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志清站在自家院中的木桥上,背手望向桥下一袭黑衣的男子,皱眉问道,“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那五个人的讯息,你的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在查?”

    黑衣人低头行礼道,“大人,天晚上是阴天,夜色极暗,那五人在先帝陵前诵读焚烧祭墓文后,便快速离开了,守卫陵寝的士兵赶到时,只看到了一地白花,追了两里地,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所以......所以......”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钟志清斜睨他一眼,怒斥道,“上次你回来就是这个说法,这次还是一样,既然如此,还一次次回来禀报什么?”

    黑衣人将身子又朝下压低了一点,轻声说道,“大人,我们虽然从守灵的卫兵那里套不出线索,却从一个住在附近的村民那里了解到了一点情况......”

    钟志清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快说。”

    “那名村民曾在那晚见到一个人骑马从树丛中急奔而出,不过马跑得太快,再加上夜色阴暗,他未曾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可是经小的反复问询,他终于想起一点细枝末节,他说那人腰侧佩戴着一块玉,那玉稀罕得很,纵使在暗夜,也能发出七彩的光环。”

    钟志清凝神看他,“玉?”

    说出这个字后,他便不再说话了,背手望着天上那轮圆月,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唤了一句,“大人?”

    钟志清回过神,忽的“哈哈”一笑,两手一拍,“好啊,好,你这次办得很好,不过这案子你们要接着查,就以这块石头为线索,将朝中的大小官员查个遍。”

    黑衣人一愣,“大人,小的......小的不太明白,一块玉石罢了,朝中佩戴玉石的官员这么多,该从何处下手呢?”

    钟志清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是一块普通的玉石吗?玉本身不会发光,更不会吸收月光,这能在暗夜中发出五彩光环的石头叫红眼黑曜石,世间罕有,所以佩戴此石的人应该不难查。”

    黑衣人恍然大悟,颔首抱拳道,“属下这就去查,绝不辜负大人所托,”走出两步,又停下折了回来,“大人,明日您就到新安去了,可否需要小的们陪您一同前往?”

    钟志清摆了一下手,“不用,此去新安只是为了盐船靠岸一事,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应。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揪出十年祭祀的那五个人来,圣上对此案极为关切,若是让我将这几人查出来,圣上他定会龙颜大悦。”

    ***

    水流滔滔的运河两旁,一向是店家灯火千万,伎乐之声喧哗,可是今日,无论是店家还是青楼,都早早的熄了灯,有的甚至根本没有开门迎客,只在运河两侧留下一排黑魆魆的剪影。

    岸边倒是热闹的,不过这热闹里面却夹杂着几分诡异,因为鼎沸的人声中时不时便传出一两声撕心的哭嚎,听起来霎时渗人。

    蒋惜惜看着前面燃起的一排排香火以及河水中映出的那片乌泱泱的人影,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悲凉,于是她悄声对立于一旁的程牧游说道,“大人,这祭祀的人得有几千了吧,当年那场大火,难道烧死了这么多人吗?”

    程牧游没有看她,他盯着祭奠的人群,肃然说道,“十六年前的今天,有一千多人毙命在这条繁华的运河之上,而且到现在,凶嫌都没有抓住,亡者也无法安息,所以他们的亲眷才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从各地来此祭拜。”

    蒋惜惜低叹一声,“太惨了,这么多人因为一把火与亲人阴阳两隔。”转念一想,联系到自己的身世,又接着说道,“大人,我有时在想,人来这世间走这么一遭,竟是受苦来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做人。你看那些猫阿狗啊的,每天倒是没有烦恼,活得怡然自得,倒是我们,一辈子不知道要承受多少苦楚,离别苦、生死苦。下辈子我再也不想做人了,最好就托生成一只懒猫,每天在房檐上一卧,看着别人的生死别离,自己饿了吃,累了睡,再也不搀搅进这茫茫尘世人间烟火中。”

    程牧游知她这几日心情抑郁,所以才说出这样一番丧气的话来,刚想安慰几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蒋姑娘算是悟了,佛祖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姑娘年纪轻轻便参透此道,可喜可贺。”

    程牧游和蒋惜惜同时回头,看见晏娘站在他们身后,目光却穿透他们落在前面那片祭祀的人群之中,里面满是哀恸之色。

    蒋惜惜于是朝她走去,充满期待的问道,“晏姑娘,佛祖是否说过这些苦难的解法?”

    晏娘目光不动,眼睛却微微眯起一点,“他当然说了,他说苦的根源是无明,所有的痛苦皆是来自于妄想和执著,是欲望造成我们的苦恼。所以苦恼也只能通过欲望的止息来解除。止是妄念的止,息是妄念的息。”

    蒋惜惜愕然,“佛祖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无欲无求,便不会再有痛苦?”

    晏娘终于将目光从人群中收回来,她看着蒋惜惜,轻轻点头,“姑娘体会的不错,不过照我看来,这些话虚得不得了,人只要活着,心就不可能不动,一味强求消除妄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晏姑娘觉得痛苦如何才能消除?”程牧游冷不丁插了一句,他看着晏娘比星辰还要明亮的双眸,不知为何,一颗心忽然飘飘荡荡,惶恐不已,找不到落脚之处。

    晏娘从嘴角扯出一个极冷的笑,手指轻轻朝前一点,“大人觉得,这些人年复一年的在此地祭奠,是为何故?”

    “亲人葬身河中,焚香设祭乃人之常情。”

    晏娘又是一笑,“可是朝廷却每年都派官府的人全程监督,这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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