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怨、杀戮与悔恨,种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感受缠在心中,小兔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已是满头大汗。

    屋内闷热的空气如有实质般压迫着她呼吸,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思考,眼神空洞地呆坐。

    梦里她身负血海深仇,为了报仇,她用尽阴谋诡计,除尽路上阻碍,终于手刃仇人,可在那仇人溅血倒地的一刻,她忽然心如刀绞,扑向血染的仇人大喊着:“三哥哥……三哥哥,为什么是你?怎么是你……”

    小兔圆睁着眼怔忡许久,想起床早些洗漱,坐起来后又似傻了般都不知手该怎么放,脚该怎么挪。

    陆陆续续有嘈杂声传来,小兔的头脑渐渐恢复正常,看看闹钟,是早上五点半了。

    她的闹钟闹铃是六点,这里六点开始上班,昨天忘了调整,幸好惊醒得早,要不然会迟到。她把闹铃调到早上五点二十,再去洗漱收拾。

    穿戴洗漱好,把上班需要用的身份证复印件、毕业证复印件之类准备好,已到五点五十五分了,小兔赶快到办公室门口。

    这一个绿化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就在宿舍楼底楼,主要管临时招工和发工资之类,公司的总部办公室在蓉城市中心。

    主管这个工地事务的负责人就是高工,小兔只是个临时维护工,所以只要基本个人资料便开始工作,无需应聘、签合同、试用期什么的。

    六点正,办公室的人来开了门,但等到六点四十,高工才从城区赶来。简单看了看小兔的资料后,高工给了她一个工作牌,让人带她直接去了工地上。

    为了方便施工,宿舍离工地步行几分钟即到,带她的人边走边和她说关于工作的基本事项。

    所谓“维护工”,其实是绿化工地上打杂的,在栽好树木后浇水、搭杉杆、清理垃圾之类。

    小兔的工资是一天二十块,迟到或早退直接扣除一天工资,要每天在组长的考勤簿上签到,隔十天结一次工资。

    工地包早饭和晚饭,如果加班会提供加餐,午饭则由工人自行解决。如果是冬季,则包早饭和午饭,晚饭自行解决。

    夏季工作时间,上午是从六点到十点半,下午是四点到八点半,如果在夜里十二点之前加班不算加班工资,在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五点之间加班有一小时三块钱的补贴。

    工地属露天工作场所,上下班时间都是按天气来灵活安排,遇上没法上班的大雨天会让一天工资泡汤。

    对于多数底层劳动者而言,法定的朝九晚五,双休日和节假日,还有加班工资翻多倍那只属于传说。

    工地人员流动大,按天结算,十天一结能减少很多纠纷。但这种结算方式只针对临时工,像高工这样的正式管理人员是月薪加奖金再加工程完工后的绩效提成。

    带她的人是维护组张组长,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女人。张组长反复强调当维护工有多苦多累,并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小兔看,小兔只默默听着。

    “我们是种树的,那些树的枝枝桠桠多,戴遮阳帽会很不方便,你可不能为了防晒戴帽子、打伞。”张组长剜了小兔一眼。

    “张组长是看我皮肤白以为我成天贪玩好耍,吃不了苦?”

    见张组长被自己的问话噎得答不出来,小兔笑了笑:“我会努力工作,不给你添麻烦的。”

    接下来几天,不论是运杉杆,还是牵水管浇水,清理工地上泥土和枯枝落叶,小兔都和工友们一起在烈日下、灰尘中来来去去,从没喊过累、叫过苦,张组长也认可了她。

    因晚饭是工地在晚上六点半提供,只有半小时吃饭和休息时间,饭后要接着上班,下班回到宿舍洗漱好已经九点,早上又得早起,最多看一小时书就得睡。小兔就在午休时抽三个小时来看书,可中午热得人心发慌,很难专心看。

    小兔买了个小电风扇,前半个小时吹凉风,然后吹热风,最后所吹堪称带火的“焚风”。

    白天呆呆钝钝工作,偶尔学习,晚上睡着后是轮番噩梦,这么过了十天,领工资了,想着能和工友去聚餐吃点儿好吃的,小兔的眼神终于活泛了些。

    早饭是工地提供的稀粥、馒头之类,晚饭是工地提供的米饭和一荤一素一汤,午餐则到工地附近小店吃。

    小兔的午餐一般是二两米饭,一小碗豆花。米饭五毛钱,豆花两块钱,饭后回宿舍再在路边买五毛钱冰棍儿。若是午餐吃了炒菜,那得用三块钱,冰棍儿则吃不上了。

    领工资时,小兔和谈得来的几个工友商量,一人出五块钱去聚餐,因小兔是新来的,饮料全由小兔来请。

    这几个人都是年纪相仿的打工妹,也不喝酒,所谓“全部饮料”也只是两大瓶豆奶、六小瓶果汁,花不了多少钱,小兔欣然答应请客。

    点齐菜品,拧开饮料瓶,正说笑着动筷,忽然张组长带人来找小兔。

    来的人是攀表兄,满脸堆笑向小兔说:“你们这工地可不好找,唉,东打听西打听,问到了办公室,又在办公室遇见你们张组长,多亏你们张组长带着我挨着小饭馆一家家儿的找,才找到你。”

