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们四周有日军三个师团,没有一个团,能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来。”一名军官说道。以他多年来与日军交战的经验看,当然是不可能的。掉落到日军战线后方,意味着部队立即失去组织成为一盘散沙,在中国战场莫不是如此。即使日军没有精力清缴,也不会成气候,最后这些部队通常会有三条出路,一是全股投靠汪伪,二化整为零打游击,三就是有人挑头,一起上山当土匪。这三种情况通常不会孤立出现,土匪、伪军和游击队之间也未必有严格的区分,这是抗战以来的现实。

    “是啊,这不太可能啊,会不会是圈套?”立即有人附和,以往有国军一经包围立即被伪政府诏安,然后反戈一击的大把先例。

    “怎么突然又出现了?很蹊跷,很蹊跷。没有一支部队可以连续作战几天几夜,然后急行军,跳出包围,消失不见……”

    众人七嘴八舌,有一些人的目光落到褚亭长身上,只见他气定神闲坐着,不知何时翘起了二郎腿,以往他总是谨小慎微,从未见他坐的太靠前,有时候故意低着头,以免在人群中显得太高,因为这里最小军官都是上校;但是杜聿明一倒下,这小子似乎有些放肆起来。似乎也和他自己的“嫡系”出现有些关联。

    “我的部队应该能生存下来,我训练他们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褚亭长说着用力挥了挥手,以示对众人抽烟不满。

    “亭长兄,这么有把握?”胡献群问道,这是他第一次称褚亭长为兄,固然这些旧军队里的客套称谓与年龄基本无关,但是确实也是论资排辈的。

    “老弟,我的合成团,是铁一样的部队,哪儿那么容易被日本人打垮?”

    “就是说,难道是日本人瞎了狗眼,这么大一支部队在后面都未发现?”

    “嗨,其实不全是日本人瞎眼,也是我们自己的功劳,一星期跑了一百多公里,曼德勒到这里,日军追赶不急,必然疏忽;诸位,缅甸地形北宽南窄,想必大家都知道,现在日军在东西宽400公里正面上,只有十万人,还都沿着公路追,又加上多山,怎么能不留漏洞?我离开时,曾经有过部署,一旦落到敌后,就地隐藏,待敌主力过去,在后方袭扰,拖住敌人。”

    褚亭长说的一套一套,听得众人一愣一愣。常识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行的,大部队行动,哪儿有说的这么容易,说藏就藏,说打就打?当然之前从曼德勒一路逃跑的速度确实快了些,确实让沿着公路追击而来日军一直没有机会展开兵力。也许合成团就是这样找到了空隙?

    “哦,依亭长兄的意思,下一步该如何?”胡献群问道。

    “待会儿我先去呼叫一下部下,确定他们的位置,不过我大致有了思路,请看,如今的形势……”他当仁不让地走到沙盘前,指手画脚起来,“东面是56,中间55,后面是18师团。追兵紧跟不放。我们向东去,还有怒江澜沧江,惠通桥也已经被日军炸断……几乎没有退路。杜司令长官一直想从群山中找出出路,却不曾仔细想,即使高黎贡山离,有去龙陵的路,也必须面对怒江澜沧江两条江水,要不然日军一路尾随过来,对岸援军也过不来。”

    他放开了讲,完全不顾及得罪杜聿明,司令官正在隔壁生死未卜地躺着呢。

    戴安澜似有不同看法,但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来,这是好现象,他是个直肠子,连杜聿明也敢得罪,自然不会给褚亭长面子。显然他正在思索褚亭长方案的可行性。

    “那去西面?”廖耀湘问道。

    “嗯,西面只有敌人一个刚刚组建的31师团,是乙种师团,目前欠一个联队还在马来亚,满打满算,一万四五千人。该部队刚刚和新38师交过手,根本堵不住孙将军,自然也堵不住我们。我们突然回转,和18师团打一仗,向公路靠拢,然后由我合成团突然攻占公路,这样西去通道畅通无阻。”

    褚亭长留意到戴安澜沿着沙盘桌子走了一大圈,到了对面,仔细查看青墩江沿岸地形,他大概注意到了整个缅北都是陡峭高山,但是西面略低矮一些。实际上是若开山脉进入印度东部阿萨姆平原的过度地带,地势渐渐平缓,而由密支那向北走,实际上走向喜马拉雅山脉,山势自然越来越陡峭。

    “但是东面三个师团不会坐视不管,一旦我们回军杀开一条血路,他们一定会尾随而来,去向印度太过遥远,可能被消耗在路上,而转向东,则近很多。”廖耀湘说道,他其实支持西去,不过是从密支那以北的山地找路去,褚亭长回马枪的计划,要从四个穷凶极恶的日军师团中杀出一条生路,似乎太过惊险。

