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这么问的时候很怕程浩风生气,又担心他听不清楚,那自己还得再问一遍,她可没勇气问第二次了。

    都说时光如水,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可胡仙仙此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她眼睛都眨了好多次了,程浩风还是如凝固般连神情都没有发生变化。

    胡仙仙绷紧身体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再伸手轻触程浩风指尖。

    很轻、很轻地指尖相触,比羽毛拂过还轻,她怕稍微用力就碰碎自己的梦了。

    如今一切,是多美的梦啊,为什么自己要生出那样的不信任呢?要是他生气,这梦就真的碎了。

    “你这是道歉?”程浩风捉住她的手,神情仍旧发冷,但眸子显得鲜活了。

    “我只是不明白……不是怀疑你……真的,真的!你不解释也无所谓……”胡仙仙语无伦次的急切答着。

    “你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直接问都可以,显得这么怕我,倒就真如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程浩风两手捏着脸颊往两边扯扯,扯得她嘴角向上弯出个半圆弧度才放开。

    吻了吻她捏红的脸颊,程浩风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你斜我两眼,我横你一眼,待两人情绪都平复后,他才详说起军用款项的事。

    仅凭朝廷拨款和程浩风、叶冠英、郑天霸他们的俸禄确实不够私训军队的费用,并且数额很大的开支也不可能由程浩风施术变出来。

    朝廷铸造钱币的多少,银子兑换钱币的价格都有定则,没有定则就会造成金融秩序混乱,会让国?家经济都面临崩溃。。

    程浩风包括雷狂父子都是用自设产业的方式来敛财,虽不合规矩,却又不能说犯法,因为他们招募私军都是挂的厢军籍来招的。

    厢军本是隶属地方或各部门私军,朝廷允许从地方财政或各部门私产中挪钱财供给军费,甚至允许士兵自己敛财。只是,这个允许的范围有很大争议。

    比如,叶冠英掌管马递铺,在送信送物到边关之时,士兵护送同路的商队收取佣资,这是允许的。

    因为,厢军士兵是用自己多余的“力”来挣钱,相当于在正式职位之外,用兼任职务来挣钱。

    但若是,厢军士兵见某次带的货物和信件少,就私自接了别的活儿,用军属的车运送别人东西,那就不允许。

    因为,这情况属于士兵占用军中公属的资源为自己谋私利,靠的不是士兵本身之力。以公用为私用,就是贪赃枉法。

    听了这个例子,胡仙仙捂嘴直笑。程浩风苦笑问她:“是不是觉得规矩太繁琐,对错又太难界定了?”

    胡仙仙点点头,程浩风叹道:“没办法,这些都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规矩,甚至有些条令是约定俗成的,找不到律法上的明文规定。可能朝廷当初是想保有军队数量,财政又支撑不起庞大支出,才默许厢军这种半正规体系存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不彻底改变体制,全靠人自我约束,就没有衡量标准。若是不惩罚,乱象难收敛;若是惩罚,又有很多人会喊冤。

    胡仙仙建议道:“要是能裁撤厢军就好了,禁军就只管军事,一应费用全部从国库拨出,而其他杂役杂军之类全由各地各部设乡勇,谁设就谁出钱。地方劳工杂役和自设武?装不沾国库分毫钱财,也就不存在到底贪不贪的问题。”

    胡仙仙觉得这是最简单明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以前就弄那么复杂了呢?程浩风听了她所说的建议后,扁嘴注视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嫌弃。

    为什么这么嫌弃啊?胡仙仙细细思索一下之后明白了——让地方和各部门的武?装力量完全不沾国库的钱,就是让这些私募乡勇脱离朝廷管辖,那就会让一些物阜民丰的地域拥兵自重,甚至造成藩王割据,各自为政的局面。

    “还真是复杂,任何制度都有漏洞,主要还是得人心淳良才行……”胡仙仙懊恼地揉揉发胀的头。

    程浩风温润轻笑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铁律本来就该修改。任何律法都要因地制宜,因时而变,也要因人而异。

    比如雷鹏与海边相临诸国的贸易,本就是朝廷因循守旧不肯开放通商口岸造成的后果,要是雷鹏不那么做,民间瞅着通商需要挺而走险乱做交易,会出现更乱、更可怕的事。

    有雷鹏在其中压制着,至少能保证相对程度的公平交易,保证劫掠滥杀的事不会发生,也能保证那些早就觊觎法朝富饶的外邦奸?细不会混进来。”

    听了这么多解释,胡仙仙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但仍是难解忧虑。

    程浩风知道她所想,宽慰道:“这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之事迟早要整治的,我会和他们商量出最适宜的办法。皇上也希望法朝中兴,支持我们做出革新。”

    “我不懂那么多,只要没为我们自己的事让国运偏离太多就好”,胡仙仙凝视程浩风双眸诚恳致歉,“真的对不起,帮不上忙,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程浩风没回应她,转过身到桌子旁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先是酒、糕点、碗筷之类,然后是鲜红簇新的被褥、帐帷、枕头……

    再看到后来,竟有大红喜服和红盖头,还有一对龙凤红烛,这是办婚事用的呀!

