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儿心里觉得,这闲云观就是程浩风的,她与酒儿两个跟在程浩风身边就算得观中半个主人,那些香客不论身份多尊贵,到这里就该听他们的。

    她到观中近两个月了,一直如此,她想不到会有人全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而更令她气恼的是程浩风居然还纵容她们。

    胡仙仙她们那里一片欢腾,相形之下,她与酒儿站在这楠木树丛边就显得凄清寂寥了。

    茶儿说出那句话后,酒儿随口应声:“她们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乔元君就不说了,就算是张夫人、张小姐那也是出身豪富之家。你不知道京城郊外的好几个大花圃、大果园都是张家的?就连皇宫里一半儿的花卉盆景、时鲜水果都是张家供应……”

    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不同的看起来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意思。茶儿认为酒儿该和她一条战线,因为虽说没有正式嫁娶,但外界默认她们属于程浩风,她们就应该共同地让靠近他的人减少。酒儿怎么完全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那些女子在茶儿心里莫名其妙成了不是情敌的情敌,她以为酒儿会认可她的想法,可酒儿见她们玩得开心,竟然跃跃欲试,也想加入过去。

    茶儿狠狠剜了酒儿一眼,酒儿也不明白自己那句话到底错在哪儿,但见好姐妹不高兴,也只得低下头陪着她不高兴。

    胡仙仙几乎已经忘了茶儿、酒儿被撵的事,她的举动在茶儿看起来是故意显摆、故意示威,恨她恨得牙痒痒。

    她那么做也的确有几分故意成份,但和茶儿毫无关系,她是朝程浩风撒气。他昨夜突然发怒,今晨用命令式口吻说话,都让她生气。茶儿借他之势压人,更让她气愤。

    胡仙仙的矛头始终针对着程浩风:好啊,我一来你就骂人、撵人,给我难堪,是什么意思?你还敢跟我摆架子,你喜欢清静,别人就不能玩耍了?

    她憋着一股气就等程浩风来训斥她们,她要当着众人的面怒怼他回去,出出气。

    可他居然支持她们,她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再看她们玩得高兴,她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哪里知道自己惹着其他人了?

    而赛场上,见杭无一还不服气,乔楚诗就说都怪自己徒儿太嘚瑟,她也要参赛灭灭徒弟威风。

    可她只踢了三百下就踢不动了,连声说:“老了、老了,我十几岁的时候踢上千下都可以呢。”

    说着,她让杜婉兰也来试试。杜婉兰说自己身体发富,踢不动了。乔楚诗就劝她:“试试嘛,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骨儿。”

    杜婉兰为难地拎起毽子,甩了两下腿之后才开踢,可她只踢了三下,毽子就掉在地上。

    “呵,没法子,看来只能由着阿月嘚瑟了。”乔楚诗拣起毽子看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咳咳,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呢?”胡仙仙轻咳两声,慢悠悠走到乔楚诗身边拿过毽子。

    “不行,胡老祖不能参赛!她法力那么高,踢百万个也踢得,那不公平。”阮文月急切地反对。

    “我不用法力就是,乔元君你给我做证哦,我绝对不调御灵气。”阮文月的反对无效,其他人都同意胡仙仙参赛。

    胡仙仙轻抛毽子入空,右脚脚尖接住,以最简单的姿势慢踢几十下。在他们都看得有些无趣的时候,她脚尖运劲,毽子翻飞入云。

    那小小毽子不知飞了多高,众人头仰得脖子都快酸了,毽子才轻飘飘落下。

    这毽子本是小道童们闲耍时,用个小铜钱扎上几根鸡毛做的,很是粗糙,也没坠力。踢得太高后就偏了方向,此时擦着大殿后檐落下。

    胡仙仙仰身一个后空翻,翻到檐下走廊边。眼见毽子就将落地,别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从容不迫后踢出腿,在毽子离地三寸之际,她脚心稳稳接住毽子。

    用后踢腿以脚心踢接的方式踢了十余下后,她再次高踢毽子,用左脚反跆向外踢起。

    她一忽儿左踢、一忽儿右踢,众人都盯着那小小毽子翻飞跳跃。小道童们没想到这个粗糙小玩意儿,在她脚上成了大放异彩的夺目明珠。

    有人鼓起掌来,踢得兴起的胡仙仙更兴奋了。她今天换下裙子,穿着平常淡青道袍,此刻嫌那袍裾碍事,就再将毽子踢得很高,腾出闲空撩起袍裾扎在腰带上。

    毽子回落,她用后仰腰卧鱼儿的姿势,左脚和双手撑地,右脚朝天踢出接住毽子。

    道袍之下所着裤子本来薄透,她右腿往上,裤管倒卷,露出一截小腿。虽是十月,阳光仍很灿烂,映得薄裤透出肉色,细巧脚踝莹亮若玉雕成。

    胡仙仙玩得欢畅,忘我地变着花样踢毽子,全然没注意到聚集起的男香客目光变得火辣。

    “这是谁?我竟然不知道京城里有这么个尤物,真是个能要人命的狐狸精呀……”人群外围,一个锦袍男子询问着身旁随从。

    他话音未落,觉得有冰寒目光盯向他。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是程浩风凝霜的面容。程浩风瞳孔缩了缩,认出这锦袍男子是霍飞。

