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点头,声音极小地说:“我去便是了。”

    司铭看她的样子有很多的不满似的,但终究没再说,转而把目光转向我们,看到江询已经能下地,眼睛微眯了一下,道:“江先生此番受此重伤,如今可还有不适之处?”

    “已无大碍。”江询像对司徒曜一样,也对他道了声谢。

    司铭看一眼他的断臂处,道:“你的伤情严重,这才几日的功夫,怕好不到哪里,不如让我再帮你看一看,上些新的伤药,免得活动磨蹭,伤口发炎溃烂,让之前的疗养全都白费。”

    我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他要看什么,想跟江询提一提,但看他的模样,应也早就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应对。

    江询果然答应了下来,也没有返回房中,就在这厅堂里借着阳光解开了外衫,里面还缠着纱布,司铭直接用一把消毒的剪刀将它剪了下来。

    创口露在外面的时候,连我都感到惊异,好像只是一夜的功夫,他腹部的伤口就全都长了起来,右侧的断臂处也差不多如此,已经不再有血,纱布揭下来时,上面只粘了一些组织液一样的东西,肉眼看上去,皮肉好像已经长好,包裹着骨头,只剩下表面还有一层浅浅的皮外伤,看样子也不像是千冰索所致,而更像是一种什么东西烙印所导致的烧灼伤。

    兰若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而司铭还算镇定,仔细检查了一遍,面色不变,说:“当今世道果真异人辈出,你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能从那个邪道手中捡回一条命,也是一番本事。”

    “只有我有一疑。”司铭看着他,问道:“你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瘀斑块,你可知那是什么?”

    江询垂目看了看,说:“我之前曾与毛僵有过搏斗,也许是染了尸毒,又或许,是那邪道所控寒气所致,我也是醒来之后才发现的,对此并不了解,目前为止也尚未觉出有什么异样之处,司铭先生见多识广,此状可有先例可循?”

    “我是医生,看的都是活人,对此自然没有太多的了解。”司铭说:“反倒是你的这两位朋友,既然常做阴事,就没察觉出什么?”

    我明知道骗不过去,还是跟着他装傻说:“我们两个学艺尚浅,并未察觉。”

    彼此心知肚明的欺骗,司铭也没有揭穿,从打开的药箱里取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说:“这罐药粉用于外伤有奇效,药效可能稍烈一些,十分钟左右即可缓解,既然江先生已无大碍,我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对兰若道:“你好好照顾少爷,如果他再发作,立刻差人通知我。”

    兰若点头,出门送他离开。

    江询将那些没用的纱布扯下来,掩起外衣,我唤了他一声,说:“还是再处理一下吧,衣服蹭在伤口上容易感染。”

    “没关系。”他笑笑,我拿起那罐药粉,说:“再上点药吧,这样稳妥一点。”

    他未再说话,一直没出声的子未在深看了我一眼之后,打断了我们,对江询道:“你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可以帮你欺瞒别人,但大家都很清楚,你身上的尸斑在你上一次昏迷时就已经存在了,与那个邪道无关,而如果是尸毒入体,你现在早就应该肌肉僵硬,被阴气吞噬成为僵尸,可你还好好的坐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这件事……”江询看向我,“我现在所能说的,都已经尽数告诉过你的师父,你若有疑问,可向她提。”

    子未眉头拧了起来,我对他点点头,在跟送客回来的兰若打过招呼之后回到楼上,让唐刈到子未房中等一会儿,打算先给江询换了药再说。

    司铭留下的药瓶是个空白的塑料壳子,我打开闻了闻,没有太重的味道,分不出里面有什么成分。

    “给我看看。”江询伸出手,我递过去,他只往瓶口里瞥了一眼,我感觉他甚至都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在接触的一刹那就蹙起了眉,问我:“这药在我昏迷的时候也曾用过?”

