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对完事无感的死鱼眼少年,缓缓向前走出,相比于那前面二人颇有礼数,双手抱拳道:“我名董理。”

    断了一句,才继续说道:“请赐教!”

    从屋檐之上一跃而下的斗笠白衣少年,同是双手抱拳,“姜怀请赐教。”

    皇城之中,一副铜镜面前,周巡正好对刚才之战有些意犹未尽,不曾想还有一场,倒也不觉得乏味。

    他挑了挑眉,“那斗笠少年也是平天剑宫之人?”

    董成虎淡然道:“是上德书院的学子。”

    周巡有些不解,回忆那一卷记载书院姓名的手册,似乎没姜怀这个名字。

    老宦官周生沙哑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少年便是孔新安返京带回来的弟子,偶闻书院学子传言,资质很是不俗。如今还未到一年更新一次的记载之时,自然不在书册之中。”

    老宦官转而眯起双眼,观摩那少年气府之内,可双眼之中却是被一片虚无遮挡,喃喃自语:“就算有那块藏器于身的木牌也不该有如此神通,为何会察觉不到呢,有点意思。”

    其实众人不但对于姜怀不太了解,就算是那位在潜龙榜第七的董理,依旧很少有人知其底细。

    主要便是他沉默寡言,又常常足不出户,唯一留下印象的便是当年于那顾百川之战。

    虽说当时输的很惨,可依然给观摩之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由皇城中枢谱写的潜龙榜,便一举将他定位在第七的位置。

    虽说潜龙榜不一定极为准确,可能入此榜已经充分证明,这个寡言少语的少年很是不俗。

    董理双眼无神无光,让人感觉似乎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他右手缓缓张开,手心有金光凝聚,一杆刻有入木三分的金毫毛笔出现在手心,周围黑暗皆是避退数丈。

    可握住金笔的少年好整以暇,闭眼静静无言,只是片刻之后臂膀前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实在不是他过于骄傲,而是他明白对面那个少年就算开气八百,如今最多凝聚二百而已,又如何谈得上旗鼓相当。

    姜怀脸色如常,没做丝毫推辞之举,相比于上一次于那高海县何野之战,少年的心境倒是有些坦然。

    心境堂亮,出手便是游刃有余。

    他既没选择立即使用剑鞘,也并未动用如今只能有三次机会的日月,而是从贴身乾坤袋内取出一张青色宣纸,速以二指勾勒出破击二字,又写下一道行渡符。

    做完此举之后才摘下身后名为人间的剑鞘。

    自归程一路,这剑鞘自行凝聚的剑意虽说不多,可应对如今的场面应该还算不错。

    姜怀一手捏住破击符,一手持剑鞘横向缓慢行走。

    已经收手立定的董理再次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下一刻他便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一道人影。

    那人竟然没选择先行丢出破击符试探一番,或找准某个时机打蛇七寸,一上来就是近身厮杀。

    哪怕经历过淬炼体魄一境,你真当自己是一个炼体的修士。

    董理对这种野路子亦是有些不解,还好反应够快,迅以脚尖柱地,大袖飘摇往后掠去。

    姜怀横臂用剑鞘一扫,一击落空连忙急速跟进。

    白色宣纸写下的行渡符能瞬间将速度提高数倍。

    而青色宣纸虽然在提升效果上不太显著,可厉害之处便是从之前的一息变成了现在五息。

    有速度加持,姜怀便瞬间追击到董理身前,同时再次用剑鞘横拍而去,更在不经意间悄悄丢出那道破击符。

    而董理连忙再次后退,可躲过横斩之后,便看到那张以诡异角度飘到身前的青色宣纸。

    瞬间雷声炸裂,一股浪潮自那董理身前爆炸而开,瓦砖碎裂转眼便将四处拢为云层。

    姜怀几个腾挪退于后方,一手再次抓出一张青色宣纸,写下逆水二字,静观其变。

    那皇宫之内周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赞赏道:“不亏是孔师的弟子,转瞬之间便已拿下潜龙榜第七名,估计再过不久便能扬名立万了。”