    霍飞挑衅地向程浩风撮唇冷笑,程浩风移开目光,神情淡漠,心里却是狠狠记下一笔账。

    胡仙仙听到小道童数至六百一十六下,就猛踢毽子,而后旋转身体,素手翻指如花接住毽子。她扬眉向阮文月说:“就多你三下算了,不想让你输得太难看。”

    “不公平,不公平,我不服。你是没有用灵气,可你的筋骨早和我们不一样了,你瞧你都不知道累,我们怎么和你比?”阮文月输得不服。

    “你也有不服气的时候啊?嘿嘿,我阿姑是第一、第一!”杭无一这回扬眉吐气了。

    “你跟着高兴什么?瞧你先前那样子,输了就输了呗,还闹。我都不想认你这个输不起的徒弟了,哼……”胡仙仙可不给徒弟面子。

    “哇,我要哭了,怎么遇上这样的师父?”杭无一扁着嘴,委屈地看向众人,“不是我输不起,是我输得冤嘛……”

    杜婉兰笑着向她伸出手,温柔说着:“哦哟,好可怜的孩子,不就是踢个毽子吗?我才踢三个,垫底儿都没哭呢。来,兰姨抱抱。”

    “兰姨……”杭无一扑到杜婉兰怀里,眼圈儿真红了,不是真的计较输赢要哭,而是杜婉兰让她想起母亲。

    “呵,还真哭了?你叫我三声师父,我再叫你三声‘小虱子’,我就好好教你怎么踢得好又不崴脚。我可是个全能师父,你当我徒弟是赚大发了。”

    “哼,你少嘚瑟!说话这么气人,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乐意当你徒弟?”杭无一在杜婉兰怀里蹭蹭。

    张瑞娟和桑文秀性情斯文,本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此刻她们也来凑趣。

    “秀姐,我娘疼无一不要我了,呜呜……”张瑞娟学着杭无一的样子在桑文秀身前蹭了蹭,桑文秀端着老成样子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

    “啊,我不要活了。师父气我,你们也来跟着气我!”杭无一单腿直蹦!

    “谁让你没本事又太好胜呢?气死你……”胡仙仙朝杭无一歪歪嘴,皱起鼻子挺凶说着。

    本来比赛的几个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在意输赢,只是难得聚在一起玩耍,就都展露小孩心性罢了。

    她们只顾笑闹着,那本来是对着杭无一说的“气死你”三个字,让程浩风皱了皱眉。

    在茶儿听来更是成了无数根毒刺扎向她心头,胡仙仙的声音变了调地在她耳边一遍遍回荡。

    杜婉兰轻拍杭无一的背,安慰着她:“可怜的孩子,别伤心哦,兰姨疼你。你阿姑那嘴也太招人厌了,咱不理她。”

    乔楚诗抿嘴笑着接话:“是呢,仙仙平常都还好,不能让她太得意,那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招人嫉恨。”

    她们玩闹够了,就一起坐着聊天。胡仙仙想起逸鹤轩有个单独的小厨房,就邀她们去逸鹤轩吃午饭。

    她们都有些犹豫,胡仙仙见血无仇在不远处,就说:“你们那轩里的厨房还没用过吧?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像什么厨房?我去给你们添些人气。”

    她们一去,世外仙境逸鹤轩,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唠嗑儿的小村路口。

    吃饭时,胡仙仙特意给杭无一煨了只猪脚,说是吃哪儿补哪儿。杜婉兰笑指着她说:“照这么说,那你该多吃点儿猪心、鸡心、鸭心什么的。”

    “我不吃饭都无所谓,什么都不用补。”胡仙仙顺嘴接话。

    杭无一“噗嗤”笑出声,她们都笑,胡仙仙这才回过话里的味儿来。

    她朝杜婉兰挥挥拳头:“婉兰姐,你也学会拐着弯儿的骂人了?谁把你教得这么坏,我去打他!”

    “是他教的呢?”杜婉兰指向她身后。

    她猛然回头,程浩风倒笑不笑地说:“自己缺心眼儿,还不许别人说?”

    胡仙仙也不生气,扭开头,假装没看到他。她们邀他同来吃饭,他婉拒之后,与血无仇同上楼去了。

    申时左右,乔楚诗她们都告辞要回去,胡仙仙留她们吃晚饭,她们都不肯。杜婉兰笑指指楼上说:“我们要是再留下来吃晚饭,这天可得塌了。”

    “那我和你们一起出门,反正我也要回陵州。”

    “七师叔请稍等,师父请你到书房议事。”她刚要跨出门,血无仇下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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