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乱如麻,将这些册子放回箱子里,拿出其他的几本,上面是一些当时的地图,标注着这几个地方的位置。

    我留了心,用一张纸将上面的大概方位描摹下来,塞在衣服的口袋里,熄灭桌上的烛火。离开房间时,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夜空沉郁,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昏黑。

    司徒曜见我离开,回去检查过后,再次将那个木箱锁起来,也把门上了锁,走到楼下,我问他:“大少爷好一点了吗?”

    司徒曜摇头,“还没醒。”

    我抬头看一眼,想江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去了,既然司徒御还在昏迷,他就应该是安全的。

    “阿若?”

    在楼梯口,司徒曜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兰若,皱起眉头,“你不在房里守着大哥,在这儿发什么呆?”

    “我在帮御哥煎药!”兰若唰地站起来,手中什么东西藏在了背后,司徒曜看着她,问:“药呢?”

    “还在火上。”兰若往我身上带着暗示似的一瞥,咕哝道:“我去看一看,待会儿煎好了就送上去。”

    兰若跑开后,我问司徒曜:“她一直是照顾大少爷的吗?”

    只要有关于司徒御的事,他们都是在交给兰若去做,而且兰若在司徒家的位置也有些特殊,她明明只是做些琐事的小丫头,司徒御却教了她控傀术,还许她进出自己的房间,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司徒御是毫无戒备的,她若有什么异心,太容易了。

    司徒曜沉默了一下,嗯一声,说:“在这个家里,这些年陪在大哥身边时间最久的人就是阿若了。”

    我点头,若有所思,在与他分开后,一个人来到厨房,看到兰若正拿着扇子扇火,心不在焉地守着面前的砂锅。

    我轻咳一声,她回过神,见了我立马站了起来,“沈姐姐!”

    我微笑了一下,她跑到我身边,问:“你找到沈子未了吗?”

    “还没有。”我说。

    兰若道:“这天阴得这么黑,恐怕是要下雨了,他能去哪儿,都这么晚了。”

    “侗川不太平,雨天里更是阴气旺盛,那个邪道的武器最容易发挥的时候,沈子未会不会出什么事?”兰若拉了拉我的袖子,“要不然我去跟二少爷说,请他带人帮忙去找一找吧。”

    她的关切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感到了一点惭愧,对她说:“不用麻烦二少爷了,待会儿我先回房间去看看,如果还是不见他回来,就跟江询一起出去转转,看他有可能去哪儿。”

    兰若恹恹地点头,安慰自己道:“也对,你们都是懂术法的人,沈子未的本领那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的药应该煎好了。”我闻到空气中的气味,说:“快给大少爷送去吧。”

    闻言,兰若的眉眼低垂下来,手指搅在一起,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我问:“怎么了?”

    她不说话,我猜测着,说:“你跟司徒御,是不是……”

    “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没说完,兰若就打断了,语气肯定,转眼又含糊了,说:“御哥他是司徒家的家主,我只是一个受他雇佣的小丫头,在这里打打杂而已,身份低微,怎么配得上他。”

    她不这么说还好,否认的借口说出口,我才敢肯定他们之间的联系必定不同寻常。

    本来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不该问,可她若在跟司徒御有所纠葛的同时又对子未怀有情丝,我就不能不管了,开口道:“你们的关系,似乎很不寻常。”

    兰若不吭声,神情幽怨地盯着火炉。

    我便问她:“你喜欢司徒御吗?”

    闻言,她似乎有些气恼,丢了手中的扇子,一双秀气的眉拧成个疙瘩,“连你也这么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好,就一定是我对他有意?就因为他是家主,我只是个佣人,你们便觉得是我勾引了他,能得到他的庇护,是我高攀了是吗?”

    我没想到她对此事如此敏感,当下忙道:“我绝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司徒御对你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所以也想问一问你对他是否也有好感,我只是随口一说,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兰若鼓着脸,眼睛里泪汪汪的含了水光,对我说:“我要是喜欢大少爷,怎么可能还对你说沈子未的事情,你于他而言可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我就算出身贫寒,也断不可能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人。”

    “抱歉。”我到她跟前,抚上她的背道歉道:“都是我不够心细,没有考虑到这些。”

    “算了。”她用手背抹一把泪痕,“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兰若把煎药的砂锅端下来,把火熄灭,我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抵触把她与司徒御放在一起谈论感情,那么,他们两个之间,只是司徒御的单相思了?

