧变,尔后匆匆忙扒上城墙,朝下看去。

    幽蓝的光华从冥月上流泻而出,和人间的月光一般,静静的飘荡在城下沙场中。

    “哗啦啦”

    城门大开,一身紧束武士服的女子戴着狰狞可怖的獠牙面具,率领最后的一千兵卒杀向骷髅骑士,她的修为虽比普通兵将高出些许,但可也只是地境巅峰,刚开始还能斩杀几员敌将,可到后来,敌人越来越多,将她与大部队阻断,包围在战圈中央。半柱香后,那女子呼吸急促,手中的枪势愈僵硬缓慢。

    “大人你做什么?”

    广泉公主拾起面具戴好,冷声道。

    “吾师命本宫入世修行,你又何必多问。听说轮转王正在和宋帝王争夺黑绳大地狱,不料还分兵战我秦广国,那轮转王的胃口也太大了,就不怕父王与宋帝王联手夹击轮转国,将他的五浊世界夺下。”

    大将深深看了眼广泉公主,仰天大笑起来。

    “女流之辈也敢妄谈兵家大事,我家王上雄才大略,还轮不到殿下来管。来人,将广泉公主好生请来,且在我军中盘桓几日。”

    话音落下,广泉公主面色一紧,余光中,骑着骷髅马的骑士如海潮般蜂拥而来,己方的千余骑士早被逼至战场一角,难以援救。而她厮杀到现在,早已精疲力竭,纤臂沉重如山,手中的长枪微微颤抖着。

    高悬黑空的冥月陡然一黯,就见半空中浮起一个漩涡,漩涡深处的日光照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手遮住双目,脚步沉重,全身上下再难使出半丝力气。刹那后,漩涡没于空气中,来自人世的光华消散,而在战场中央却多了个白衣银的男子。

    “传说中的地府呵,那日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今日才算是第一次来吧。”

    周继君站在幽幽黑土上,将心念扫向四周,两方局面和高手瞬间被周继君尽数掌握,满意地点了点头,周继君不理会周遭瞠目结舌的地府兵将们,自顾自地盘膝坐下。幽冥地府乃是异常可怖的地方,那日周继君于京城参悟地仙之道,也曾踏足地府,可方进入,就被无数道强横的气息卷了回来,站在地府边缘,周继君释放心念打探起这个神奇的地方,却现这里也和穹宇各个大洲一般,充满杀戮和征战,而且战场中的强者繁多,在几处大型战役之地,人尊巅峰的鬼怪只是统领百人的校尉,通天境界强者也只能做个偏将。周继君自然不敢随意踏足地府,今日前来取第九道精气,他也是徘徊良久,终于选得一处气息稍弱的战场,即便如此,在这里也有十来名人尊,两名人尊巅峰的强者,分别是那骷髅骑兵大将和府城上的中年人。

    将琐碎的心意散去,周继君召唤出三道蛇人,为他护法,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吸收漫布战场的阴冥之气。

    “是地仙,可他的修为”

    府城上的中年人遥遥望向周继君,脸上浮出困惑之色。地府五宫十国,各大战事中都会出现地仙的身影,他们或是被一方之主聘请,或是来此修行,实力高绝,至少也是法天境界,而磷火城主清晰地感觉到,战场中央的那名地仙身上的气息只比自己强上几许,然而他又确确实实拥有地仙的特征。

    “不管了,地仙就算再弱,可也能越级挑战地府中人。”磷火城主喃喃低语着,尔后强作笑容,跃上城头高呼一声,“磷火城主恭迎银尊者,王上许于尊者的重宝定会兑现,还请尊者出手拒敌。”

    话音远远荡出,轮转王一方的兵将脸上浮起惊惧之色,纷纷望向周继君,被团团围住的广泉公主也是微微愕然,随即醒悟过来,将面具摘去,朗声道。

    “今日得银尊者救驾,本宫没齿难忘。我秦广国的儿郎们何在,有尊者在此压阵,还不杀敌。”

    场中变局渐起,骷髅骑兵们望向透着神秘之色的银男子,心底深处的恐惧难以遏制地弥漫开,手提缰绳,纷纷后退,而秦广国的千余骑兵脸上浮起激动之色,重新举起长枪,嘶吼着冲杀向敌军。

    地仙于地府中人,就如同通天在七州的地位,各方势力巨头争相花费重宝聘请,而普通地府中人也以一见地仙为荣。不仅是因为他们几乎人人拥有越级灭杀地府强者的战绩,也因为他们独树一帜的神奇法术,在地府战场中往往能挥奇效,以一杀万亦如儿戏。