    “张将军在松山,敌人必须有所忌惮,到时候让58师佯动一下,日军不可能全军追击。最多来两个师团,我们七八万人,他们要吃掉我们,还得看有没有好牙齿。退一万步讲……”他停顿下来,转向众人,“如果我们被吃掉了,也要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不能让他们把我们轻易赶到山里,活活饿死。”

    会场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在盘算取舍得失。褚改变了他以往紧跟杜聿明的马屁精形象,彻底背叛了杜的军事思想,也违背了与他合过影的重庆老头子的旨意。尤其他的最后这番话——即使拼光了,也不能让日本人舒坦,确实触动了不少人。

    “我觉得这么大胆的计划,必须先给重庆发个电报……我们全都去了印度,对不起委员长啊。”96师师长余韶说道。他并非黄埔出身,反而更忌惮这些事情,故意提出来等别人来否定。

    “我看不必,”一直看地图的戴安澜突然开口,“电台密码已经月余没有更换,发电详谈细节,容易被敌人侦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看褚亭长的计划,其实可行,但须做若干调整,也必须先确定合成团的具体情况和所剩余的战斗力。我担心,他们在敌后可能已经不足千人,未必能掀起大浪,也无法控制公路。”

    “如果这么定了,我们烧毁了那么多坦克和卡车岂不白烧了?”胡献群的心事被触动,眼泪都下来了。

    “那些苏德破坦克有什么可惜的,去了印度,保管美国大老板给一批新的。”褚亭长轻巧说道。就好像美国大老板就是他自己。

    他当然知道整个二战,美军武装起了接近四十个师的国民党军队,但是这点钢铁,只占到整个美国二战对外援助的百分之零点五而已。如果更多中国去印度,自然装备会来的更多。

    同时,林秀轩开始部署山里的合成团行动,公路上,日军卡车来来往往,正自西向东运输,由于日军控制实兑港,使得他们可以在更靠近战场的地方卸货,于是这条公路也变得珍贵起来,日军集中了几个师团的工兵部队,很快将其修通了。现在这是一条现成的通向印度的通道,只有大约一千五百人的日军守备,其中有一半还是工兵。

    他并不避讳有限暴露,日军也很清楚自己后方还有大量逃窜进山的散兵,并不太过在意,他让一些小队开始袭击日本军车抢夺各种物资,他现在急需粮食和弹药,为大撤退做准备。

    实际上,即使在躲藏进山区的几天内,合成营也收容到了多达800人的军队,主要是新38师人马。该师向西去时,一些后卫部队被打散,按照孙立人的命令,部队企图趁着夜色沿公路向东找司令部,结果就被合成团收编了,另外还有一些印缅军和英印军,大部分有武器和建制,林秀轩与周有福紧密合作,尽量将部队整合起来。

    合成团实际上只是不久前上级给的一个空的番号,并未投入任何资源,不过现在已经超过了团的规模,单纯兵力已经接近日军一个联队,重火力更有胜出。

    林秀轩让部队分散出击,意图吸引护路部队集结,好一次解决。敌人被这些部队袭击后,不胜其扰,果然开始集结,不过没有动用野战兵力,而是集中了周围的几个兵站部队。

    秦小苏监听到的通讯表明,日军纠集了方圆一万平方公里里各种杂七杂八的部队,包括沿路兵站守备队,工兵部队, 15军直属辎重队,以及不成气候的混成第二旅团,大约有1千人左右。这支部队准备进行一次沿公路扫荡,消盘踞于此的灭远征军残部。这当然是痴心妄想。林秀轩的通讯兵携带电台占领沿公路制高点,观察敌人一举一动,借助无线电威力,他可以随时掌握这股敌人的行踪。

    事实上,自合成营的建立,起始于史迪威的一个伟大心愿,他希望用中国的兵力加上美国物力,打造出一支真正的机械化教导部队,建立对日本陆军的代差优势,但是出乎史迪威预料的是,这支部队建立后的每一仗,其实都是信息化战争,比他所能想象到的优势,又大出何止一个数量级。

    日军来的还不算莽撞,有一支大车队满载粮食和弹药在前,做诱敌状。他们预料附近的几股残兵,已经弹尽粮绝,所以必然会袭击辎重,所以主力在后待机,一旦打响,迅速围拢过来就可以全歼。当然还携带了毒剂,以弥补兵力不足。秦小苏从敌人电台里听到了有化学战军官尾跟随,可知使用的还不是一般催泪瓦斯,可能又要用什么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敌人的部署摊在了台面上,他们妄想用三分之一弱的兵力,吃掉装备精良人数占优的合成团人,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林秀轩和陶名章决定见招拆招,分兵部署,唯一的危险来自于毒气部队,他们位置靠后,有几门骡马拖拽大口径迫击炮。,必须提前消灭。这种事当然得让信任搜索营营长周有福来干。他曾经被日本毒气呛到过,撞到了绝对不会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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