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刈一见此状,眼睛都瞪了出来,“哎,你们别动真格的啊!都是一家人,这是干什么?”

    “谁他妈跟这个混蛋是一家人。”仓余被他勒住脖子,总算安分了一点,说:“你要动手就快点,技不如人我认了,但只要我还能动,你就别想像当年崇北一样,撇下我一个人跑。”

    柳若跟他僵持了一伙儿,手下没有用力,还是妥协下来,无奈放开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仓余哼笑一声,见他这番,不再与他打闹,掩了袖子平声道:“卜算、预知。柳若,你知道我所修习的能力,若我今日断定你无仙缘,反必有一劫,你可信我?”

    柳若一顿,仓余道:“我是看在我们毕竟是旧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才这般阻拦,你莫要不知好歹,自己去往火坑里跳。”

    “仓爷您的意思是,柳若兄弟只要离开奉仙阁,就会遭遇一难?”唐刈问。

    仓余说:“我不能推算也不能告诉你们太具体的事情,但柳若你,蛇皮再蜕之前,恐有性命之忧。”

    他对上柳若一双清澈的眼睛,神色微动,道:“你会死于你心里那点可笑的情感。”

    话一出,四下皆静。

    好一阵儿,柳若脸色破冰,反而笑了,坐下来道:“你的半吊子法术还不如我,怎的就有这般信心,卜我的将来?”

    “你这家伙休要狂妄,你离开这些年连点香火气都没沾过,现在的修为有多弱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就算不了你?”

    眼看两人又起争执,唐刈忙再次从中调和,赔笑道:“仓爷您这一身本事也给我算算呗,我都求了好久了。”

    仓余被他转移话题,又是一声冷哼,坐在另一旁的高凳上,翘起腿撩了撩袖子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会死,是你自己不信,赖我作甚?”

    “您这说的也太……我一介凡人当然会死了。”

    “不,我说的并非寿终正寝,而是死于非命。”仓余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一口,撩眼看着他,“你会死于自己的贪婪。”

    “还有你。”茶盏在桌面上轻轻一磕,仓余手指一转,指向子未,“你会死于自己的执念。”

    子未怔怔,转头看向我,我没说什么,见仓余又把目光放在了最边缘角落的江询身上,“至于你——”

    他一只手藏在袖子里,好久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时间拖下去,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道:“没有过去,不见未来,且不论生死,我只想问问你,你活过吗?”

    “为什么在问我之前,你不愿先问问自己。”江询也笑,道:“你的修为,真的高于我吗?”

    仓余这次没有生气,没有反驳,只是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久,莫名其妙地说出一句:“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看来你修行未至。”江询看他一眼,说:“还是别再妄下定论。”

    “仓爷您看不透他,那我们的沈掌柜呢?”唐刈把话题转向了我,我一点也不想听他说出我的未来,对面他竟也是与我一般的表情,道:“我不想算她。”

    “为什么?”

    “太费心力。”仓余停顿,道:“不同于常人的一脉而终,她的身上,有太多的可能性。”

    我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接言道:“那在您所说的这些可能性里,我可有活下来的机会?”

    仓余没有直接回答,两只手都隐进袖口里去,目光在我和江询之间游离数次,站起身,道:“你们两个的命是相连的,若他能找到自己一直以来所要寻找的,你必死,但若他能放下,你便可以活。”

    “那他肯放下的几率,是多少?”我望向江询,见他发愣的神色有几分涣散。

    仓余摇头,道:“他不会放。”

    我垂眼,扬起嘴角,“这么说来,我必死无疑了?”

    “不。”仓余说:“我说过,你身上有无限的可能性,我无法测算。”

    他靠近一点,道:“换言之,你的命虽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但你的未来,依然握在你自己手里。”

    “仓余。”柳若打断他,道:“你的话太多了。”

    “哦,是吗?”仓余立刻看向他,“你不说话我差点都把你忘了,臭水蛇,你今天必须跟我走,在你度过生死劫之后,再跟我谈什么狗屁的意义。”

    柳若没有跟他吵嚷,只是在前走出几步,说:“我们出去说。”

    仓余紧跟在他身后,在两人离开之后,唐刈露出个头来,悄声问:“你们觉得,仓爷刚才说的,是真的么?”