    相对于周巡所看到的景象和开口言论,无论是大宦官周正还是剑修董成虎皆是不作表态。

    虽说二人如今心思算是有些欺君之意,可你一个三境能看到的也只是墙角皮毛而已。

    街道上那烟浪之中瞬间破开一道缺口,董理纵身从空跃下,一身白衣依然逍遥。

    他伸出三根手指自空中摇了摇,淡然道:“已经三招了。”

    话语刚落,他提起那杆刻有入木三分的金毫毛笔,在面前虚无之处勾勾画画,很是平常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可当他一气呵成,收笔而笑之时,那光幕之下骤然雷声大作,飘飘洒洒下起金色雨滴。

    随着雨滴不停倾斜而至,这条长街之上先是出现一道潺潺流水,再转而化成一道汹涌澎湃的金色长河。

    而姜怀只是触之一刻便感觉金色河水之中有一股凶猛拉扯之力,似无数只手掌自那河水之中抓取而来。

    他连忙跃上一处屋顶,可衣衫斗笠之上却还是被雨滴沾染至金黄之色。

    依靠在墙角的顾百川同样一跃而起,那把千影白剑则自行悬在少年头顶将那些金色雨滴全然格挡于外。

    顾白川连忙拍打掉身上一些金色雨露,自语道:“虽算不上心有余悸,可要是被卷入那金色河水之中,倒真是一件麻烦之事。”

    话说儒家四境养物境可以说是大道路途的重要节点。

    如果选择蕴养刀枪棍棒,乃至于一些铜镜发簪木牌之物,以后走的便是刻字一途,

    想要跨过八境无涯境攀登九境半圣境,唯一的道路便是悟出一个本命字。

    比如悟出一个火字,牵动此本命字画符写符之时便会有烈焰缠绕,在本命字凝聚的程度上,烈火灼热程度便各不相同。

    而刻字一途便是将本命字刻在蕴养物之上,就如那半仙兵火烛,无需催动便有烈火高升。

    同理又不同理。

    当然本命字也有高低之分,比如那无中之火要于那斩破造化,破后而立的破字相比较就相形见拙了,更别说那些本就刻在山颠的正字,天字一流。

    第二条路便是选择蕴养笔墨纸砚四物,虽同样是刻字一途,二者之间却有天大差别。

    笔墨纸砚虽无法直接造成伤害,可却能大大提高字符或者镇言之类的效果。

    除了破击,逆水,压制,回春,行渡五大必学的字符外,亦是有一些其他一些鲜有人知的字符。

    而董理此次用出的金色长河内不仅有逆水和压制二符,更有一道化海字符。

    其效果便是让体内浩然之气如同海洋一般出现,虽气息分散之后不再如之前强横,可重在能遍及各处。

    再加上其内不停冲击的逆水之意,和那如带枷锁的压制之意,这条金色场合之内已是一座牢笼,进得去出不来。

    只是三息而已,这金色光幕之下便再无一处落脚之地,不停有湖水拍打再缓缓拔高。

    董理立足长河之中不仅没有丝毫阻碍,反而如鱼得水很是快活逍遥。

    一瞬间便占足天时地利,也封锁了姜怀所有退路。

    董理依旧一脸淡漠模样,却也有点点得意。

    他再次伸出三根手指,仰头笑道:“三分钟。”