    兵戈声传来,周继君眉头微皱,心意愈烦躁起来。战场中的阴冥之气和他想象中的一般浓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周继君将它们吸入藏象,随着另外八道先天精气一同运行周天之中,百多个周天过去,它们依旧没有炼化,而且总是不听话地四处游走,却让周继君头痛无比。

    睁开眼,周继君起身望向高悬于空的深蓝冥月,苦苦思索着。在他周围,厮杀惨烈,此时的秦广国骑兵们气势如潮,以一当十,竟能和万余骷髅骑士僵持住。而轮转王军中的大将,那个人尊巅峰的强者始终凝望着周继君,良久,他眼中浮起霍然之色,死死盯着为秦军鼓气的广泉公主,嘴角渐渐扬起。

    “轮转国的儿郎们听着,那位银尊者乃是路过此地,和秦广国没有半点关系。哈哈哈,广泉殿下,若这位地仙尊者真的属于你方,为何他到现在都未出手?殿下无需狡辩了,尊者分明是来此修行的。”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两方人马神色同时一变,轮转国骑士满脸恼怒,而那千余秦广国兵士则怔怔地望向周继君,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

    广泉公主脸色微红,她透过万余人影望向那名满脸得意的大将,渐渐的,眼中浮起决然之色。就见她捏出一个法印,幽黑的气体从她脚下升腾而起,凝成一柄长剑。黑气生出的那刹那,周继君猛地扭头望去,眼中闪着火光,灼热无比。

    “阴冥精气”

    “杀”

    广泉公主娇喝一声,驾着黑剑腾身飞过骷髅骑兵,竟是想要将那名主将斩杀。

    “哈哈哈,雕虫小技。”

    轮转国大将伸手重重拍上马臀,那匹骷髅战马嘶吼一声,撒开蹄子飞跃上半空,直直朝广泉公主飞去。一个是人尊巅峰,一个只是地境巅峰,高下立判。强绝的气势压来,广泉公主娇躯猛颤,身形如风中落叶摇曳下坠,而那大将哈哈一笑,猿臂舒张揽向广泉公主。

    刺目的银光划破幽幽天空,君子剑扫去,那名大将闷哼一声,连人带马倒飞出去,周继君揽住广泉公主的腰肢,飞落回地面。

    战场上鸦雀无声,秦广国的兵将们激动地望向周继君,而轮转国的骷髅骑兵们气势已然下降到低估,那个拄剑支起身体的大将更是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身体微微抖着。

    尔后却似怕周继君反悔,广泉公主又道,“本宫修为虽低,可却师父承纣绝阴天宫的南方大帝,所修的绝对是最正宗的鬼道功法。我将其中诀窍告知尊者,以尊者之资想要炼化阴冥精气轻而易举。”

    “南方大帝”

    “正是,家师乃南方大帝杜子仁。”

    广泉公主轻声说道,她有意低着头,假装没觉周继君语气中的疑惑。

    就在他们说话间,轮转国大军已如潮水般退去,周继君愕然抬,脸上浮起惊疑之色,一旁的广泉公主忍着笑意轻声道。

    “尊者应当是第一次来我地府修行吧,否则也不会不知道地仙对于地府意味着什么。”

    广泉公主收敛功法,脸上的血丝渐渐消褪,她没有为周继君释疑,回眸看向朝这赶来的磷火城城主,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过来。

    “银尊者,在这里却是无法炼化阴冥精气,还请尊者随本宫回转都城。”

    “为何在此处不行?”

    周继君打量着殷勤的广泉公主,心中暗暗警惕。

    “此乃征战杀伐之地,阴冥之气凝聚于此难以炼化。”

    广泉公主随口说道,她挽上周继君的胳膊,轻笑一声道。

    “我秦广国都在磷火城西南三百里处,本宫身子疲惫难以施展法术,尊者可否”

    幽香流转,周继君感受着广泉公主丰满颀长的娇躯有意无意的摩擦,心底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反感,若非适才见着眼前女子奋勇英姿,尚存一丝好感,周继君此时定会一把将她推开,扬长而去。轻叹口气,周继君揽住广泉公主柔软的腰肢,抽出君子剑,跃上半空御剑向西南行去。

    身下景致涌入周继君眼中,崇山峻岭,湖泊河流应有尽有。在这片偌大的黑土地上,屹立着数百府城,城中人头攒动,妖魔鬼怪聚于街上,一副融洽和睦的景象,除了永远幽黯的天色外,这里的一切似乎和七州并没太多的不同。半个多时辰后,周继君携着广泉公主来到秦广国中央,浩荡的京畿之地映入眼帘,在京畿之地正中,黑气缭绕的都城高达千丈,森森然中,隐约透出威严霸道的气息。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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