    胡仙仙纳闷儿了,是他要急着完婚了么?她脸烧得通红,又不好意思问程浩风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没什么可帮我的吗?那就来帮呀。”程浩风平静整理着物品。

    “我帮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完成……”胡仙仙激动得心如鹿撞,但想想此刻境况,还是提醒他一下为好。

    “就这一点点忙都不肯帮?”

    “浩风,不是我不肯,你知道的……好吧,你若是执意尽快完婚,那我们……”争辩两句后,胡仙仙还是同意。

    她咬牙想着,也许绝欲夺情咒没那么可怕,但若真因此丢掉性命,能与他春风一度,也算不欠他了。

    看她决绝似将赴死的神情,程浩风朗声大笑:“哈哈……让你带些婚庆用品准备给大牛和三花成亲,你扯我们做什么?”

    胡仙仙看他那奸?计得逞似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引自己误会,本已很红的脸窘到发紫。

    “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冒险。”程浩风伸臂揽她入怀,指着那些物品说,“我们大婚之时,我定然亲自择选最精美器物,这些太简朴了一点。”

    说起大牛和三花的事,胡仙仙觉得备好婚嫁用品太显着急了些,不要人家双方还没那意思,就给捆绑成婚了。

    程浩风却认为,大牛愿为三花取凝脂冰玉,三花愿为大牛假死,就已经是他们感情够深厚了,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由我们来操办,似乎不妥当……”胡仙仙还在犹豫。

    “你们还是名义上的主仆关系,主子给下人安排婚事,完全合规矩。”

    “这么硬捆绑成婚,万一他们始终没有那份爱意呢?”

    “就得硬捆绑成婚才行!情侣间试探来试探去,左思右想,想要件件般般完美,哪有完美之事?多少良缘就那样错过了,我们都差点儿错过了。”程浩风不无遗憾地说道。

    听他开始讲起歪理,胡仙仙只得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袖里乾坤里收,得硬着头皮去乱点鸳鸯谱了。

    程浩风见她听安排,欣喜笑道:“你这就是帮我,今年遇到那么多烦难之事,也该有件喜庆的事了。”

    收好东西,才寅时左右,程浩风邀她到园中走走,说是卯时前再一起出门。

    携手漫步庭院中,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树影轻摇、爱侣相伴。程浩风平日在闲云观中常听外来香客说这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美,他没觉出美在何处,此时才觉出自己住在缥缈仙境似的地方。

    移步相随,紧扣的十指,传来对方的温热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纵有心结,也都释然,人生美满不外如是。

    卯时将至,程浩风要准备上早朝,胡仙仙要回陵州,两人同行到观门外各道珍重而别。

    回家后,胡仙仙把兄长托她带回的绸缎、做好的棉衣、补身的药材、还有茶叶和蜜饯都奉上。

    胡大仓和胡婶都笑得合不拢嘴,又让女儿把东西都匀出一些,给三叔公送去。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陪伴亲友,并与翠儿商讨琢磨反复改进“力钧法”,以便能发挥最大威力。

    三花恢复状况越来越好,只见她脸上皮肤渐渐白嫩细腻起来。虽暂时没有苏醒迹象,但摸过脉息后,胡仙仙估计最多三天就能苏醒。

    七月二十六,泥蛋儿说大牛回陵州了。胡仙仙赶快找到正要到迎仙阁复工的大牛,也不管随他同回的周老五询问了什么,拉着大牛就飞回胡家小院儿。

    从没在空中飞过的大牛,吓得脸色青白,还没回过神,又被胡仙仙拽进房间。

    胡仙仙指着躺在床上的三花说:“看吧,她真变美人儿了,可她以后都是这样无知无觉的样子,你可得负责照顾她一生。”

    “啥?三花一直会这样?”大牛惊诧得差点儿跌坐在地。

    胡仙仙绷着脸憋着笑,点点头算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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