    小兔愣了愣,邀请他们一起来吃饭。攀表兄说要带小兔去见见朋友,小兔只得自己掏钱加了个菜让张组长在这里吃,再和攀表兄去见他朋友。

    他们先回办公室那里取攀表兄停在那里的车,一路上,攀表兄问着小兔当下情况,小兔随口敷衍着,她猜测攀表兄是为退婚的事而来。

    婚约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更何况关乎了很多利益的婚约,小兔能料到兔家亲戚不会任由她说退婚就退婚,但她在做出解除婚约的决定前已想好对策。

    取车后,攀表兄开车载小兔到双浮区棠湖公园旁的餐厅,早有两个男子等候他们。

    这个餐厅的就餐环境、菜品味道比小兔她们聚餐的小饭馆好很多倍,价格当然也贵好几倍。

    可小兔在这里如坐针毡,攀表兄的那两个朋友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餐厅包间铺着纯白带冰晶白花纹的大理石,光洁得能映出人影。小兔看着自己影子,胡乱猜测着攀表兄目的。

    攀表兄那两个朋友,一个是戴眼镜的细高个儿,约三十岁;一个是微胖的白净男子,约二十出头。

    他们看小兔的目光很奇怪,似是探究地审视,也似是好奇地欣赏,又似是疑虑地观察。

    难道是攀表兄得知我和山猪分手,安排人来和我相亲,让我快些走出失恋阴影?小兔这么想着,不由失笑,要真这样的话,攀表兄也可算关心自己了。

    攀表兄说是与朋友相聚,得知小兔在离此不远工作后,顺便一起吃饭聊天,也让表妹能多交些朋友。

    “小兔妹妹是不是很喜欢看自己的影子?”微胖男孩笑问。

    “是,影子是最忠实的追随者,永不背叛,可我们往往忽略这个忠实追随者。”对于这问题,小兔脱口而出答道。

    听了这回答,瘦高男子神色严肃几分,攀表兄则有些担忧的样子,那个微胖男孩略一愣又笑起来。

    微胖男孩笑得比先前更有亲和力了,拿出一张白纸,“小兔妹妹,我们做个小游戏,你来画下你的影子,我根据你画的影子讲个影子故事好不好?”

    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但小兔觉得挺有趣的,也就随手画了个横斜着的人形轮廓。

    小兔专业是学园林的,因常画植物图片之类也有点儿美术底子,她很认真地把人形轮廓画成柔美流线型。

    可她觉得这不像影子,又再慢慢涂黑轮廓,加上一个半落山的夕阳。

    画好了,微胖男孩细看起来,攀表兄勉强笑着给小兔夹菜,让她多吃点儿。

    微胖男孩看了好一会儿后,问小兔:“为什么你用夕阳斜照来表示你画的是影子,而不用一个站立的人,一个横斜的影子来表示?”

    “因为你只让我画影子,没让我画人啊。”小兔认为这微胖男孩提的问题简直不可理喻。

    微胖男孩以颇为玩味的眼神瞄小兔一眼,低声问:“你认为影子和本身可以分开吗?”

    “你说要讲个影子故事的,快讲吧。”小兔不懂他为什么要问些古怪问题,岔开话题。

    “你很聪明,也很认真,正因为聪明认真才每件事情都要想个透。过于想分清楚,反而分不清楚。唉……吃菜、吃菜。”微胖男孩大口吃喝着,咕哝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小兔腹诽着:说的什么话?莫名其妙,攀表兄什么时候交了个神神叨叨的朋友?

    一会儿后,那瘦高男子和小兔聊起来,聊着聊着忽然快速跨步到了小兔背后,伸手摸向她侧腰。

    小兔在他起身的时候便心生警惕,因此他还没触碰到小兔,小兔已经迅速蹦开!

    但小兔蹦得太急,把面前的碗筷给扫翻在地,“砰啪”碎裂声引得服务员前来询问。

    趁攀表兄给服务员解释,并答应会照价赔偿的时候,小兔急匆匆出了餐厅,在棠湖公园门口赶上回工地的公交车。

    小兔又气又恼又羞,真不知这攀表兄到底要搞个什么,同时也怨自己太笨,到度假村之事中过攀表兄圈套,怎么还相信他?今天中午不该跟他出去吃饭!

    到达办公室外已午后两点,小兔想先回宿舍休息,并慢慢想清攀表兄目的所在。

    可正要上楼,攀表兄从旁边蹿了出来。公交车慢,他自己开车快,比小兔先一步到了这里。

    “小兔……幺妹儿,不要生气,那两个人是医生,不是坏人!”攀表兄急切说着。

    医生?小兔撇撇嘴,心道:医生就没有坏人?

    攀表兄很着急地跺跺脚,要求小兔带他去宿舍里详说,这路边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兔可不想再出什么事,坚持要攀表兄有话且在这离办公室不远的路边说。

    拗不过小兔,攀表兄只得压低声音:“他们两个人是心理医生,请他们来瞧瞧你有没有疯,后来他们建议带你去做正规全面检查……”

    “啥子哟?那两个瓜兮兮的人是心理医生?我看他们才疯疯癫癫的!”小兔觉得气愤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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