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拔了舌头的饿鬼轰然倒地,溅起几点零星的尘埃。

    “死了。”晏娘收回银帕,走到那具骨瘦嶙峋的身子前,轻轻踢了他一脚,然后回头对程牧游说道,“官人,把你的剑给我。”

    程牧游走过去把长剑递给她,也跟着在饿鬼的尸首旁蹲下,眉心慢慢蹙起,“夫人,你要做什么?”

    晏娘没有看他,手握长剑一把划开饿鬼肋骨尽显的肚子,毫不顾忌的把手伸进它的腹中,口中淡淡道,“找龙涎草,既然它被饿鬼吞食了,就一定还在它的肚子里。”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她回头看着程牧游,脸上浮出一丝惊喜,“找到了,龙涎草果然还在。”

    说着,她五指略一用力,想将那株魔草从饿鬼腹中取出来。可是拽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拉不动它,疑惑着低头,只见一只干枯的手正扯着龙涎草的长根,将它拽得紧紧的。

    “你还没死?”晏娘心中一紧,手心里已然飞出几根长针,可长针飞出之时,饿鬼的另一只手早已经先一步朝她伸过来,尖锐的五指直直插向她的胸口。

    “小心。”

    晏娘的身子忽然被推了出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轻呼,眼前随之飘过一阵血雾。

    她惊慌地睁大眼睛,见程牧游用身体护住了自己,可是饿鬼的手已经从他肩膀处穿了过去,肮脏的手指还在张牙舞爪地扭动着,上面沾满了血污。

    那只手就像一块红色的绸布,在晏娘眼前晃来晃去,她呆呆地盯着它,愣住不动了,直到它把程牧游重重甩到一旁,她才终于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杀了它。”她声音里带着凛凛的寒意,帕子依从指令,从上空直盖下来,把饿鬼的身体整个卷进去,反复碾磨,压成一堆恶臭的碎骨。

    “你......你怎么样了?”晏娘扑到程牧游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知道他答了一句什么,可是汩汩冒出的血泡已经让她无法分辨程牧游到底说的是什么。

    “别慌,我......我这就带你回新安,我把全城的郎中都请过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手忙脚乱的把程牧游拉起来,扶着他朝马儿走去,可程牧游却把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苍白的脸上溢出一个惨淡的笑,“郎中再多也是无用,夫人不要再费心思了。”

    听到这句话,晏娘的心像是被一记铁锤猛砸了一下,她脚底一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什么无用?你现在明明就能说能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丧气话?”说到最后,她动气了,一双凤眼瞪视着程牧游,眼珠子里像是窜起了两簇火苗。

    “傻瓜,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我只是皮外伤,回去让人帮我上点药就没事了,新安城的那些个郎中各个医术都不及我,要他们来又有何用?”程牧游咧嘴笑了,这一笑,牵动到了伤口,又疼得他“哎呦”了一声。

    “你真的没事?”她眼底的火苗还在跳动,给那张本就俊俏的脸孔涂抹上了几分灵动。

    程牧游心口一颤,忽然不敢再看她,他垂下眼睛,怕无法言喻的心事从眼底流泻出来,被她发现,“你关心我?”

    晏娘神色一僵,呆住了,她兀自站了许久,才扯下自己的一块裙角包在程牧游的伤口上,然后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龙涎草,搀扶着他朝马儿走去,“先回去吧,流了这么多血,就算是皮外伤也不能轻视。”

    ***

    马儿迎着寒风艰难地朝新安城前行,若不是马背上的人一直催促,它早停下来找处遮风的地方歇着去了。可是现在女主人一反常态,声音中充满了焦虑,它也只得拼力朝前走,半点也不敢耽搁。

    晏娘见程牧游肩上的被鲜血浸透了,忙将自己的皮坎肩脱下来给他披上,一边轻声鼓励道,“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城里了。”

    程牧游虚弱地点点头,一直勉励张着的眼皮却缓缓阖上,头也耷拉下来,靠在晏娘肩头,一动不动。晏娘知道他失血不少,若是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睡着了,恐要出大事,于是她忙将他摇醒,俯在他耳旁说道,“官人,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不可骗我。”

    程牧游抬起眼皮轻声一笑,“你问,但凡我知道的,绝不隐瞒。”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便问了。”她清清嗓子,“你从不问我为何嫁给你?从不问我为何帮你父亲?我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程牧游被她这一连几个“为何”逗笑了,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而故意为之,他还是决定不拂了她的好意,“夫人还有问题吗?索性一此全部问出来。”

    晏娘眼睛一转,挑起嘴角,脸上浮上一抹调皮的笑,“有啊,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你既然喜欢我,那晚为何又要推开我?”

    这次,程牧游被彻底问住了,他捂住嘴干咳了几声,缓缓扭过头正视晏娘的眼睛,语气中的戏谑已然消失无踪,“我也有一个问题,若是夫人能回答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晏娘一向嘴强牙硬,被他这么一激,当然不会轻易服输,只笑道,“我才不会像官人这般遮遮掩掩,你问我答便是。”

    程牧游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她的眼睛,晏娘也盯着他看,她忽然有些好奇,因为她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中有一些东西,它们一直都在,只不过静水流深,她以前竟未曾发觉。

    可是现在,它们似乎被压抑得太久,终于到了喷薄而出的时候。

    这些,是她所不了解的,却又急切地想去探知的一些东西,于是她也定定地看着程牧游,与他的目光缱绻在一处。

    “夫人一步步接近我,直到后来嫁给我,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的姓氏,确切的说,因为我是程德轩的儿子,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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