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浓烈的汽油味,我们跑过去时,厂房后面的空地上整个儿一圈都被火焰包围着,半人高的杂草烧起来,看不到人,只能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喊救命。

    火势烈得诡异,一阵邪风刮起来,把火苗拖得摇曳不定,像一条巨大的火蛇,冲我们昂头吐着信子。江询畏火,白天刚经历一场火灾,这会儿在刚刚靠近这股炙热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被那股火光照着,热浪蒸腾,抬手用小臂遮住了脸。

    “子未!”

    我解下挞魔鞭,挡在江询身前,子未应声明白我的意思,将准备好的黄符一左一右贴在厂房的两侧,随后绕进厂房里面,从另一侧的窗户翻出,准备接应。

    “青龙白虎分两端,诛罪驱身护丹元,恶邪鬼秽幽冥散,神威符灵定安然。”

    我用挞魔鞭在烈火身前画了一个横亘的长咒,最后一笔落下,请一张符纸,抛入火中的同时,抬手扬起挞魔鞭直直地刺穿下去。

    “破!”

    围绕在四周的火舌中传来刺耳的叫声,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把那股对立的力压下去,见所有火焰聚成一团,在我面前爆开之时,已来不及收势闪躲,正要硬挡下来,体外却多出一个冰蓝色的护盾,拦住了火苗的侵入,在撞上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很快消散下来。脚下的草丛里,干枯的叶片上浮了一层白霜。

    我回头看一眼江询,顿了顿,用口型对他说了声谢谢。

    那股火焰的威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巨大,更多的只是虚张声势,在爆裂之后四散开,分成几小团跳跃在不同的地方。

    我脱下外衣将剩下的火苗扑灭,那边子未已经在第一时间去查看三个孩子的情况。

    火焰只烧光了周围的枯草,他们三个人抱成一团蜷缩在地上,仿佛被吓破了胆子,身边全是散落的糯米,汽油瓶子也丢在手边。好在人没有受伤,只是被烟熏得睁不开眼,一直在捂着嘴不停地咳嗽。

    “子未,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我问,边往没有阻拦的另一边走。

    子未摇头,“当时火势太大,我靠近的时候只觉得身边有一股寒气掠过,回过头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寒气吗?

    我心里思忖,一般鬼魂都是怕火的,倘若接触引火上身,只会魂飞魄散,可刚才看来,这应该不是一个魂体,不能说完全无伤,但至少糯米与火焰对它来说不会致死,才敢以此一搏。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沿着后面的草丛查看了一番,在墙根下发现了一滩血迹。

    我跟着走出去一段距离,走到一棵树旁,血迹消失了,我绕了一圈,在树干被杂草掩埋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树洞。

    那三个孩子此时完全说不出话来,我和子未把人扶起来,勉强问出他们的地址,一个个把他们送回了家,留下了子未那部手机的号码,嘱咐他们的家长,等人缓过来再联系我们,看他们带着怀疑的样子,也没有过多解释。

    这一趟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收获,休息一夜,隔天早上我又去医院里看了祁晓婉,她到现在还没醒,隔着病房的窗,我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一个很瘦弱,面容灰败的女人。

    她守在祁晓婉的床边,看着她的手腕在流泪,不时地用手背揩一下,人看起来很没精神,印堂灰沉,神经紧绷着,神情总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比起祁晓婉,她的母亲反而更像是撞了鬼的模样。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有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问我:“你是来看晓婉的吗?怎么不进去?”

    “我……她妈妈在,我怕打扰她们。”我假装镇定,说。

    “玉英都在这儿守了一夜了,唉,晓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多大的事不能好好解决,非得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来。”妇人哀声说完,问我:“你是晓婉的老师吗?”

    “不是。”我一默,撒谎道:“我是晓婉好朋友的姐姐,听我妹妹说她住院才过来看看。”

    她哦一声,我们俩在门外走廊的座位上坐下,我问她:“您跟晓婉一家很熟吗?”

    “我们两家门对门住了几十年了,我是从出生就看着晓婉长大的,可不是熟吗。”

    “那晓婉这几天回家就没有什么异常吗,怎么忽然之间就……”

    我没把话说完,对方又叹了口气,说:“她们家情况比较特殊,晓婉他爸几年前有了外遇,又在外面欠了一屁债,那时候每天都有人上门来闹,他们夫妻也天天吵架,到后来那个男人从楼上跳下去自杀,舍下这苦命的娘俩。晓婉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玉英要赚钱,白天黑夜两头不着家,晓婉大多数时候都是住校,我也没注意她有什么不对的。好像就是有一回,大概两个月前,我出门遇见她的时候,她很害怕似的,身上都是伤,半边脸都肿了,嘴角也裂开了,我叫她她也不理我,跑得慌慌张张的。我还想跟玉英说说,让她多陪陪晓婉呢,这一直忙着也没个机会,谁知道现在晓婉会做出这种傻事来。我看她一准是在外面被谁给欺负了,晓婉这孩子命苦,在学校里,也麻烦你能让你妹妹多跟她玩玩,能帮帮她,我还从来没听她说起过自己的朋友呢。”