    “沈姐姐。”兰若垂着头,静了一静,好像后悔刚才发的脾气,对我说:“其实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我是你,我也一样会有顾虑。”

    我安静地听她说:“御哥当然也好,他不只对我好,对侗川的每一个人都很好。他是司徒家的主人,保护了我们大家这么多年,也是毋庸置疑的英雄,在他第一次对我表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惶恐,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没有哪个人会因为被这样的人爱而不高兴,所以我很感谢他能喜欢我。可就算没有见到沈子未,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因为对我来说,他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兰若带着委屈,说:“以前他身体还没有现在这样虚弱,我们两个若说到此事时,我还可以凭着一颗真心拒绝,听到他说那句没关系也会觉得愧疚,可自从他生病以来,在大家的眼里,好像我只要对他说出一个‘不’字,就成了整个侗川的罪人。沈姐姐,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既怕他出事,又怕他平安无事,有时想一想,我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诧异自己怎么会如此狠毒,可我明明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无言,看她抹泪,心中也苦涩难当,只能劝慰道:“也许你可以把你的想法都告诉司徒御,他若真心爱你,又怎么会忍心看你这样难过?”

    “他们现在正在跟那个邪道对抗,御哥的身体又那样,我怎么说得出口。”兰若说:“而且,我在这时候把话说出来,就算御哥能体谅我,我们以后又该怎么相处?我又怎么跟侗川其他人来往?”

    我给不了她答案,兰若调整过情绪,把自己整理好,砂锅也稍稍见冷,她药盛出来,放在托盘里,我见她要走了,也准备与她告辞,这回却被她叫住了,回身见她面色含着哀怨,对我说:“上次那个香囊,沈子未没有收下,我回去之后想了想,他是男子,随身带一个香囊也没有多少用处,所以这一次,我做了一个荷包,如果贴身收起来,也能放些琐碎的东西……”

    我站在原地,兰若一句话犹豫着说完,从口袋里拿出刚才所藏的荷包,在手中看了一眼,递到我眼前,说:“沈姐姐,拜托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好不好?”

    “怎么不亲自给他?”我接过荷包,很小巧精致的一只,上面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好大的心思。

    “我就是怕他还是跟上次一样的态度。”兰若垂眼,问我:“沈姐姐你有心上人吗?”

    想到江询,我嘴角不受控地仰了仰,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已经跟江询在一起了。”

    兰若一呆,破涕为笑,比我还高兴似的抓着我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彼此情投意合,你看,我猜得有多准!沈姐姐,恭喜你!”

    我只是笑,我跟他之间,倒真是当局者迷了。

    兰若笑过了,才吸吸鼻子,对我说:“那姐姐你现在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若是江询哥哥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你,要你走开,你一定也会难过得要死。那天你们回来的时候,沈子未看我的样子,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一样,那么高傲,那么不屑。”

    “他那天只是心情不好。”我又一次说。

    兰若点头,说:“所以我才想再试一试,但我又实在不敢,才想请你帮忙,帮我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我手里捏着那只荷包,想了想,问:“如果他并不讨厌你呢?”

    “那我就继续追他。”

    “可,我们离开侗川之后呢?”

    兰若抿唇,说:“只要他到那时对我有一点动心,我便愿意跟他走,不管去哪里,有再大的危险都没关系,我不怕吃苦,也能做很多事,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可如果他没有,那便只当我情梦一场。”

    我思量了片刻,点头答应了她,说:“那我就帮你把东西转交给他,去帮你问一问他的想法。”

    她立刻对我说谢谢,我怕耽误了她会被埋怨,忙提醒他快把药送去,等兰若手忙脚乱地走了,又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离开,把敞开的门关上,抬眼却被吓了一跳,子未就靠在门口的墙边,看样子已经待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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