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寒冰越来越厚,精卫听到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喊叫。

    凄惨,绝望。

    它不能动了,身体不远处就是一个疯狂的旋涡,转动着,将深处的泥沙都卷了起来。

    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它们彼此“砰砰”的撞击,发出钝钝的声响。等等,里面是什么?白森森,一节一节的,随着水波一上一下,像是阴风鬼影。

    “唰”。

    身体终于撞上了巨大的旋涡,精卫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抓住,不停地下沉,下沉,与淤泥混为一体,化成河底幽冥的一部分。

    ***

    “栖凤楼这是怎么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大门紧闭,不开张了?”

    “听说最近几天里面连出了几起命案了,官府都派人来查了几次,还是没查出头绪来,就算它开张,你敢进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从院门一直到桦姑的卧房的门口,隔几步就站着一个手拿长棒的家丁,一个小丫鬟从院外急匆匆的走进来,看到这阵势,心里陡然一紧。

    她看着屋顶飘来的乌云:山雨欲来,就是指这个吧。

    脚下急着走了几步,她终于来到房门前,大门敞开着,窗户上贴满了驱鬼的符纸,随着一阵猛过一阵的凉风,哗啦啦痛快的飘摇着。

    桦姑就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左手握着一串佛珠,右手拿着柄短小的桃木剑,一双常年没松懈过的眼睛警惕的盯着门外。

    小丫鬟走到她身边,“姑姑,姑娘们都不乐意呢,说姑姑一关门就是三天,影响她们挣银子,有几个还商量着要到别地的妓院去呢。”

    桦姑的心神全然不在此处,她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说出的话却还是那般跋扈,“命要紧还是钱要紧,开门迎客,谁晓得会放什么东西进来?”她斜了那小丫鬟一眼,“谁想走就让她走,不过,你去告诉她们,存在我这里的银子一文也别想拿走。”

    小丫鬟见她语气越来越强硬,也不敢多说话,打着喏下去了,关上院门的一瞬,一个人影先她一步将即将合上的门推开了,定睛一看,正是那新安府的蒋大人,她背着长剑,靴子踩得“咵跨”响,大步的朝桦姑的房间走去。

    天空上的阴云一朵浓似一朵,不一会儿功夫,青白的天就被大片的灰黑色填满了,雨还未落,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将桦姑的裙摆吹得迎风飘起。突然,风停了,裙子重新覆到她的脚面上,带来一片清透的凉。

    桦姑抬起头,这才发现屋外整个黑了,她揉揉眼睛,即便是要下急雨,也不会黑的这般快吧,伸手不见五指,连外面站着的家丁都看不清楚。

    等等,是看不清楚吗?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速度之快,把椅子整个掀翻在地。

    外面没有人,那些拿着长棒的家丁不见了,现在的门外,只剩下像幕布似的一片黑,中间夹杂着飞流直下的雨丝。

    桦姑愣在原地,身子却不敢动上半步,生怕自己移动的声音会招来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耳边,哗啦啦的雨声越来越强,从窗户、门边飞了进来,将她全身浸了个湿透。

    猛地打了个冷战,她心里像有一道白光划过: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吧,那两个贱人吓得跪在大雨中不停的磕头求饶,可是,该来的,一点也不会少。她命人用石头将他们活活砸死,先从四肢的骨头开始,最后才砸得脑袋。他们不能死的这么容易,要给释达陪葬,就要用比他死得惨烈的多的办法。

    最后,两人的身下,血迹越扩越大,就像铺了层上好的毛毯一般,头也碎了,最后一口气却还是没散,两人望着自己,眼睛里面不是仇恨,倒是乞求,乞求她给他们一个痛快。

    可是,还不够啊,她心里的恨就像是没有边际的大海,怎么都发泄不干净,于是,趁着这点气,她让人将他们投进了一口荒井里,让他们在那里慢慢求死。

    死,有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望着两颗破碎不堪的脑袋,脑浆正在慢慢溢出,将井水染得一片灰白。它们突然冲她眨眨眼:“看,你把井水污了。”

    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不应该,你们怎么还能说话,舌头都砸烂了。

    雨雾里缓缓走过来两个朦胧的身影,骨头碎了,只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所以他们走的摇摇晃晃,一路过来,地上竟留下不少破碎的骨骼,头也碎掉了,只能用手托着,然而,脑浆是托不住的,顺着指缝流下来,稀稀拉拉的洒在地上。

    “你们......你们......”牙齿上下触碰,她勉强叫出这两个字。

    “你把......井水都污了......”

    井水?什么意思?污了又怎样?那不过是一口荒井,她又命人用大石将它堵得严严实实的,难道,他们还担心有人会食用里面的水不成?

    还没容她多想,两个“人”已经来到身旁,天上“咵擦”一道白光,将他们破碎的苍白的布满了鲜血的脸给照亮了,桦姑发出无声的尖叫,推开那两个支离破碎的身子,踉踉跄跄的冲到漫天雨雾中。

    她拼命的朝前跑,头也不回,头发被风吹散了,在身后凌乱飞舞,衣服也被不知名的东西划破了,布条在身后张扬,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花里胡哨的怪物,在雨中狂奔向前。

    可是,即便如何努力,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在,不紧不慢,如影随形......

    脚下一个猛滑,桦姑扑倒在地上,她拼了命的要爬起来,却在手掌触地的那一刻彻底瘫软了。

    这是哪里?为何手下面会有扎人的杂草,她自己的庭院,她的栖凤楼,每一处都精雕细琢,是绝不可能如此破落荒凉的。

    心里一惊,前尘往事通通涌上心头,莫非,这里是......

    桦姑颤着两条腿站起来,举目望向前方:天色由黑转灰,灰色的巨幕下,有一口井,只有一口井,井沿上搁着块大石,经过这么多年,它还是那样,棱角凸起,死死的压在井口上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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