    我点点头,在她进去送饭的时候一起到病房里看了看祁晓婉,她的母亲面对我的眼神带着警惕,好像戳穿了我的谎言一样,让我在那种目光下如坐针毡,浑身都感觉毛毛的,找了个借口,慌忙离开了。

    接到其他三人的父母打来的电话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我们约在叫李康的男生家里见面,江询不在,便只有我和子未两个人赶了过去。

    “请问,我们该怎么称呼您?”落座后,有人看着我们问。

    “我叫沈清。”我看眼子未,说:“这是我弟弟,沈子未。”

    对面连连点头,叫了声沈师父,在三个孩子的惶恐中,叫冯悦的女孩的母亲对我说:“我也不瞒您,我家这孩子从一个多月以前就经常遇到一些怪事,一开始的时候经常会丢一些文具书本,我们没当回事,以为是这孩子太粗心,到后来发现我给她买的新衣服,第二天就会多出一些虫蛀和刀子割破的痕迹,抽屉和衣柜里还总是出现死掉的动物尸体,青蛙、鸟类、泥鳅和鱼都有,好几次还在枕头下面抓出了活的蚯蚓。”

    “对,我的孩子也是。”另一个说:“我还以为是恶作剧,但是到最近,这种事情越来越频繁了。”

    “昨天幸好遇到你们,不然我们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听说悦悦的两个同班同学,现在一个女孩儿刚在厕所里割了腕,另一个男生隔天就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腿,我都打算给我们悦悦转学了,是不是学校的风水有问题?”

    冯悦的母亲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我面前的桌上,说:“两位大师,您看我们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呢?只要孩子平安,我们花多少钱都行。”

    “要谈酬劳,也等事情解决再说。”我看着那三个孩子,问几位家长,“我能不能单独跟他们谈谈?”

    子未留下来听几位家长的倾诉,我跟他们到李康的卧室里去查看了他被破坏的几件衣服,丢在一个纸袋里,拿出来时还泛着潮。

    “那天晚上,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间工厂?”我问他们。

    冯悦和另一个叫高扬的男生都看向李康,嘴巴咕哝两下,最后还是由李康开口,对我说:“我们收到了一张字条,是它让我们去的。”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页被揉皱的纸递给我,“就是这个。”

    上面是两行细笔小楷,写着:“明日巳时故地静候,冤有头,债有主,愿来此清算,恩怨两偿。若不见一人,待寻之,命不久矣。”

    “冤有头,债有主?”我挑眼看着他们,“你们做了什么?”

    李康吞了口唾沫,说:“其实不管我们三个的事,都是周放和祁晓婉,是他们两个打翻了别人的祭品,我们早就劝他们别那么做的,可他们两个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不顾我们的阻拦,冒犯了那些祭品的主人。”

    “祭品?”

    “那里之前有很多纸钱,还有一碗饭和一些水果,一看就是有人摆在那里祭奠死者的。”李康说:“现在祁晓婉自杀,李康也断了一条腿,早就该结束了,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们五个关系很好吗?”我问。

    冯悦点头,瞟了我一眼,轻声说:“我跟晓婉是闺蜜,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我点点头,给了他们三个每人一个护身符,让他们随身携带,如果遇到危险就拿出来,叮嘱他们尽量不要单独一人,尤其夜晚,尽可能不要外出,更不要主动去招惹什么,切勿再做类似于那天工厂所发生的那样的事。

    回到住处,唐刈订了外卖,正抱着盒饭吃午饭,江询气色不好,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嘿,你们可回来了。”唐刈咽一口饭,招呼我们,“快来尝尝,这家的京酱肉丝绝了,太好吃了!”

    他把卷饼推过来,我洗了手,坐下看眼江询,小声问唐刈:“他睡着了?”

    “没。”江询忽然出声,探身从我面前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

    “……一起吃吗?”

    “别管他,他这个人喝露水长大的,嘴刁得很。”唐刈嚼完了嘴里的饭,问我和子未:“你们今天怎么样?”

    我摇头,让子未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们,唐刈听完哆嗦了一下,问:“这帮孩子好好的跑那种地方干什么?”

    我无奈,“听说那里闹鬼,说想找找刺激。”

    身侧江询笑了一声,“现在这样,刺激吗?”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想办法解决问题。”

    “沈清。”江询靠在沙发背上,凉声笑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管这件事。”

    “为什么?”

    “你要帮一个人的前提,是那个人信任你,能对你坦诚相待。”他把水杯放下,说:“而他们事到如今,还在对你们所有人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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