    若长时间于他相处,便可得知,这条长河只能存在三分钟。

    风雨已来,愈加狂暴。

    姜怀不假思索往那河水之中丢出逆水字符,顿时河水翻滚倒流而去,可转而再汹涌折返,重新覆盖这地面之上。

    没有丝毫效果。

    董理摇动手中笔杆往上一勾再猛然一划。

    那金色河水倒流而起,泛起数十丈巨浪狠狠朝那斗笠少年砸去。

    姜怀连忙躲闪,可巨浪一道接着一道,再加上快要漫上屋顶的长河。

    别说三分钟,一分钟都极为难熬。

    姜怀刚已落脚,便又有一道巨浪砸来,遮天蔽日如巨怪张口。

    这紧急时刻,姜怀迅速向前推出剑鞘,一道道凌厉剑意如狂风席卷,瞬间将金色河水隔绝。

    可自囚一地的少年正好又成了最好的靶子。

    那一道道遮天巨浪接连扑打,一浪更比一浪高,一浪更比一浪强。

    随着董理不停驱使河水灌溉,他面色逐渐有些苍白,可眼神极为坚定,这样一来就是比较浩然之气的浓厚。

    他不信自己五蛟之力会输给最多两蛟的对手。

    随着剑鞘剑意的不断衰弱,那河水已经快要砸到姜怀头顶。

    而脚下已经淹到脚踝。

    顾百川心中喟叹道:“终究还是吃了境界太低的亏,可在别人眼中,输了毕竟就是输了。”

    姜怀脚下如坠千斤,而目光所及已经全是这般河水,虽说那如今只有三次的机会非常可贵,可要是再不使出,就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了。

    顾百川跨出光幕之外,望着那逐渐破晓之色,信誓旦旦道:“看来没戏了,要回去睡觉喽。”

    可就在此刻,那滚滚金色浪潮中出现一道巨壑,波浪迅速往两边翻卷,让出一道笔直大路。

    一身白衣持剑在大道之中飞掠狂奔。

    董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连忙催动河水横夹拍击,同时一道道字符从袖中飞处,如树叶飘散,密密麻麻,不停飞入湖水之中。

    姜怀体内那团如指甲盖一般的光源瞬间覆盖在长剑之上。

    他双手握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除魔!”

    紧接着便有一条细如丝线的剑芒自剑尖击出。

    在这剑芒照耀下,无论前方有任何阻碍,皆是自行散化,那翻腾不已的金色浪潮和数道即将碎裂的字符瞬间消无生息,隐约虚无之中。

    可那道丝线劈掉长河之后却尤不罢休,继续绵延而去。

    董理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细线面生惨淡之意。

    此刻一道高大人影急速从天而落,一指点在那丝线之上,被推行半米之后,迅速双手背后,赞赏道:“有两下子。”

    董若有所思,若有所失。

    他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自嘲道:“我输了。”

    于此同时姜怀手中之剑迅速消失,那现在只如芝麻大小的金色光源,竟直接开始疯狂吸纳两条小蛟的浩然之气。

    姜怀立即盘膝坐地,在不让心神溃散的同时,不停吸取浩然之气。

    董成虎来了一些兴趣,却看不出什么门道,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闹也闹够了,各自散了吧。”

    董理低头而走。

    顾百川紧随其后,竟突兀拍了拍董理的肩膀,打趣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也是从第七变成第八,差距不大。”

    董理置若罔闻。

    待二人走后,董成虎才迅速抹去食指的一滴血珠,望着那正闭眼调息的少年喃喃道:“你小子到底用的是什么剑,竟能劈开我一个八境的体魄,实在有些太骇人听闻了。”

    书院之中,伍生一掌拍散那水池之中景象,挑眉道:“这般凌厉的剑法,连我都从未听闻,莫不是那剑山相赠?”

    孔新安亦是一脸茫然,却摇头笑道:“那小子从小运气背,可能峰回路转,一时走了大运。”

    他不准备在此事追根问底,连忙挑开话题,“那庆无二飞升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前辈不打算借机去分一杯羹?”

    白发老者抬头望向远方,灌下一口酒笑道:“我这个糟老头子已经活了上百年,柴米油盐之物都已经厌烦到骨子里,再活下去也没啥意思了。”

    他反问道:“倒是你不准备去看看?”

    当下一片寂静。

    伍生以二指在石桌上指指点点,喃喃道:“其实那庆无二的飞升好坏参半,好在安抚下此刻战乱形势,不至于迅速决出一个胜负。可坏也坏也那庆无二飞升之后,我崇阳国北境可能会陷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窘迫处境。哪怕有那座剑山在此,可又岂能阻挡这山河众多修士的勃勃野心,千年来那些老家伙们被那道门压迫的太久了,如今有一点希望,还不视死反扑?”

