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啊!”赵景一声惨叫,捂着眼眶踉跄后退,另一只眼望向刘恒,只剩痛苦和惊愕。

    周围人也是惊呆了,难以置信!这书呆子,居然也敢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赵景!

    “景少!”发懵的赵景兄弟们,急忙扶住赵景嘘寒问暖,赵景怒到疯狂,指着刘恒大喊,“打!给我打!打死他!”

    几人恶狠狠扑向刘恒,刘恒却是不退反进,对无数重拳狠脚都是不管不顾,只死死抓着赵景一条胳膊,手里牢握住不知从哪找到的书卷,只管对准赵景大腿狠砸。

    换做自己遭打,他也不会这么冲动,但刚才打在大嘴身上,也痛在刘恒心里,想到赵景叫嚣要打断大嘴两条腿时的狰狞,刘恒就觉得怒火冲头!

    还想打断大嘴两条腿,我先打断你的!

    他手里的书卷都是硬竹条绑成,拿在手里和铁棒无异,再怎么被打,他都闷不吭声,使尽全力砸下去。赵景平时耀武扬威,都是指挥别人打人,却没真和人对打过,此刻早惊慌得只会挣扎,听到竹卷狠敲在自己腿上,邦邦重响,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更让他只剩惊惧和恐慌,尖着嗓子大喊,“快拉开他!我的腿,腿啊!”

    早有人在努力,想扯开刘恒,但此刻的刘恒像是疯了一样,两三个人居然都扯不动他!生拉猛拽,掰扯,狠揍,都是没用!

    “疯狗!简直是条疯狗!”

    几人骇然,脑中竟突然浮现起今早的传闻,说是刘恒雇人杀了御使,望着刘恒此刻的疯狂,他们居然觉得这传闻八成可能是真的!连御使都敢杀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要是和这样的亡命之徒结了仇,实在让几人想想都觉得恐惧!

    悄然间,他们拳脚看似依旧很重,但成了演戏,再没了开始时的凶狠。

    此刻赵景也想起传闻,看向刘恒的眼神彻底变了,他深深后悔自己干嘛要招惹他!连命都不要的人,怕是真敢把他打死在地!和这种贱民换命,太不值了!

    “刘恒!刘,刘大将军!”越想越怕到极处,赵景再不敢嚣张,也不怕被人鄙夷了,当场痛哭流涕,朝刘恒讨饶道:“您是侠士,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但红了眼的刘恒,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根本没听见赵景的哀求,依旧只记得拿竹卷狠砸。

    咔嚓两声脆响全场都能听到,但见赵景双腿肉眼可见的变形,从中折断,赵景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倒头栽地生生疼昏过去。围观的人都暗中吞了口唾沫,只觉得触目惊心,竟没人有胆子上前劝住发疯的刘恒,连赵景的兄弟们都在后退,人人脸上满是惊悸和害怕,有女生直接吓哭了,更有人被吓得尖叫不停。

    平时同窗结怨,也最多纠集打架,朱大锥这种伤已经算是极重的情况,但下死手断人双腿,都是第一次见到!

    好狠!

    大嘴也怕了,是怕刘恒真把赵景打死,事情闹大,只有他强忍着全身疼痛,跌跌撞撞跑过来死命把刘恒抱住,“恒哥,恒哥儿!住手!不能再打啦!”

    被人制住,刘恒猛烈挣扎,回头朝人怒视,扬起竹卷就要反敲。待看清是一脸焦急的大嘴,他终于清醒了过来,这才突然觉得一阵乏力,软软坐倒。

    望向昏倒在地的赵景,无意识地抽动,双腿诡异的扭曲,满地血渍尿渍,刘恒一阵沉默。

    “恒哥儿,你,你快跑吧!”大嘴低沉地道。

    断人的手脚,尤其这人还是县里左县尉家的二公子,刘恒是痛快了,但接下来要是不跑,恐怕很快就会有捕快找来,以赵家在县里的权势,离奇死在牢房都有可能。

    “大嘴,你看!”

    刘恒沉默后,却没回应大嘴,反而自顾自说道:“平时这些人,都看不起我们,背地里阴阳怪气,可现在呢?你看周围,我看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往后跑,他们都在害怕。原来赵景到处欺负人,所以他们也怕赵景,我打断了赵景两条腿,赵景都前倨后恭,好像比赵景更恶,于是他们也怕我了。早知道,我早该动手了,与其让别人鄙视,不如让他们怕我,让我心里舒坦。”

    “恒哥!”见刘恒居然还有心思感慨,惹了这么**烦还不急不怕的,大嘴急了,以为刘恒真发疯了,还不跑,留下来就算疯了,也只是死路一条!