    没有人给他回答,我回到房间里,在师爷的灵位前站了很久,上一炷香,看着它燃到一半,去洗手间鞠起冷水洗了把脸,把脑海中停留的刚才江询那一瞬的恍惚抹掉,对仓余所有的话,全当没有听过。若命数已定,无法改变,那忧愁烦虑全都没用,若真的还有无数未定的可能,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一样,尽人事,听天命,除此之外,再无二法。

    柳若跟仓余一夜未归,第二天再见到仓余,他已是神光满面,精神奕奕地告诉我们柳若已经答应留下来,在渡劫前,会安心留在奉仙阁修行,庇护奉仙阁平安,不受歹人侵袭。

    唐刈对这个结果很是惊喜,当即就要跑去为他准备请神仪式要用的东西,这边热热闹闹,柳若却是一直到仪式开始时才出现,整个过程中都隐隐带着一种晦暗难明的神色。

    这边的事情结束,我还惦记着给子未准备法器的事情,只是成水市里既找不到合适搭配的材料,更没有可供淬炼的场所,我们只准备了一些符箓和基本的东西,便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去侗川。

    唐刈嘱托好潘淼照顾自己的母亲和内阁的各位仙家,离开的行李里再一次装满了食物,有了前车之鉴,把钱分别放在了内外两个包里,又在口袋里塞了一些零用才肯放心。

    我们在十三号前夜约好了明早在车站见面,临行前柳若找过我一次,没说什么,只是请我们保重,一路小心。

    早上三个人到达车站时,江询已经提早赶到,一身轻松,只有一个黑色背包,搭在肩上,没装满,看起来扁扁的,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正靠在一片树荫里等我们。

    清晨凉爽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洒水车制造出的泥水的味道,刚刚露头的阳光和煦,深吸一口气,浑身都觉得舒爽。即使前路充满未知的艰险,但启程的这一刻,除了江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们三个精神都不错。

    路途遥远,从火车上下来,短暂休憩一夜,还要再倒七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晚上唐刈这个自来熟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能跟旁边的人聊在一起,全程都是兴致高涨,而江询则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睡了一路。

    按照原定的时间,我们在下午六点半左右就可以到达,可就在离终点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时,走到一段山路,车子开始颠簸,行驶了没几步就慢慢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去前面查看,车上的人叽叽喳喳,唐刈从后面凑过来一个脑袋,问:“这是怎么了?”

    子未摇头,起身道:“我下去问问。”

    “小心点。”我嘱咐一声,回头见江询还没醒,一件黑色大衣把自己遮得严实,半张脸掩在下面,冷极了似的,显得更加苍白。

    “把他叫起来吧。”我说:“马上快到了。”

    我伸手关掉通风的窗子,唐刈推了他几下,江询慢慢睁开眼睛,眼神对周围的事物有些茫然一般,不知所在何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捏了捏眉心,见周围议论纷纷,声线喑哑,问:“怎么回事?”

    子未刚好回来,回到座位上对我们说:“前面道路垮塌,暂时走不了了,山路狭窄曲折,不好倒车,手机也没有信号,司机现在正在想办法联系长运公司,派人先把我们原路送回去,再另寻其他路线进侗川。”

    “奇了怪了,没风没雨的,这好端端的路怎么说塌就塌了?”唐刈把着窗户往外望,又回来摸出手机看了看,咂了下嘴,说:“这连半格信号都没有,他怎么跟长运公司联系?我看我们今天是回不去了。”

    应了他所言,我们一行人全被困在了车上,眼看着天色渐晚,司机那边还全无消息,被人再三催问下,才坦言暂时无法与公司取得联络,只能有个人先步行到外面大道上,拦辆车回去找人求助。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要再返回大路上,起码要步行一两个小时才能到,等公司那边再派车过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夜色浓郁,乘客都慌了神,既不许司机把我们扔在这荒郊野岭自己离开,也没有人愿意主动下山去寻找救援。

    双方胶着,气氛僵持着不能缓解,可又没有别的办法。

    被困的时间久了,体力消耗,让人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车里的灯开着,照着一张张惶惶不安的脸,我想了想,决定与子未两个人下山去联系长运公司的人,把这想法跟他们三个说了,子未和唐刈都没意见,江询却摇头,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过了十二点就是中元节,你们现在离开,路上必会遇到鬼门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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