    伍生沉声道:“除非那座剑山真的高出天外。”

    孔新安眉头紧锁,对那千年未曾有人飞升的秘闻稍有了解,却不详细,疑问道:“既然无人能飞升,可为何我家先生告知于我曾经目睹过那道门的模样。”

    对于这些陈谷子旧事,伍生其实不太想聊,可眼前这个当初的年轻人如今已走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饮下一口酒说道:“虽说我一样没见过千年前到底是什么场景,可也从古籍或者人传略闻一些,在以往只要达到儒家十境圣人境或者道家十境归一境亦或者炼体八境神魔境便能破天而去,去往那所谓的仙界。”

    “可众人发现开始只要有一人破天之后,下一人门槛便会拔高不少,由其是千年前那几人飞升之后,那道门的高度已经让人望尘莫及。”

    伍生转而笑了笑说道:“除了那庆无二,你知道最有希望通往仙界的人是谁吗。”

    孔新安略微沉思之后回答:“是那望月山的摘星老人?”

    伍生摇了摇头。

    “难道是于庆无二同名的大河剑宗曹延华?”

    伍生不再打哑语,伸出一指道破天机,“是你。”

    孔新安愣愣无语。

    白须白发的伍生解释道:“你家先生的先生姓孔,是千年前最后飞升的一人,而且我们儒家不和其他一样,有延续本命字的传统,而你现在身怀的本命正字,也正是你家先生足以跨过那道门的原因。可为什么选择临门返回,他应该有自己的原因。”

    孔新安眼神恍惚,听闻这个天大秘密不仅没有丝毫惊喜,反而有些失落。

    想起当年的义无反顾,连连摇头。

    伍生摆了摆手,“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是先去看看你那位弟子的情况如何。”

    孔新安点了点头,从上德书院走出,当走到那街道之时,姜怀已经起身而立。

    少年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体内总算还算无恙。

    姜怀抬头惊喜道:“先生!”

    孔新安面带微笑,望着这个如今于自己等高的少年,眼里万般感慨,柔声说道:“还算不错,但不能骄傲,日后还需更加努力才是。”

    姜怀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孔新安指了指少年斗笠,打趣道:“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是嫌天气燥热太过于麻烦?”

    姜怀压了压斗笠,有些尴尬。

    孔新安一手按在少年斗笠之上,之后便有黑发新生,披肩而停。

    一身青衫的老人慢慢摘下少年的斗笠,觉得如此看起来才算顺眼。

    少年眉开眼笑,于老人并肩而行。

    待走到那处集贤书院,孔新安打开一间新建好的祠堂,点燃三根小香,作揖呢喃。

    片刻之后,他让开主位,转头对身后一位少年说道:“你也来上炷香吧。”

    姜怀低头抽出三根香火,还未点燃便自行燃烧。

    他弯腰插下炷香,拜了三拜,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低声喃喃道:“我是孔新安的弟子,名叫姜怀。”

    二人走出屋舍之后,那祠堂一块木牌之上,忽然增添了一个名字。

    第一行的孔苍生。

    第二行的计可量。

    第三行的孔新安,丁秋。

    第四行的姜怀。

    在夜深人静之时,二人如同当年一般对坐在月影之下,下了一盘棋。

    依旧是当年的让先六子,依旧是当年的中盘认输。

    可于之前不同的是二人都在饮酒,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孔新安在问过少年体内有无状况之后,别回房休息了。

    至于少年体内到底有何物,又或者那剑术从何而来,皆是没在过问。

    他觉的这样挺好,有些事只要没错就没必要追根究底。

    你觉得对那你就去做,至于结果如何先走着再说。

    哪怕走上于我当年一样的路。

    孔新安在关上房门的时候,望着那醉倒在棋桌上的少年,信誓旦旦道:“一切有我孔新安一肩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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