    “我清楚呢,”刘恒笑了笑,擦拭竹卷上的血迹,“只是打断了他两条腿,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他爹是军伍出身,这种伤只会当是小孩子玩闹,或许还要斥骂赵景丢脸!再者说,我家好歹曾经是勋贵,他爹心里会有顾忌的。你放心吧,只要赵景没死,事情就闹不大。”

    听刘恒分析得十分冷静,大嘴也半信半疑,却还是劝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躲两天,先看看情况好点。”

    “他爹要脸面,他赵景也要脸面。”刘恒却是没听,支撑着起身,望向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那些个赵景的兄弟们,扬声道:“快把你们景爷送回去,请大夫,再拖下去人死了,你们也逃不了干系!记得给赵景说,他要还是个有种的,以后直管来找我报仇,我都接着!要是敢找大嘴的麻烦,叫他小心脑袋!”

    这场面话,要是之前说出来,只会被人当笑话,但现在却大不一样,那几人听见刘恒的声音都打哆嗦,只在远处点头赔笑,却打死都不凑过来,仿佛连赵景的死活都不顾了。

    “先生,先生来了!”

    远处房屋有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一脸沉怒地匆匆赶来,身后紧跟着一大群学生,显然是有人去喊先生了。

    遥遥和中年文士对视一眼,刘恒深吸口气,转身凝望又慌张起来的大嘴,拍了拍大嘴的肩头,“大嘴,以后,以后好好的……好好的读书。”

    留下闻言愣怔了的大嘴,他拍打身上的尘土脚印,勉强梳理头发扎好头巾,朝前迎了过去,端正做礼道:“先生好。”

    “好?”先生冷哼,似乎被刘恒这平静的态度气得乐了,指头连点刘恒,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努力平息下来,先生指了几个人,“先把赵景送回去,其他人都给我进学堂,自行温书,谁敢吵闹,我就请他的父母来。”

    一听这话,就知道先生真的生气了,谁还敢逗留,哪怕再好奇先生会怎么处置刘恒这狂徒,所有人也只都能乖乖挤进学堂。等几个人小心的把赵景抬走,默不作声盯着刘恒半天的先生,这才朝大嘴道:“朱大锥,你回去养伤,背下《通易注疏》第二卷,回来要背不了,就不用再来了。”

    “啊?”

    大嘴傻了,背书是大嘴最怕的惩罚,比起这个,他宁愿和别人一样,打手心罚抄书,但先生就总是拿这个罚他。平时他早被先生吓跑了,可现在他也顾不得自己,只担忧地望向刘恒,还敢大着胆子道:“先生,恒哥他……”

    “加第三卷。”

    “恒哥儿……”

    “加第四卷。”

    “大嘴,没事的,你先回去吧。”不忍大嘴因为自己再遭罪,刘恒也赶忙温声劝道。

    大嘴苦着脸,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加重责罚,对刘恒根本没用,懊恼地抓抓脑袋,满脸焦虑,一步一回头地挪走。

    伍先生真是好先生,书上说的因材施教,对谁都有法子教导,刘恒低着头暗自感慨。

    院中仅剩下两人,伍先生顿时厉声质问道:“《通易注疏》第十卷,通子谈君子,第一条是什么!”

    “回先生,第一条,制怒,第二条,有礼,第三条……”

    “我不是考校你的功课!”伍先生言辞更见严厉,“我是问你,第一条,就是制怒,你呢,你做到了么!”

    刘恒回想沉思,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今天他不动手,只会让赵景变本加厉的欺负,赵景这样的作为,要被人教训才会有所收敛。要说有不对的,就是刘恒觉得自己没控制好怒火,下手自觉有些太重,但要是制怒了,恐怕不会成为君子,只会被所有人当做窝囊废。

    先生教训,刘恒不觉得对,却也不愿直接反驳,他想了想,恭敬答道:“请问先生,前朝李居山先生,算是君子么?”

    伍先生因这反问而愕然,皱眉望向低头行礼的刘恒,久久不语。

    虽然刘恒说的委婉,但伍先生博学,一转念就明白了刘恒提起李居山的真正含义。

    李居山是前朝名士,几乎人人称之为君子,而李居山在后世最出名的,莫过于一篇骂宰相张澜的文章。因二人政见相左,李居山受打压得丢了官,被散播谣言败坏了名声,使得妻离子散,老父被气死,于是有了《笑张澜》这篇名著的问世,嬉笑怒骂,反讽调侃,成为流传百世的经典。

    而李居山被后世称为君子,竟也因为这篇骂文,无数名家赞颂其的举动为君子之怒,笔发积郁,万世留书。

    刘恒提起的意思,是说明君子,也会有发怒的时候,所以他今天发怒,并没有什么错。伍先生一时竟被这聪明的回应,堵得说不出话来,可他皱眉却并不因为这个。

    怎么回事?

    平时最重师礼的孩子,全学堂最有天份的孩子,乖巧懂事,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只动手把同窗打断双腿,可见如莽夫般心生戾气,如今被训斥了,竟然还不乖乖受教,反而犀利反驳我?

    伍先生不想和学生争执,哪怕辩赢了,也丢掉了师生的体面,可平时最欣赏刘恒的他,此刻对刘恒,已经深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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