    “应该是用过的,兰若拿来的好像一直都是药粉。”我想着,说:“只有一次,她给你撒了药粉之后你咳了很多血,司铭先生赶来之后给你刮过腐肉,入过针,那次上的是一些草药。”

    江询沉吟,片刻后一笑,“怪不得,我在昏迷中有一段时间意识忽然清醒了一阵,见到许多过去的画面,周身灼痛,感觉自己好像被抛进了火里炙烤。”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他把瓶子放下,说:“这药粉是专门用于驱阴镇尸的东西,和在浓墨中写成符纸,僵尸一类便不敢靠近,若将符纸打在对方身上,即使是毛僵,体表也会受到灼伤,且维持长时间的阳气烧灼,这东西曾经是很多修行者在接触实战后必备的防身之物,但这几年已经很少见了。”

    我反应过来,说:“所以你的伤其实已经好了,现在体表的这些创口,都是上一次被这东西所致?”

    江询嗯一声,我说:“可它用来镇尸的,怎么会对你造成伤害?”

    江询一默,说:“我身上的炁本就属阴,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身体,跟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两样,不然也不会出现尸象。”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犹豫道:“所以,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才会对你有一种熟悉感。”

    做了太久的阴事,我对尸体的亲切感甚至更大于人。

    江询笑了笑,说:“那也未必是因为这件事。”

    “你每次说话只说一半,还不如不提。”我看他一眼,拿了纱布到他身边去,“先把伤口包扎起来吧,那药粉是司铭拿来试探你的,他对你有疑心,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御伤成那样,只要我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对他们不利的行为,他不会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江询说:“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事情,怕瞒也瞒不了多久。”

    “被他们知道也没关系吗?”

    江询侧一侧头,方便我把纱布裹上去,“暂时还说不好,要看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似懂非懂,帮他裹好了伤,离开前,看着他迟疑道:“江询,我们的事情,要告诉子未他们吗?”

    江询没说话,我看向他的脸,发现他好像有所顾虑,便道:“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不,我不是不想。”江询顿了顿,语气不确定地说:“你不介意?”

    我不明白,“我介意什么?”

    “被人知道,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看着他,笑了,说:“你要是早有这样的顾虑,当初就不该招惹我,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术法比我高,见识也比我长,论最肤浅的,五官模样也周正,虽然现在少了一条手臂,好在还能长回来,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江询不言,我收敛了笑容,对他说:“我们都是异人,你身上的那些事情对我而言远不在不能接受的范畴之内,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就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他垂下头,唇角微扬,“倒是我多虑了。”

    他把衣服系起来,我说:“那我去了?”

    他嗯一声,也站起身,说:“我想趁司徒御受伤,尝试着再去九楼看一看。”

    “一切小心,以安全为重。”我叮嘱道:“一旦有什么危险,别逞强,也别贪心,立刻回来找我们。”

    江询点头,我们分开之后,我回到子未房中,把关于江询身上尸斑的事情跟他们解释了一遍,他们两个人听得没头没尾,可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些,三个人讨论了好半天,我才把子未给安抚下来。至于唐刈,他对阴阳之事知之甚少,但对所有的事情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接受度,心里只认一个对他是否有害,若没有,便只咧着嘴笑,压根不管他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对江询这事只有好奇,而没打算深究。

    正事说完了,我才对他们道:“我还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想告诉你们。”

    “什么?”唐刈伸出一张八卦的脸。

    我一双手攥了攥,才发觉掌心全都是汗,心中紧张,又搞不懂这紧张的由来是怎么回事,抿了一下嘴,说:“是关于我跟江询,我们俩——在一起了。”

    话说完,心也定了,面前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全是一副愣住的样子。

    “不是,这什么时候的事?”唐刈窜过来,“江询那家伙天天眼睛盯着你不放,一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样子,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没想到还真让那小子给追到手了,沈掌柜,你们俩这消息宣布的,我真是措手不及啊,他怎么昏迷了几天,刚醒过来就脱离单身了?”

    我笑笑,看向子未,未等开口,却见他神情古怪,眼中含了憎怨一样看着我。

    我怔了一下,开口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又一次冷着脸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甩下我们离开了房间。

    “哎——”唐刈眼看着他离开,刚才的笑颜眨眼间变成了愁容,“你们三个……唉!该让我怎么说才好!”

    “什么意思?”我问。

    唐刈嘴角抽搐了一下,“沈掌柜,你不是还没发现吧,就算你心里拿他当自己的弟弟,可指不定他是怎么想的,你们俩终究是没有血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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